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

第35章


他摆弄起尸体来自在极了,又摸又戳又挤,满不在乎。戴着手套的双手长时间地摸索着死者灰白色的头发,然后又用一把从口袋里掏出的梳子仔细地把弄乱的头发梳好。接下来,他用一个带照明灯的放大镜仔细检查口腔和咽喉。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放大镜,从工具箱里拿出照相机,拍了一张咽喉的照片。闪光灯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没什么,各位,存档用的。”汤普森说,头都没抬。
  接着,他开始检查尸体的手足部。先是右臂右手,然后是左臂左手,又给手掌和食指拍了照。屋里的警察似乎没怎么在意,大概接受了他刚才的说法,觉得照片都是存档用的。但我注意到他只拍了左手,右手没拍。我知道,他肯定在死者左手发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收好四张拍立得相片之后,汤普森把相机放回工具箱。他继续检查尸体,但没有再次拍照。接着,他打断巴克斯的话,请他过来帮着把尸体转过去。这以后又是刚才那套从头到脚的检查。死者后脑有一块黑乎乎的蜡状物,我估计那里就是子弹出口。但汤普森却没有为这一处拍照。
  巴克斯的介绍结束了,汤普森的检查也正好完工。不知是不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
  “有什么发现吗?”巴克斯问。
  “我看,没什么要紧的。”汤普森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看看验尸报告。报告带来了吗?”
  “按照你们的要求,带来了。”格雷森说,“这儿是一份复印件,所有东西都在里面。”
  他递给他一份文件,汤普森拿到一只柜子台面上翻开,开始迅速浏览。
  “好了各位,我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你们了。”巴克斯说,“现在,我想听听你们对这个案件的分析,以及你们为什么没有把它当成一件自杀案。”
  “这个嘛,在听到贵局的调查之前,说实话,我个人并没有彻底信服这是一桩谋杀案。”格雷森说,“可现在,我觉得这个狗日的‘诗人’――请原谅,沃林特工――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不过,我们之所以没有把本案定性为自杀,而是定为谋杀,主要是因为三个原因:一,我们发现比尔时,他的发式不对。自从他进入警察局的头一天,他的头发一直是朝左边梳的。我们发现尸体时,他的头发却是梳向右边。本来这只是一件小事,可还有其他两个问题:一是尸检。我们让技术人员用棉签在他嘴里取样,看有没有射击残留物。我们想明确枪口是放在他嘴里,还是在嘴外几英寸。我们发现了射击残留物,还发现了枪油和另一种我们无法确定的物质。我们觉得,在这个问题得到解释之前,不宜匆忙认定这是一起自杀案。”
  “你能跟我们说说这种无法确定的物质吗?”汤普森问。
  “某种动物脂肪提炼物,还有碾磨成粉末的硅。都在给你的尸检报告里。”
  我觉得汤普森似乎瞥了巴克斯一眼,然后迅速转开视线。感觉有点儿意味深长。
  “你们知道这种东西?”看样子,格雷森似乎也有这个感觉。
  “一时想不起来。”汤普森说,“我会取一些你们的样本,在匡蒂科实验室的电脑上查一查。一有结果就通知你们。”
  “第三个原因呢?”巴克斯接口问道,迅速转移了话题。
  “第三个原因是占边提出来的,奥瑟莱克的老搭档。他现在退休了。”
  “占边,这不是酒的牌子吗?他叫这个名字?”沃林问。
  “是啊。听说比尔的事后,他从图森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们找到弹头没有。我说找到了,从他脑后的墙上挖出来的。然后,他问我是不是一颗金子弹。”
  “金子弹?”巴克斯问,“你是说黄金?真正的金子?”
  “对,黄金子弹。我回答说不,就是普通的铅弹丸,和他弹夹里的其他子弹一样。从地板里起出来的另一颗弹头也一样。我们估计,地板上那一枪是第一枪,用它给自己鼓鼓劲儿。但占边告诉我,这肯定不是自杀,是谋杀。”
  “他怎么知道?”
  “他和奥瑟莱克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他知道,奥瑟莱克偶尔会……妈的,其实也不算什么,有这种想法的警察不止他一个。”
  “有自杀的念头。”沃林说。这是个陈述句,不是提问。
  “对。占边告诉我,有一次,奥瑟莱克给他看一颗金子弹。也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搞到的,或许是邮购之类。他对占边说,‘这是我的黄金降落伞。到再也受不了的那一天,我就一跳了之。’所以占边才会这么说,不是金子弹,肯定不是自杀。”
  “你们找到那颗金子弹没有?”沃林问。
  “找到了。接到占边电话之后,我们找到了。就在他床边的抽屉里。仿佛他有意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一有需要就够得到似的。”
  “于是你们就认为这是谋杀案了。”
  “三件事加起来,是的。三件小事,都指向凶杀,谋杀。但我刚才也说过,我并没有彻底信服,直到你们进来,把你们的调查告诉我。这会儿,我只想日死这个诗――对不起,沃林特工。”
  “没关系,我们都恨透了这家伙。现场是不是留下了遗书?”
  “对。正因为这个,我们才那么犹豫,不敢定为凶杀。是有份遗书,千真万确是比尔的笔迹。”
  沃林点点头,仿佛他的话早在她意料之中似的。
  “遗书上怎么说?”
  “闹不清,看不明白,像首诗什么的。上面说――等等,汤玛斯特工,那份文件先借我看看。”
  “汤普森。”汤普森道,把文件递给他。
  “对不起。”
  格雷森翻过几页,找到了他想找的内容。他读道:
  “‘山峦倾塌/泻入无边无际的大海。’就这样。”
  沃林和巴克斯望着我。我翻开那本文集,在诗歌部分翻查着。
  “我记得这句,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
  我翻到“诗人”曾经引用过的那几首,飞快地读着。我找到了,是《梦幻之国》。这首诗用过两次了,留在我哥哥挡风玻璃上的也是这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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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谋杀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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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儿。”我说。
  我举起书,让雷切尔也能看到。其他人也挤了过来。
  “狗杂种。”格雷森轻声道。
  “你们觉得案发情形是怎么样的?能向我们简要介绍一下吗?”
  “当然可以。我们的推测是,不管凶手是谁,他进了屋子,趁比尔睡觉时制服了他,然后用比尔自己的枪逼他起来,穿好衣服。这个过程中,比尔把头发梳错了样式。我是说,他当时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也许他猜到了。不管怎么说,他用这个办法给我们留下了一条线索。然后,他被押进起居室,在椅子上坐下。凶手逼他在一张纸上写下这句话。这张纸是从他自己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本子就放在大衣口袋里。之后,凶手开枪杀了他。嘴里一枪。接着他把枪放进比尔手里,朝地板上开了一枪,在死者手上留下射击残留物。干完这一切以后,凶手离开。三天时间里,我们一直没跟可怜的比尔联系。”
  格雷森扭头看了尸体一眼,发现没人摆弄它了,又看了看表。
  “喂,殡仪馆的人在哪儿?”他说,“谁去叫他们一声,说我们已经完事了。你们检查完了,对吗?”
  “对。”汤普森道。
  “我们得让他下葬了。”
  “格雷森警探,”沃林说,“奥瑟莱克警探死前是不是正在办某个特定案件?”
  “哦,对,是有个案子。乔奎恩案。八岁的小男孩,上个月被绑架。他们只找到了他的头。”
  提起如此残忍的凶案,这个停放尸体的房间顿时一片沉默。在此之前,我已经确信奥瑟莱克之死与此前的各案有关联,听到对孩子犯下的这种罪行之后,我知道,我们要找的千真万确就是那个凶手。一股我已经十分熟悉的愤怒搅动着我的五脏六腑。
  “你们都要参加葬礼?”巴克斯问。
  “是这样。”
  “我们可以安排个时间再见见面吗?我们也想看看那个男孩乔奎恩的案件报告。”
  他们约定星期天上午九点在菲尼克斯警察局见面。格雷森显然觉得把会面地点安排在他的地盘上,他就能维护自己的权益。但我有一种感觉,FBI已经准备全面接管,会把他一把扫到一边,像巨浪掀走一个小小的救生棚。
  “最后一件事,媒体。”沃林说,“我刚才看到外面停着一辆电视台的车。”
  “没错,他们感兴趣得很,特别是知道……”
  他没有说完。
  “知道什么?”
  “呃,这个嘛,有人在警察通讯频道里提到我们要在这儿跟FBI的人见面,诸如此类的事儿。”
  雷切尔呻吟一声。格雷森点点头,像是预料到了这种反应。
  “听着,这件事一定不能外泄。”雷切尔说,“只要把我们刚才告诉你们的情况透露出去,哪怕只是一星半点,‘诗人’就会躲起来。我们也就再也别想抓住做下这件案子的人了。”
  她朝那具尸体点点头,几个警察的目光也随着她转过去,仿佛想看看尸体是不是还在那儿。殡葬员这时正好走进屋里,正从衣架上摘下奥瑟莱特这一生的最后一套西装。他望着这伙执法人员,等着他们离开房间,好开始收拾尸体。
  “我们就走,乔治。”格雷森说,“你这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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