诗人

第11章


他又点上一支烟,摘下太阳镜。警察真是蠢到家了,他想,活该他们吃亏上当。他朝上急走几步,来到街面,穿过海洋大道,向下走进第三步行街。到了这儿就放心了,他随时可以混进熙熙攘攘、来往于商场饭店的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去他妈的警察,他想,他们有过天赐良机,却自己搞砸了。这些人,只配落个两手空空。
  他走进步行街边一条通向几家小快餐店的廊道。刚才那一通奔忙之后,格拉登饿坏了,想在这儿买一角匹萨饼、一杯苏打水。等着快餐店的姑娘用烤箱加热匹萨饼时,他想起了那个骑木马的小姑娘。要是没清空相机就好了。可当时他怎么知道会如此轻易脱身呢?
  “我早该知道是这样。”他忿忿地说出声来。话一出口,他立即四下看看,以防柜台后那姑娘听见。他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觉得她毫无吸引力。太老,说不定自己都有孩子了。
  他望着她伸出手指,小心地从烤箱里拉出那角匹萨饼,盛在一个纸碟里。这以后,她还吮了吮手指――被烫了一下――这才将格拉登的食物放在柜台上。他将碟子端回他的桌子,却没有吃。他不喜欢其他人碰他的吃的。
  格拉登心里盘算着,他该什么时候返回码头,取回汽车?什么时候回去才安全?幸好车子在一个可以停放一夜的停车场里。这样做是为了保险起见。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警察弄到他的车。弄到了他的车,他们就可以打开后备箱,弄到他的电脑。只要电脑到了他们手里,警察绝不会放过他。
  他越想跟警察的这次遭遇,心里就越是恼火。这下子,旋转木马这个点算是废了,他再也不能回去了。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去。他得在网上放一条信息,提醒其他人注意。
  直到现在,他仍旧想不通为什么会出这种事。他的脑子在各种可能性中来回跳跃,甚至想过是不是因为网上的什么,最后锁定在收票的那个女人身上。她准是向上报告过他。这些天来,她是唯一一个每次都见过他的人。就是她。
  他合上眼睛,头靠在墙上。在想象中,他又回到了那座旋转木马,逼近那个收票女人。这一次,他带上了他的刀子。他打算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少管闲事。她别以为可以――
  他觉察到有人近在身旁。有人盯着他。
  格拉登睁开双眼。码头上那两个警探正站在他面前。汗流浃背的男警探手一抬,示意格拉登站起来。
  “起来,你这个混蛋。”
  押往警察局这一路上,两个警探没对格拉登说出什么名堂来。他们拿走了马桶包,搜了他的身,将他铐起来,告诉他他被逮捕了,却拒绝说明为什么抓他。他们还拿走了他的香烟和钱包。而格拉登唯一在乎的是他的相机。真走运,这一次,他没随身带上他那些书。
  格拉登回忆着钱包里都有什么,最后认定没什么要紧东西。里面有一张阿拉巴马州的驾驶执照,他在上面的名字是哈罗德・布里斯班。这是他从网上弄到手的,用他拍的那些照片换来各种证件。车子里还有另一张证件。只要脱离羁押状态,他会立即跟哈罗德・布里斯班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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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灵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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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没找到车子钥匙,车钥匙巧妙地藏在方向盘里。被捕的可能性始终存在,格拉登早已为此作了充分准备。有一点他是知道的,绝不能让警察找到他的车。他从经验中得知,必须采取这些预防措施。这些都是霍勒斯教会他的。在雷福德的那么多个夜晚里,他学到了这一课。
  到了圣莫尼卡警察局刑侦队,他被粗手粗脚然而静悄悄地推进一间小小的审讯室。他们让他坐在一把灰色钢椅子里,取下他一只手腕上的手铐,锁在桌面正中一个固定夹具上的铁环里。接着,警探们离开了房间,让他一个人待了一个多小时。
  他面对的那堵墙上镶着一面大镜子。格拉登知道,自己正坐在一间观察室里,只猜不透警察在镜子那一面安排的都是什么人。无论是菲尼克斯、丹佛还是其他地方,他们不可能查到他的下落,一路追踪到这里。这一点他坚信不疑。
  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听到了镜子背后传来的声音。他们就在那儿,盯着他,望着他,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他闭上眼睛,垂下脑袋,下巴抵在胸前,让他们无法看到他的脸。接着,他猛地一抬头,露出一脸疯狂的笑容,斜睨着镜面,大吼一声:“你们都他妈会后悔的!”
  他想,不管躲在镜子那一面的警察是谁,这一嗓子应该会让他们错愕不已。他又想起那个该死的收票的,于是重又做起向她复仇的白日梦来。
  单独羁押九十分钟以后,房门终于打开,刚才那两个警探走了进来。两人坐下,女的坐在他正对面,男的坐在他左侧。那女人将一只录音机放在桌上,同时放上桌的还有他的马桶包。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像念颂祷文。不等太阳落山,他就能从这儿出去。
  “抱歉让你久等了。”女的诚恳地说。
  “没关系。”他说,“能把我的烟还给我吗?”
  他冲那只马桶包点点头。其实他并不想抽烟,只想趁机看看相机是不是仍在包里。这些该死的警察信不过!这是最起码的常识,甚至用不着霍勒斯教他。警探没理会他的请求,打开了录音机。然后,她表明自己的身份,康斯坦丝・德尔培警探,她的同事则是罗恩・斯威策警探,两人都是虐童案侦破组的。
  格拉登吃惊地发现,这两人中,她似乎是当头儿的。可她看上去大约比斯威策年轻五六岁,一头金发剪成容易梳理的短发。她大概超重十五磅左右,这部分重量大都集中在臀部和上臂。他猜她准是把健身时间全用在看电视上了,他还猜她是个同性恋。这种事他有第六感,一眼就能看出来。
  斯威策则长着一张倦意沉沉的脸,沉默寡言,头发也掉得差不多了,只有头顶中央还剩下薄薄的一道。格拉登决定把注意力集中在德尔培身上。她才是起决定作用的人物。
  德尔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卡片,向格拉登朗读他的宪法权利。
  “我要这些权利干吗?”她读完后格拉登说,“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你明白你的这些权利吗?”
  “我不明白的是我为什么被关在这儿。”
  “布里斯班先生,你明白――”
  “明白,明白。”
  “那就好。顺便问一句,你的驾驶执照是阿拉巴马州颁发的,你在那儿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我现在想要一个律师,在此之前,我拒绝回答任何问题。我刚才说过,你刚才读的那些宪法权利,我明白得很。”
  他知道他们这会儿想打听什么:他的本地住址和他停车的地方。他们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可他刚才逃跑了,这一点很可能足以说服一位当地法官找到适当理由,颁发一张搜索令,同意他们搜查他的房屋和汽车――只要他们知道在哪儿。他无论如何不能允许发生这种事。
  “律师的事,我们待会儿再说。”德尔培说,“但我想给你一个澄清自己的机会,说不定用不着把钱浪费在律师身上,你就能从这儿出去。”
  她打开马桶包,取出那台相机,还有一袋星巴克糖果。孩子们最喜欢这种糖果了。
  “这些都是什么?”她问。
  “照我看,不都明摆着吗?”
  她拿起相机,仔细看着,仿佛以前从没见过相机似的。
  “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照相。”
  “照孩子?”
  “我现在要见我的律师。”
  “还有这袋糖果呢?你拿这个准备干什么?给孩子们,对吗?”
  “我要见我的律师。”
  “去他妈的律师。”斯威策发火了,“我们逮住你了,布里斯班。你专门拍洗澡的孩子们,跟妈妈在一起、没穿衣服的孩子们。你他妈的真让我恶心。”
  格拉登清清嗓子,用毫无表情的眼睛望着德尔培。
  “他说的这些事我压根儿没干过。可我的确有个问题,很想问问。这犯法吗?你说呢?我不是说我真的干过这种事,但就算我干过,我可真不知道,拍海滩上的儿童照片现在成了犯法的事儿了。”
  格拉登摇着头,似乎迷惑不解。德尔培同样摇着头,似乎厌恶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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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灵媒(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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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尔培警探,我可以向你保证,许多司法先例都表示,为公众所接受的公开场所的裸露行为不应视为淫秽,在这里,这种裸露指的是母亲在海滩上替自己的小孩子洗澡。你看,如果摄影师因为拍摄这种照片获罪,那你就得一并起诉那个做母亲的,因为她替摄影师提供了这种机会。不过,这些你大概全都知道。刚才那一个半钟头里,你们俩中总有一个跟检察官商量过吧,这一点我敢肯定。”
  斯威策横过桌面,朝他俯过身来。格拉登从他的呼吸中闻到一股烟味,还有烧烤土豆片的气味。他估计这些土豆片准是斯威策特意吃的,好让他在审讯过程中呼出的气息臭不可闻。
  “好好听着,你这个杂种。我们知道你是什么人,也知道你在干什么。我办过强奸案、谋杀案……可你们,你们这种人是这个星球上最下贱的东西。不想跟我们谈?好的,没关系。我们这么办,今晚就把你送进比斯开鲁监狱,把你关在大牢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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