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

第43章


她倾身过来,碰了碰我的胡子。她从前也这么做过一次。没等我下车,她让我稍等一等。她从手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在背后写了个号码,递给我。
  “这是我的传呼号。万一有什么事,可以传呼我。这是卫星传呼,不管我在哪儿,你都能呼到我。”
  “全世界都行?”
  “全世界都行,除非卫星落地。”
  32
  格拉登望着屏幕上的文字。它们真美啊,像上帝用看不见的手写下的句子。阐述得如此完美,如此深刻。他再一次读起来。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现在,他们发现我了,而我也准备好了。我等着他们。我的脸将成为被千夫所指的那些面孔中的一张,我已经准备好了。我感到自己就像当年那个孩童,等待着壁橱的门打开,让我接受他。门下面的那道光啊,它是我的指路明灯。我望着那道光,还有他移动脚步时的影子。这时,我知道他来了,我会拥有他的爱。我是他的掌上明珠。
  他们造就了我们,却又抛弃了我们。我们是一群弃儿。我们成了这个呜咽不已的世界中的流浪者。受到排斥既是我的痛苦,也是我的动力。我是所有孩童的复仇者。我就是那个被他们称为猛兽的幽影,那个混迹于人群之中、需要小心提防的人。我是剪影,永远在光明与黑暗之间。我的经历不是那种被掠夺、被虐待的悲惨故事。我欢迎这种被掠夺、被虐待的体验。我可以承认这一点,你们呢?我盼望、渴望、迎接这种体验。但是,当我的骨骼变得过大,我受到了排斥。深深伤害我的正是这种排斥,是它迫使我过上流浪者的生活。我是弃儿。孩子不该长大,他们应该永远是孩子。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电话铃响了,他抬起头。电话放在厨房的厨柜上,他盯着这台响个不停的电话。这些天来,这是打给她的第一个电话。三声铃响之后,留言机启动了,放出她事先录制的话。当时,格拉登不得不把这句话写在纸上,让她念了三遍。直到第四遍才录好。蠢女人。他一边听,一边想。完全算不上什么演员――至少没脱衣服时算不上。
  “你好,这里是达莉妮。我……我这会儿无法接听你的电话。我有点急事得离开一段时间。我会经常检查留……呃,留言,并尽快给你回电话。”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紧张,有个词重复了两遍。格拉登担心别人听出这点破绽,察觉到她是在照本宣科。他仔细听着。留言信号之后响起一个气冲冲的男人声音。
  “达莉妮,天杀的!收到留言后你最好赶紧给我回个电话。你可把我整惨了,姑娘,总该事先说一声吧。回来以后,说不定你的饭碗已经砸了。天杀的!”
  看样子没看出破绽,格拉登想。他站起来,抹掉这条留言。估计是她的雇主。他别想收到达莉妮的回电了。
  站在厨房门口时,他闻到了那股味儿。他从起居室香料盒上抓起火柴,走进卧室。他盯着尸体瞅了半晌。那张脸是淡绿色,但比他上次看时更深了些。正在分解的身体需要液体,鼻孔和口腔中的体液于是被抽干了,这些地方也就丧失了血色。脱水的事儿,他在一本书上读到过。在德雷福时,他说服了典狱长,这才得到了那些书。《法医学》。格拉登真希望那台相机还在自己手里,他就可以详细记录下达莉妮身上发生的变化了。
  他又点燃了四根熏香,放在几只烟灰缸里,分别搁在那张床的四个角上。
  他走出卧室,关上房门。这一次,他在门口挂了一张打湿的浴巾,希望湿浴巾能挡住那股恶臭,别散到他住的房间。他还得在这儿再待两天呢。
  33
  我总算说服了格雷格・格伦,让他同意我留在菲尼克斯写稿。那天早上剩下的时间,我待在房里哪儿都没去,打了好几个电话,从跟这个案子有关的许多人那儿搜集他们的看法。从丹佛的韦克斯勒到巴尔的摩的布莱索,能联系的人我都打了。打完电话以后,我一口气写了五个小时。整整一天,只有一个电话打断过我的工作。是格伦打来的,紧张兮兮地,问我干得怎么样。截稿期是丹佛时间五点,我提前了一个小时,将两篇稿件发往城市版。
  稿件发走之后,我累得脑子里嗡嗡直响。脑袋疼死了,前所未有的疼。送到房间里来的咖啡我干掉了一壶半,加上整整一包万宝路。好几年了,我头一次一口气抽这么多烟。我在房里踱来踱去,等着格雷格・格伦打电话谈他的意见。我给客房服务部打了个电话,说我在房里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不能出去,请他们在大堂铺子里给我买一瓶阿司匹林。
  送来以后,我连吞了三片,用房间小酒吧拿来的矿泉水冲下去。我几乎立即觉得好多了。接下来,我又给我母亲和赖莉分别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们我的报道明天就会见报,事先给她们提个醒。我还说,这个案子既然已经登出来了,其他媒体的记者很可能会联系她们,请她们有所准备。她们俩都说不愿接受任何记者的采访,我说没关系。(有点滑稽,我自己也是记者嘛。)
  最后,我总算想起还没给雷切尔打过电话,告诉她我没走。我给FBI菲尼克斯分局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特工告诉我她已经走了。
  “‘走了’,这是什么意思?没在分局?她还在菲尼克斯吗?”
  “对不起,我无权告知。”
  “能请巴克斯特工听电话吗?”
  “他也走了。请问你是哪一位?”
  我挂了电话,拨了服务台的号码,请他们把电话转到她的房间。服务台回答说她已经退房了。巴克斯也一样。还有索尔森、卡特和汤普森。
  “他妈的。”放下电话后,我骂了一句。
------------
《诗人》 亲吻(3)
------------
  肯定是有了什么新进展。肯定是。全都退房走了,调查工作准是有了重大突破。我意识到,我被甩在外面了,我的局内人身份已经成了历史。我站起身,重新在房里来回踱步,猜测他们会去哪儿,是什么让他们走得如此仓促。然后,我想起雷切尔给我的那张名片。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小卡片,拨了上面的传呼号。
  卫星接收我的信号,再传到地面她所在的地方,这个过程按说十分钟足够了。但十分钟过去,电话铃仍然没响。又过了十分钟,然后是半个小时。连格雷格・格伦都没回电话。我甚至拿起听筒试了试,怕是自己把它摔坏了。
  我焦灼不安,无法休息,但又不想傻乎乎地一个劲儿踱步、等待。于是我打开手提电脑,登录进入《落基山新闻报》的系统,调出给我的短信。没什么要紧的消息。我转到我的个人存储夹,浏览目录,打开名为“催眠师报道”的文件。这份文件包括几篇关于霍拉斯・冈贝尔的文章,按时间先后排列。我从最早的一篇开始,顺序阅读。读着读着,我自己也记起了这个催眠师的事儿。
  冈贝尔的经历可谓多姿多彩。六十年代早期,他是中央情报局(CIA)的一名医生,同时在局里从事研究工作。此后,他成了一名在贝弗里山开业的私人心理医生,特别擅长催眠疗法。他将自己的这个本事发扬光大,搞起了他所谓的“催眠艺术”,在夜总会里表演,自称催眠师霍拉斯。一开始还只是在洛杉矶各家夜总会串场子,但演出大受欢迎,连拉斯维加斯都常常约他,每去一次都要连演一个星期。没过多久,冈贝尔就不再开业行医了。他成了专业演员,在拉斯维加斯最豪华的一批演出场所登台献艺。最有名的凯撒宫的节目单上,他的名字和弗兰克・辛纳特拉①排在一起,当然,辛纳特拉的名字印得大一些。著名的卡森谈话节目他上过四次,最后一次,他催眠了卡森,让他说出他对当晚嘉宾的真实看法。这些看法刻薄得让现场观众以为卡森并没被催眠,只是借此开开玩笑。其实,这是货真价实的催眠术。看了录制好的节目样带之后,卡森取消了这次节目,没有播出,而且将催眠师霍拉斯列入了他的黑名单。取消这次节目的事成了娱乐圈的大新闻,对冈贝尔的前程而言,相当于当胸一刀。从那以后,他再没上过电视新闻网,直到被捕。
  通过电视成名的机会一去不复返了,冈贝尔的表演又变不出新花样,于是在拉斯维加斯吃不开了。他现身的舞台离黄金地带越来越远,很快就只能搞搞巡回演出、在小俱乐部和餐馆表演了,最后沦落到脱衣舞厅、县游园会之类的场所。真是从声名显赫一栽到底。最后,他在奥伦治县游园会上被捕,算是为自己的沦落画上了一个惊叹号。
  报道案件审理过程的文章说,冈贝尔被控对小女孩进行性骚扰。这些孩子都是他在游园会的演出过程中现场挑选的志愿者,充当他的表演助手。公诉人表示,他每次都是这么做的:从观众中挑选一个十到十二岁的小女孩,把她带到后台,准备一会儿登台。来到他的私人化妆间后,他会给受害者一杯可乐,里面掺了可待因和喷妥撒。(他被捕后,从他那里查获了大量可待因和喷妥撒。)让孩子喝下可乐以后,冈贝尔便告诉她,演出开始以前,他要先看看她能不能接受催眠。在增强催眠易感性的药物的帮助下,孩子很快进入催眠状态,然后成为冈贝尔性侵害的对象。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