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这家早餐店一直做着打杂的工作。
对面的几个相识的人相继离开,我格外寂寞了。后来辞了工作,去了一位朋友介绍的茶庄做事。
茶庄是一名大学老师开的。下了课,他便过来,看书、备课,作报告。困极了,就坐在八仙桌前,喊个人来沏茶。
我第一次站在他面前,有点自惭形秽。他的长发飘散下来,窗外的阳光恰好披在他身上,竟让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沙加老师。我的朋友介绍道,又回头同他说:“我这个朋友啥都不懂,老师您多指教。”沙加老师点点头。他用两指拈起了一杯茉莉花茶,放在鼻下,那冒起来的热气便直往他鼻孔里钻。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的全身毛孔张开,都散发出茉莉的清香来。
我对茶一窍不通。
沙加老师并不恼,总是适时地抬手帮我一把。但他从不开口告诉我什么。
这一日我上班,负责开门开窗,烧热水,打扫地板……这样忙碌一阵,抬头看到沙加老师走进来,身后跟了一个女孩儿,蹦蹦跳跳地。
我给他们倒了茶。
老师品了一口,说,薄了。便放下,叫女孩儿,宫儿,你快开始吧。
女孩儿拿出了电脑,敲开,挪到他跟前。两日一个早晨都没有再和别人说话。连店里来了客人,老师也没有亲自接待。只让店里的助理姚姐去招呼。
好容易到了下午。茶庄里的客人很少了,寥落一两个。宫儿在办公室里突然大声地笑起来,说着些欢愉的话。我伸过脖子去看,老师只是淡淡地笑笑,又喝一口茶。
(二)
姚姐有时问起我的生活。看着我的年岁,应该有对象了。我摇摇头。漂泊在生活里,没有什么想头。抬头,其实是想念起了卡妙。想着他的眼睛和他的唇,每次转一下念头,心都疼一下。姚姐自然不知道,只是揶揄我,还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我笑着,不置可否。
这日茶庄里来了好几个客人。
姚姐一见领头的,就严阵以待,还嘱我收拾整齐衣服,好生服侍着。我用电热水壶烧了壶水,然后垂手站在姚姐身边,看她把茶具摆满一桌,翘起兰花指演示了一番。客人盘腿坐在一张酸枝茶几后面,点点头。他们点的西湖龙井。初春第一场雨后,用处女的双唇采摘的。听起来俗,可是呷入嘴中,有股异香。
领头的客人是个中年男子,西装革履,问我们,沙加老师呢,今天还是特地来看看他的。
姚姐微笑着回答,老师今天有课,不能过来。
客人哦了一声,然后同同来的人聊了起来。客人身后站着一个女孩子,小小巧巧,手里抱着几个文件夹。客人说到一处,回头对女孩子说,小云,拿给李总看。小云便弯下腰,递上一个文件夹,脸上是精致的笑容。
他们直到黄昏才走。
姚姐边收拾边和我说,那个客人是沙加老师的老同学,发了。奇怪的是,他们这样大俗大雅两个极端的人,竟然还能常来往。
打烊之前,茶庄的门开了。进来的是宫儿。姚姐喊她,宫儿笑着说,我来替老师取书,他落下了一本,今晚要在实验室里工作。说完了朝我们调皮地眨眨眼:“我陪他哦!”
(三)
宫儿走了以后,我边收拾边问姚姐:“那个女孩子,很喜欢老师的样子。”姚姐笑笑,老师很叫人仰慕。
晚上,我一个人走在街上,有清风吹过,不觉凉了几分。不知道是什么季节了。有时候一个人寂寞,走在哪里都是一样寂寞。
快到家门口,突然感觉身后有人。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恐惧朝我袭来。
脚步愈快,愈发觉得身后的黑影逼近。
我是不敢在黑夜里大喊的,只好跑起步,往最近的便利店跑去。一进去,我便松了口气。回头,我愣住了。
便利店门口那个机器不停地叫着“欢迎光临”,连店员都伸长了脖子去看。那却站了一个人,不挪动一步。我的声音哽在喉间。卡妙,你回来了?还是只是夜色太过昏暗,让我的心在压迫中狂妄了?
从前没有那么挂念,可是现在却一下子难过得想哭。是非常牵挂之后的呆滞吧?
卡妙跨前了一步。
我后退了一步。
他突然笑了起来,无声的快乐燃烧了起来。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店员开腔了。卡妙摇摇头。我倒没有想着我们还能这样见面。
“我回来了,卡卡。”卡妙伸起手,拉住我,“我今晚住哪儿?”
我下意识地回答,回家。却又觉得不妥,他的店铺已经卖掉了。
后来我们并肩走在路上,朝着我家的方向,慢慢走去,将模糊的影子,拖拉得好长。
(四)
我们彻夜未睡。梳洗过后,两人坐在沙发上谈天。我给卡妙泡了一壶热茶,他端起,闭着眼睛点点头。他说他回到故乡后的见闻,那些陌生的街道和陌生面孔。真正给予他生命的是另一块热土,他告诉我。虽然西伯利亚的寒风凛冽,可是他的回忆总是充斥在冰原的每一寸冻土之中。
我第一次听,第一次了解。觉得从来没有如此与他接近过。
直到天亮了,我才觉得眼皮略浮肿,然后趴在沙发的靠背上睡了一阵。卡妙给我盖上了毛毯,便独自一人站在窗口,捧着昨夜凉去了的茶,不言语。
我邀请卡妙到茶庄去。他欣然答应。
走在路上,我说了一些关于茶庄里的人和事,他默默地点头。
卡妙坐在茶庄一个安静的角落。他说他不懂茶。姚姐取了几个英式茶包过来,要我泡给他喝。卡妙微笑着握了握我的手。
客人在清晨是不多的。于是我坐到他跟前,看着他转向外头的侧脸。“你记得穆吗?”卡妙问我。我是记得的,他那时在对面的十楼工作,永远都是一副恬然的样子。“他回来了。”我想起的更是那个叫做Tina的女孩儿。再问,卡妙就没有多说了。
正说话间,外面来了人,姚姐忙出去迎接,进来的是个身穿职业套装的女孩儿,瘦高的个子,戴了一副眼镜,柔弱斯文。姚姐一看便笑了拉着她:“小云,你来了。”我从前是没见过她的。她过来买茶叶,一攀谈才知道,她也是沙加老师的学生。只是老师教她的时候年纪很轻,俩人岁数相去不远。
小云扫视了周围一下,问:“老师不在?”
姚姐点点头。于是她拎了茶叶,同我们告别,便离开了。姚姐看着她离开,回头对我说:“你看得出来吗?”我听着莫名其妙。倒是在一旁的卡妙,忽然心领神会地笑起来了。
(五)
沙加老师下午才回来,一脸的疲倦。姚姐嘱我给他端上茶,她刚才就在准备的毛尖。热水一掠,茶叶的清香沁入人心脾。老师点点头,嘴角扬了起来。
他坐在案前,打开了几个文件,又敲开了电脑,一直在专注地工作。没人敢过去打扰。直到太阳已经西沉了,他才抬起头。姚姐坐在古筝前,轻轻地抚琴。老师低声地说了一句:“辛苦了,小姚。”
卡妙说是同朋友约了见面,先离开了。
晚饭我们三人就着几碟小菜,依旧是清茶,安静地吃着。我壮着胆子问:“老师,您……工作还好吧?”老师点头。我又问,那么宫儿呢?老师停住了手,疑惑地看我一眼,然后展开眉眼,回答道:“嗯,实验进展顺利,很感谢她。”
我这才了解,沙加老师一直在医学院,教书育人,行医济世。他常常不能眠,为着看到人的疾苦。这是我无法从他一向淡然的面庞中所能看到的。
晚上下班回家,看到卡妙已经在了。我给他住另一间房子,他便将整个房子收拾得很整齐。我没法想象他拿着抹布的样子,他笑了一下,抱着胳膊站在窗前,不说话。
我张罗了一些宵夜,招呼他过来坐着聊。卡妙这才告诉我了,他是去与穆见面。他说,先生瘦削了,目光都有些苍白了。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卡妙想了想:“他也没有多说,只说家乡出了点事情。不过还是处理好了。”我倒是想知道,他回来时为了什么。
卡妙没有回答这问题,却告诉我,Tina下午也来了,她来了之后卡妙便走了,不知道他们坐下聊了什么。
(六)
老师难得给了我一日假期。虽说在茶庄做事也是个清闲活儿,但自在地走上街头,心里也还是很舒坦。我收拾好了东西,正要离开,老师叫住我,让我明天来上班时带一些桂花糕来。就在这条马路的西边,一条巷子的中间。我记住了。
我一个人走在街上,仿佛第一次看见城市的慵懒。因为是起得大早,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却又和下班时候的疲惫不同。
沿路下去,经过以前供职的早餐店。里面换了老板,伙计也都是我不认识的了。我推开门,门上那个小铃铛仍然叮当作响。真有点恍如一梦的感觉。
我坐下,叫了一碗白粥和一条油条。等着的时候,突然进来一位客人。我的眼角瞥到她的背影。一抬眼,觉得这个披散着黑色长发的女孩儿很眼熟。她在柜台点好了餐,慢慢走过来,我才发现,那是Tina。我低低地喊了她一声。Tina愣了一下,望着我疑惑不已。我说:“从前我给你送咖啡。”她才忽然想起来,点点头,却不坐到我跟前,仍然是到后面的一张桌子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早餐店的门又开了。柜台后面的服务员懒洋洋地问了一声:“要买什么?”那人不回答,直冲过来,一下子拉住Tina。我悄悄地回头去看,看见的是穆先生。穆轻轻地摸着Tina的后脑勺,在她耳边哄着她一般:“Tina,你别喝黑咖啡吧,对你身子不好。”
Tina对着他笑笑。他们小声地聊了起来,Tina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两张脸上都洋溢着不那么健康的快乐。
我回过头去,继续喝粥。穆也许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喊了我一声“卡卡”。我对着他们摆摆手,笑了一下。一起走出来的时候,穆拉着Tina的手,两人的表情都温柔得很。我憋了一通,才冒出一句话:“先生,你从家乡回来了。”其实是明知故问。Tina却灿烂地扬起了笑脸,望着穆。穆微笑着点点头:“以后可以常见面了,卡妙是我的故交。”他们离开了以后,我的心忽然感觉很充实,仿佛,什么遗失已久的东西又找了回来一般。
接下来的一天,我都是一个人过。在书店里,在咖啡店里,还去看了看已经易主的花店,买了一大捧百合插在家里。
黄昏的时候,我过去巷子里的小店买桂花糕。那家小店是新开的,到处都透露着新鲜的气味。虽然是小吃店,可是装修得很考究。我从来没有见过装潢得像精品店一样的小吃档。推开玻璃门,一股桂花的清香迎面扑来,让人觉得酣畅万分。
很让我意外的是,店里的老板竟然是Tina。她笑盈盈地坐在一张布衣沙发上,旁边一个花梨木的架子上摆的全是用塑料盒包装好的桂花糕。上面有醒目的标签写着生产日期。我看了看,出炉时间都不超过一个小时。
我和Tina打了招呼,买了5盒。打包的时候,Tina自己开口了:“我觉得还是做一些舒服简单的事情比较好,毕竟我的身体不大好。”我点点头。桂花清毒养颜,也是很适合女士作养生之用。
拿着一袋子桂花糕要离开的时候,小云进来了。我有点意外。也许这小街上住的都是相熟的人,抬起头就能看见。小云要了3盒桂花糕。Tina对她说:“亏你一直记着,给他买。”小云笑着说:“他没有尝过这么好手艺的桂花糕,知道你开了店,我首先过来光顾。”Tina抬起手去掐小云的脸蛋:“你这个人,嘴就是甜。”
(七)
我把桂花糕送去茶庄。一推门,看见的是宫儿,坐在古筝前面,弹了一曲《高山流水》。她穿的是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远远看来,真像个仙子了。我不觉也站住了,生怕打扰这刻的宁静。一曲弹罢,宫儿把手垂下,抬起脸看沙加老师。老师却淡淡一句:“俗了,不灵动。”宫儿撇过脸,歪歪嘴。
老师见我,叫道:“卡卡,辛苦你了。”
我将桂花糕放下。他从身前的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我。我忙说不用了。老师不说话,只是坚持着不放下手。我只好接了,又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找散钱还他。老师轻声说:“不用了,下次还要托你的。”
宫儿将其中一盒打开,双手恭敬地递到老师跟前。老师也双手接过,朝她点点头。于是宫儿粲然,转过身来招呼我:“卡卡,你也要一起吃。”
我起身泡了一壶普洱。
老师问:“为什么是普洱?”
我没有想得太多,只觉得清淡的糕点和浓郁的发酵茶相配,很是相宜。我这样一说,老师倒是笑着点头了。
正吃着,门突然开了。小云拎着个塑料袋进来,边走边说:“老师,您爱吃的。”见了我们,她有些尴尬,站在原处。老师说:“哦,你来了,正好,一起吧。”小云犹豫了片刻,走了过来。那正是我们在同一家糕点店买的,味道相同,感觉却迥然不同。
老师说:“从前我的学生。”
我们点点头。宫儿满怀欣喜地对着小云说:“姐姐,老师从前也是这个样子吗?”小云愣了一下,什么样子?她笑着没有回答。
他们断断续续地说了些话。小云和老师谈的,很多涉及过去,一棵树,或者一片云,一刻的感悟。宫儿也许也从他们过去的风景里经过,但是她总感觉落空了,听了几句,插话几句,最后还是讪讪地捧着茶壶,站到八仙桌前,望着水壶出神。
(八)
我坐了一阵,便起身要回去了。他们还在聊,说着近来一桩医学报告的价值。老师说:“小云,你离开了医学界,有点可惜。”小云摇摇头,笑着说:“老师,我学的都还是皮毛。”老师严肃地应道:“并不是说成就,而是那种悬壶济世的心。”他们一时都无语了。
宫儿放下了水壶,轻声对我说:“卡卡,我同你一起走吧。”她的眼神有点哀伤。
沙加老师猛地回过神,叫住我们:“就走了?宫儿,你今天倒是有点疲倦。”宫儿勉强地笑了笑:“昨晚那个实验,耗费了我不少的脑细胞。”老师没有多留,站起身,一直看着我们走出去。
宫儿挽着我的胳膊,一直没有作声。我快到家楼下了,忍不住问她:“宫儿,你怎么了?你家也在这附近?”宫儿摇摇头,低声说:“卡卡,我是不是有罪?我今天这么任性。”我忙搂着她的肩膀。宫儿接着说:“我并不是嫉妒小云姐什么的,可是,我总希望老师的眼睛能多看我。”
我扳过她的脸,问她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
宫儿忙摆手:“不是的,卡卡。不是那种,你想象的那样……肤浅。”她很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随即又满怀歉意地说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就是仰望着老师,看着他一直站在风口处,一个人,便感觉很足够了。”
我自然不能体会。很不知好歹地说了一句:“宫儿,小云和老师……”
“卡卡,”宫儿坚定地打断我,“他们,也是我和老师的那种关系。只是,我也许懂得还不够多而已。”她自言自语了半晌,脸上开始慢慢有了笑容。“卡卡,真的,我现在有点开心了。我还能在老师身边,每天听他的教诲,比起小云姐,幸福许多了。”
我点点头,其实我还是不明白。只是看在她渐渐地展开了笑容,又将心放了下来。
(九)
回到家,房间里还是空的。推开窗,忽然发现外面开始飘雨了。夜空中有这样细碎的雨粉,拍在脸上格外清爽,炎热也减去了不少。
我将打包回来的桂花糕盛在碟子里,放进冰箱。
一夜了,卡妙没有回来。
第二日清早,我拉开冰箱去看,那桂花糕依然在原处,散发着还未褪去的清香。我很想拨个电话给他,却蓦然发现,我除了他的名字之外,一无所知。
走在上班的路上,有些恍神。迎面有人喊我,一抬头,是穆先生。他不知道我的名字,于是叫我“妙妙妹妹”,很别扭。他身边的Tina笑了起来,拧拧他的胳膊。我走上前,同他们打招呼:“我叫卡卡。”穆点点头。两人相依着,从我前头过去。我很想叫住穆,问问他卡妙去了哪儿。但他们大步离开了,在我还在犹豫的片刻。
回到茶庄,看见老师已经在了,拿了一本书在看,手边是一个大紫砂杯。我闭上双眼,嗅了嗅。老师抬起头,问我:“卡卡,什么茶?”我摇摇头,问是不是祁门红茶。老师说:“立顿红茶包。”我无言,咬咬嘴唇傻笑一下。
一个早晨老师都坐在椅子上,连来了客人他也不亲自迎接。我和姚姐忙得不亦乐乎。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围坐在老师身前。老师突然问:“宫儿昨日哪里去了?”我说,她回家去了。
我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吃过饭后,我们收拾了碗筷。门口进来一个人。我正想迎接,她直接朝着老师过来。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把手里一摞的材料递给老师,跟他说宫儿有些不舒服,她替她来。老师说了声谢谢。那个女孩子便走了。姚姐说:“老师,您也不问问那孩子的情况。”老师边翻阅材料边说:“不必的,我下午有课,顺道过去看看。”他说着这话,递给我一张钞票:“卡卡,去买些水果。”我正想着上回买桂花糕剩下的钱,他已经低下头去,认真地整理起资料来了。
姚姐推我出去:“去吧。老师工作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
(十)
我终于在路口见到了他。
卡妙!
这样轻轻地喊,他是一定听不到的。于是我看着他越走越远,消失在马路的尽头。又是一个没有了他的夜晚。我看着他那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行李放在房间一角,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只是找人,把东西寄放在了这里。
但他寄放的感情,何止占了一角。
早晨起来,是一个空虚的星期三。姚姐叫我去学校送文件给老师。连着老师的文件,上面还有一串念珠,用黑曜石做的,异常精致。我很想把玩,却不敢,听说水晶不能叫人随便碰。
走在校园的小路上,迎面扑来的是昨夜下过雨之后的清新味道。
我顺着地址找到了老师的办公室,他的同事说他上课去了。我顺便看了他的茶杯,里面的茶渍都干裂开了。我往里面灌了些开水。积攒着的龙井茶渍又散发出淡淡的香味。于是我拿着杯子一起过去。
老师的声音沉稳温暖。我站在教室外头也能感觉。
“卡卡。”我回头,是小云。她穿着干练的套装,踢着高跟鞋,倚在走廊的花坛边上。我知道他是找老师的了。我过去同她打招呼。
卡卡,你来给他送东西?
我点点头。
小云抬起头:“老师只有这点最可爱,一直很忘性,东西常常落下。”她看到那串念珠,拿了起来,放在手心细细把玩。
我有点惊讶。
“这珠子,他从前就经常拿着。”小云喃喃地说。
说话间,教室里散了,一节课下了。我走上前,把东西递给老师。沙加老师对着我笑了笑以示感谢,随即又看着小云。
“老师,”小云没有等着我回避,就开始说了,“我过来给您送帖子。”她说话的时候语速很快,好像根本不允许别人插嘴,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张红色的请柬,递过来。老师还没抬手,她竟然又塞到我的怀里了。“老师,我走了。”
小云的慌乱,谁曾见过。
老师只是从我手里拿过帖子,转身走了,脚步极轻。反倒是小云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的蹬蹬声响,久久散不去。
(十一)
晚饭后,老师回来了.依然一副淡然的模样,倒像是刚散步回来.我们问他,宫儿怎样了.老师说,不大碍,得了流感.水果托她室友送了进去.姚姐说:"老师还是没有见到宫儿."老师没有回答.
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坐在办公桌前,闭着双眼,仿佛入定.
收拾妥当后,姚姐轻声对我说:"走吧,留下一盏灯,让老师自己关."
我沿着马路一个人往回走.经过一家才开门的小吃店,坐下来,点了一碗粉.其实我一点也不饿.只是坐在路边,看着笔直的马路一直通往家的门口,也许再伸长脖子看看,能看到什么.
终于坐到了十一点.我起身回家.身后有人叫我,我一回头,是他.我很想冲上去抱着他,然后让他永远不再走.可是转念,我是他的谁.于是我露出微笑:"卡妙.这几天不见你,有点担心."他对着我笑笑,大步往前走,像是要引着我回去一般.
卡卡.卡妙笑了一下.
于是,我们一宿没有说话.天刚亮,我就起来了.看见卡妙站在窗前,脚边放着行李,就像他刚来的那天夜里.他回头,告诉我他要远行.我没问为什么.
一个人在路上.他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我给他泡了一杯茶,就像他只是出门上个班便回来.卡妙第一次亲了我,在我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然后离开.
(十二)
这是小云结婚的日子.我回来茶庄之后,姚姐悄悄地告诉我了.我才想起那天看见她送的那张帖子.姚姐边擦桌子边同我说:"卡卡,你说老师会不会去?"我说,为什么不会,他们只是师生的关系.姚姐若有所思:"有时候,牵挂一个人不一定因为爱情."
我们一直在茶庄里,到了下午,老师才回来,一身笔挺的西装.我对着姚姐挤挤眼.
老师坐在八仙桌前,敲敲桌边,姚姐便会意,泡了一壶茉莉花茶.我坐到他跟前,姚姐也给我斟了一杯.沙加老师举起杯子,对着我笑了笑.我也猛一大口喝下去.开水马上把我的舌头烫起了几个泡.姚姐忙给我倒一杯温白水,让我好生歇着.
我是很想问老师,小云的婚礼,他是否到场.眼见着他一身的正装,也许不必多言语.
快到下午五点半.
老师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接了之后颦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我去吧.我的学生,又在我的领域."放下了电话,他看看我,又看看姚姐,开口吩咐道:"宫儿得了肺炎,有点并发症,我去看看.你们去参加小云的婚礼,替我送份礼物."说完指指桌面上包装考究的一个礼盒.姚姐看了看,是茶叶套装,铁观音,龙井,云雾,毛尖,碧螺春.她悄声告诉我,那全是老师的珍藏,他亲自在各地淘回来的,眼见着分了一半,然后亲手装在盒里.我又问:"那剩下的一半呢?"姚姐摇摇头,也许是给宫儿的吧.
老师出门的时候将西装的外套脱了下来,搭在肩膀上.潇洒倜傥得很.我们也都看呆了.他的长发没有扎起来,披散在身后,轻轻一回眸,很是动人.
我们看他出门便打佯了,换上比较得体的衣服,按着请柬上的地址来到酒店.
远远便看见小云穿了拖尾的长婚纱,同着她的新郎站在门口.她微微一笑,宛若仙子.每一个做新娘的,都是一朵下凡的鲜花吧.
我们和小云说了来意.小云的眼中闪过一瞬的失望,随即又笑了起来:"谢谢,替我谢谢老师."然后有人带了我们进去.同着我们一席的,竟然还有穆和Tina,我连忙同他们挥手.
聊了几句,姚姐打趣道:"什么时候轮到你们?"
穆和Tina相视一笑.穆说:"等着夏天一过.Tina的身体不适合太冷或者太热."
开席了之后,新郎新娘不免说些感言.我看着小云,总觉得她还有些心神恍惚.Tina问我:"宫儿身体好了些没?"我如实说了.穆在一旁接口:"沙加这个人,总是很认真,尤其对待身边的人."
我随口问道:"先生,你那时候走了为什么又回来?"姚姐在一旁猛踢我的脚.
穆笑笑,搂紧了Tina:"放心不下."
这样一帧,也可谓是圆满的一幅照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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