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Tina很早就打电话到茶庄。我们还在打扫卫生,不时打个哈欠。姚姐接了Tina的电话,嗯啊了几声,面有难色。“她弟弟的那个小媳妇儿要走了,她想我们一起去劝劝。”姚姐用围裙擦擦手。
我倒是想去的。卡妙走的那天,她那样好生安慰,我很感激她。
说话间,沙加老师拎着个纸袋走进来了。姚姐迎上去,接过纸袋,问:“老师,什么时候入手的茶饼?”老师淡淡地回答:“昨天去玫瑰茶园,那个老板送的,你敲一块儿下来我们试试。”有什么不同吗?老师扬起眉毛:“压制的时候放进了干的玫瑰花瓣,做成玫瑰普洱。”他想了想:“我倒是建议他改用花露来浸泡茶叶。”
我的心思完全不在他们的话上。
卡卡。老师突然叫我。你有事的话,就速去速回。
我吃了一惊,如同大赦,望着姚姐。她也为难。老师微微一笑:“替我把宫儿叫来,你们都去吧。”姚姐欣然答应。
出门的时候,宫儿正好过来,听了我们的话,用力地点头:“你们过去吧。”她不自在地抿了抿嘴,然后推门进去。老师正好抬起眼,两人相视着点头微笑。
路上,我问姚姐,老师很疼爱宫儿?姚姐说,是啊,从本科开始老师就说宫儿是个很有灵气的学生。哦,我若有所思,老师惜才。姚姐晃晃脑袋,仅仅如此吗?
再过一步就不美了。于是我们赶紧刹住话头。
到机场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大腹便便的Tina,身旁是穆。穆有点焦急,紧紧把着Tina的胳膊,唯恐她摔着。Tina柔声地对他说,没事的,我好好地站着,没事的。
裳雪和她妹妹推着行李过来。
Tina问:“雪儿,你别走了吧。上回不是说在网络公司找了工作吗?”她咬着唇,摇头,眼睛湿润了。
另一个女孩儿很不满地斜着眼睛,留在这里做什么?贴别人的冷屁股吗?
裳雪忙拉住她:“蔓蒂,没礼貌。”
Tina并不介意,那么妹妹也一块儿走?
蔓蒂没好气:“我不走,我干嘛要走。我替我姐看着他们,看看他们有多幸福。”
裳雪低低头,对不起了,妹妹性情中人,说话不注意。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四望。可是每次环视一次回来,颜色便暗淡一次。
我在来的路上给米罗打过电话,他答应了过来。
姚姐也劝说:“雪儿,何必因为个男人就走了。”
裳雪的双眼终于盛不住眼泪,一把跨到我身前,拉着我,姐姐,你甘心吗,一个从小就很爱的人,一下子就离得你很远。差一点就可以够着了。我吓了一跳。想必是她也知道我和卡妙的一段往事。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穆提议到机场的咖啡厅坐着。大家便沉默地过去了。
才进门,我的手机就响了,米罗来到了,我忙告诉他怎么找我们。裳雪更加不自在了,眼睛不知望向哪儿好。倒是蔓蒂很不屑,大声地说,他来干嘛,他来干嘛。
爱情这事情,谁都没错。从来都是,错的时间,错的地点,大家擦肩而过而已。
我爱你那么多,所以那么痛,
当我发现我,挡在你逐爱的途中。
当我发现不敢再爱了,
那一刻才懂,
那一颗你指过的遥远星球,
像一个我永远都到达不了的一个梦。
(二)
米罗坐下来。裳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把刚送上来的咖啡推到他跟前:“米罗哥哥,喝吧,你最爱的Latte。”他接过,可是不知该把杯子放在哪儿好。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也不说话。
米罗拨了拨耳边的头发,终于呷了一口咖啡。“雪,你回去那边,有人帮着打点吗?”裳雪点点头,爸爸妈妈也都在,正在联络工作单位。米罗“哦”了一声,又呷一口。“雪,你会照顾自己吗?”
我们都竖起了耳朵,期待听到更多的话。
裳雪苦笑了一下:“哥哥,你这是什么话呢。”
“哦,好好照顾自己。”米罗开始紧紧地皱眉了,似乎对自己的吞吞吐吐很不满意。
裳雪不再说话,看着米罗把满满的一杯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拿起行李。大家忙说,雪儿,你这就走了,又一边回头看着米罗。裳雪不让任何人多走一步,自己拖着行李往外走去了。米罗说:“有些事情何必勉强。”
裳雪每跨出一步,眼泪就流下来一些。从前一些美丽的片段原来都是错觉。有一些看似花开的季节,后面还是凝结着无可挽回的枯萎。如果当时就知道会离别,那朵花还应不应该热情地绽放?她的脑海中掠过的许多帧画像,全都是米罗微笑着,呵护着自己的定格。心底里最柔软的,是他;最坚硬不可摧的,好像也是他。
我说:“米罗,叫你来是干嘛来着。”
米罗不屑地笑笑:“你以为呢。我们都一样伟大,不是吗?该放手的为什么不放手?她在这里会幸福吗?”说完转身走了。
他会心痛吗?我望着他远去。这下轮到我的心开始痛了。
(三)
我加紧了步子,朝他走去。米罗对着我笑了一下。灯光投射在他的脸上,沟壑的阴影让他显得格外憔悴。“卡卡,”米罗拉着我,“我送你回家,快走。”说完就迈开更大的步子。
他的车违章停在了机场快线的大巴通道,警察拿着相机正在拍照,后面的车喇叭按得通天响。他拉开了车门,把我塞了进去,也不说绑安全带,自己跳到另一边,拉上车门就开动了。
米罗弟弟,你开慢点儿,我心脏不好。我用力地拉住车窗上的把手。周围的车飞快地向后闪去。
这一段真有点失常了。他那样用心的沉默,一点儿不像刚才的决绝。故事往往在这里会戛然而止。一条小狗从高速公路的一边蹦了出来,于是他猛地打方向盘,车便冲往路基,撞到了大树上。
我们都没绑安全带,所以脑袋一下子把玻璃给碰裂了。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双眼这下子,连眼泪都变成腥的了。米罗歪过头来对我说:“卡卡,我其实还是想她不走的。你别问爱情。这么多年来习惯了有个人在等待。呵呵,她回去了,连我父母也要怒气冲冲地过来兴师问罪了。”我虚弱地问:“不是因为宫儿?”他笑了笑。
这是咱们在离开他那辆破烂本田之后最后的表情。安全气囊在消防员拖我们出来之后才弹出来。我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看到一双银色的眸子在不停地闪烁。旁边的一张脸睁大着惊恐的眼睛,嘴里不断地念叨着“没事的,没事的,姐你别担心”。
仅此而已了。
(四)
一般人在脑袋猛烈撞击后要昏迷个几天几夜,我从前看偶像剧都是那样的。接下来的是长久的恸哭,以及无奈地忘却。
可是我在手术之后就醒了过来。麻药开始渐渐地过去,撕裂的伤口煎熬着我整个人的意志。睁开了眼,看到姚姐在一旁。她像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你醒了就好。”我说我伤口痛,头痛,恶心想吐。姚姐担忧地说:“卡卡,脑震荡了,这是没有的办法。”
我都没有心思和她多说,也顾不及去想米罗到底怎样。过了一阵子,很多人过来了,狭小的病房里站满了他们。
拉斐尔一进门就大声地叫嚷着:“卡卡,你这下可对得起我了,我的伴娘是不是得重选了?”后头跟着个撒加,一言不发地提着个果篮。“拉斐尔。”Tina小声地责备她。“你快点儿好吧,伴娘裙都按你的尺寸做好了。”拉斐尔走到我面前,突然低下身子小声地说,“我可不能为了你延期我的婚礼,我怕他会变卦跑掉。”我想笑,可是全身还是痛得笑不出来,最后挤出了一丝难看的表情。
我问:“米罗呢?”他们说,他好着呢,毕竟男人的身子骨还是可以,折了一根胸骨,脑袋没碰着。
姚姐很不满地站起来:“可是我们卡卡,断了三根肋骨,重度脑震荡……”
老师轻轻地走过来,摸了摸我的手:“卡卡,你好好休息着,啥都别想,我们天天都来。”他也温柔得很,我闭着眼睛很想哭。后头有一个陌生的声音:“我带了些玫瑰花茶过来,可以理气解郁、活血散淤。药物治疗减低之后,适当喝一点也是好的。”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长得有些妩媚的男人在说话。老师笑了笑,介绍道:“阿布庄主。”那男人说,客气,庄主这个称呼……
裳雪和蔓蒂自然在米罗那边了。
我睡了一天之后,非要去看米罗。姚姐拗不过我,瞒着医生和护士,同加隆把我悄悄地抬上轮椅。加隆边抬边问:“一有疼痛要马上开口,骨头错位的话接驳不上就麻烦了。”他们同着我,偷偷地往米罗的病房去。
米罗也睡了一整日,醒来之后脸色开始红润了。裳雪坐在一旁,细心地喂他喝水。她的姐姐也在,收拾着床头柜上的杂物,嘴里还在说:“米罗,你真是可以了你。”
我们都没敢进去,唯恐一下子就破坏了这一幅景象。
裳雪用手掌按了按米罗的额头,轻柔地说:“你要好好的。”米罗的脸苍白了一阵,又微微露出一个微笑。
我问姚姐:“她还走吗?”姚姐说:“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走了。”我叹了口气:“无论是不是因为爱情,他都还是很放不下雪儿。”姚姐一听就来气:“那他神经病啊,把你也拖下水。”我摆摆手。突然又想起来,跟姚姐说:“别和卡妙说,省得他在那边也坐立不安。”加隆半蹲下来,让他的视线和我的双眼持平:“卡卡,我们告诉他了。有的事情,你不能总一个人扛着。”
(五)
姚姐和加隆天天都过来照顾我,我心里很感激。宫儿在没课的时候也会过来,低下头和我说两句。
我的脑袋经常发胀似的痛,双耳也嗡嗡作响。夜里没有办法入睡,好像一闭上双眼,整个世界就会在旋转,眩晕得很。可是,这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他们。
宫儿早晨来的时候,带过来老师的问候。她告诉我,阿布先生下午过来看我。“他认识一个脑科专家。”宫儿如是说。“那个专家恰好也是老师过去留学时的校友。”我很感动,为着一个陌生人也如此着意。宫儿坐在我身边,边整理了床头水瓶里的玫瑰花:“托老师的福吧,老师在学校里经常和脑科的教授谈起。”
玫瑰的香气很挠人。从前我很喜欢那股味道,可是今天我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门开了,阿布先生领着一个光头的老伯伯走了进来。他是张大夫,阿布的好朋友。张大夫详细地问了我的情况,又去我的主治医生那里看了病例和X光片,跟宫儿他们说:“她的情况恢复得还算可以。不过你们要注意一点,脑外伤很容易引起忧郁症。”我那时不知道,失眠、头痛、耳鸣,还有心慌什么的,全是忧郁症的病征。
下午,医生看我脸色发青,诊断了之后,给我打了一剂止痛剂。我睡了一阵。醒来之后,看见裳雪和蔓蒂站在我的病房里。
“卡卡姐姐,这阵子顾着照顾哥哥,一直没过来看你。”裳雪低声在我耳边说。我说没事,我好着呢。
阿布先生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玫瑰花。刚才宫儿移了过去。蔓蒂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同阿布攀谈起来。
差不多时候,加隆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饭盒。宫儿便站起身,对着他们说:“卡卡累了,咱们也该走了。”张大夫又嘱咐了一遍:“要她按时吃药,尽量保持心境开朗。”众人点头。
阿布和蔓蒂是最后走出病房的,阿布对着蔓蒂笑笑:“有点意思,米兰•昆德拉的书,我读过一些,也许下次可以交流一下。”
(六)
我在医院里面住了三个月。出来了,看见外头的太阳像蒙上了白纱,可是还是刺眼。这日只有加隆一人过来接我。老师和宫儿开会去了,茶庄里剩下姚姐一人,很忙。其他人也都有着自己要做的事。我拨了个电话给米罗,问他可好。米罗说,他出院了,同着裳雪回了家乡一趟,过一阵子才回来。这算是皆大欢喜了吗?
我有时问问自己。生活好像一个问号,蹦来跳去,哪里都没有终点似的。
加隆告诉我,Tina准备生孩子,进医院去了,不能过来。这两个星期就没有看见她和穆了,想必是行动很不方便。我要加隆一定得告诉我,如果他们生了孩子,我要去看,看看新生的希望。加隆点点头。
我们先回去放好了东西。姚姐时常上去帮我打扫,所以几个月都不曾变得很糟糕。窗帘的颜色很素,我现在才发现,那种淡蓝色,风一吹就像蓝天起了皱褶似的。接着便下去茶庄。姚姐看到我,很开心,给我泡了一壶玫瑰普洱:“阿布先生听了老师的建议,改做了茶饼,味道果然香而不腻,你得试试。”
过几个月就是你哥和拉斐尔的婚礼了,他们筹备得怎么样了?
都是嫂子一人在忙,我哥他从来不顾别人的感受,其实也很难为嫂子。
能在一起,还是很高兴的吧。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没有去问。他们说告诉了卡妙,可是他都没有回来,我也没有接过他的电话。是他太忙?还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是,我已经被遗忘?我望着渐凉的茶水出神。
“卡卡,我告诉你,”姚姐刚收完了一张桌子,走过来坐在我们跟前,“好玩儿的事。老师的崇拜者来了。”
我们惊讶地说:“你说谁呢?”
姚姐得意洋洋地说:“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啊。这些日子,有个叫做百里飞雪的日本女孩子经常过来找老师。她说她第一次在日本听老师作报告就很仰慕老师,这次作为交换生过来这边,一定要亲自拜访不可。”
加隆说:“老师的崇拜者又不止这一两个,关键是老师心里在想谁。”
姚姐笑着说:“要是让我们知道了,那就不是老师了。”
这样听着他们开玩笑,我真满足。如果人不用睡觉,可以成天聚在一起快乐,那我就不怕黑夜来临了。出院之前,我已经开始在精神科挂号了。我想,即使背着风也会流眼泪,那绝不是眼疾吧。有时站在露台上,就很想伸开两臂,往前飞去。闭上了双眼,像睡着了一样,可能就会忘掉一切忧愁吧。
(七)
生活似乎重新回到了原来的轨迹。老师总叮嘱我休息。可是我一个人面对四堵墙,心里就会慌。有时想着卡妙远在法国,想到他也许快乐着,结交了新朋友,会笑,可是不由衷。人都是自私的吧。
我打开了电脑,想要写点什么,可是突然就会想要流眼泪。
播放器一开机就会自动运行,开着的都是伤感忧郁的歌。一整个梅雨季节,天气似乎都没有开朗过。一如我的心情。
现在是三点钟你应该还没醒呢
这有点刺眼的光线会不会打扰你呢
梦不会实现了我应该要醒了
我不该只懂得配合你习惯短暂的温热
也许好多事情都是我的错觉。回想起来,卡妙从来都是淡淡地飘过,甚至都没有好好地说过爱我,我凭什么就这样信他?我真的懊悔了,这样白白地松开了双手,让他飞走……
电话铃响了,加隆要我下来,说是他们都在。我换好了衣服走下来,看见拉斐尔微笑着站在旁边。她给我订做的裙子已经好了,一展开,漂亮极了。
“卡卡,你知道吗,”拉斐尔摆弄着她刚买的首饰,“阿布要送我们很多玫瑰,说是结婚那天的鲜花布置他都送我们了。”
我说,这么好啊。
说话间,撒加阴沉着脸过来了。拉斐尔一见,就冲上去搂着他的胳膊。撒加说:“这种事情,你自己解决就好了,拉上我们干什么。”拉斐尔撅起嘴:“会场布置很重要啊,你的想法我当然要听。”他们要去玫瑰庄园订鲜花和样式。
我们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是个世外桃源。小小巧巧的一座别墅,前后的院子都种满了玫瑰。走进去,楼下是个咖啡厅,楼上有花房,种了些奇花异草。阿布先生走下来的时候,穿了一身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散在身后,拉斐尔叹了一声:“真没见过那么像女人的男人。”我们都尴尬。阿布听了,只是笑笑,并不介怀。
他将样板图片拿给我们看。
聊天的时候,二楼下来一个女孩子,我们定睛看了才发现是蔓蒂。拉斐尔歪着头说:“啊,原来是好上了啊。”蔓蒂没有听到,只扬着手里的书对阿布说:“这本《生活在别处》我拿走了啊。”阿布点点头,又叫她过来喝茶。
玫瑰奶茶斟上,有浓烈的奶香,伴以玫瑰的单纯香气,柔滑顺口。
“可以常到我这里来玩。”阿布微笑着对我说。
我们说起米罗和裳雪。蔓蒂说:“我姐挺不容易的。”拉斐尔说:“别人容易吗?”
“我爸妈想要他们办了婚事去。”蔓蒂说,“可是我姐说她没同意。她看出来了,米罗对她,还不完全是那种感觉。”
“是你姐成天腻歪着米罗啊。”拉斐尔喝了口奶茶。“你们成天想着你姐付出多少。”
蔓蒂的脸慢慢地涨红了。
“好了,”我说,“都不容易。”咖啡厅里播着一首歌:“哭过就好了,痛都会走了。记忆有限,所以它会淘汰坏的。失眠听歌,想念虽然苦涩,但是谢谢你让我长大了。”
加隆轻轻地摸着我的后脑勺:“卡卡,你最近很爱听歌了。可是,这些歌真的不是和你。”
(八)
梅雨天气快要过去了,太阳偶尔会露个脸。
我又一夜没有合眼,翻来覆去,觉得长夜就是煎熬。凌晨时候我稍微合了一下眼睛,电话一响我就又起来了。双眼可以睁得很大,可就是很累。
姚姐告诉我,Tina生了个女儿,像穆,漂亮极了。
我换好了衣服,加隆又给我来电,说在楼下等我。我们一同过去医院,看见小云也来了。她的儿子快一岁了,大眼睛愈发水灵。拉斐尔逗弄了一下,笑着说:“你这娃娃像女孩子似的。”那孩子哇啦哇啦地笑起来,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睑上。
Tina的脸很苍白,穆说她熬了一夜。那个孩子就在她的两腿间,伸长了脖子,拼命地想要望望周围。
好可爱。我们都这么说着。
宫儿推推拉斐尔:“嫂子,你也生个,脸蛋像你或者大表哥都好看。”
拉斐尔和撒加同时“嗤”了一下。加隆在一旁无奈地替他们微笑。
我们问这孩子的名字,穆说:“我们想叫她曦柔。”Tina和孩子被推到了别处做护理。穆建议我们都去吃饭,他一个人待在这里就好了。
拉斐尔在旁边的酒店订了个房间,我们都过去。老师和阿布先生也会过来。拉斐尔说:“这每次出动都一大家子,咱们的圈子够团结的。”
老师来的时候,身后跟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姚姐悄声告诉我们,那就是百里飞雪。她看上去很天真,坐下来之后就一直对着老师问个不停。宫儿有时候搭几句,都是不冷不热的。老师也不解释为什么她会来,只是拿起茶杯,慢慢地呷茶。
阿布先生和蔓蒂同来,他们之前约在了书吧见面。阿布想给他的玫瑰庄园添一个阅读角,蔓蒂从前在图书馆里工作过,可以给他足够的帮助。蔓蒂笑着同阿布说:“你不能只放米兰•昆德拉的书。考虑一下本哈德•施林克。”阿布想了一下,点点头。
吃一顿饭,大家就四散了回家。
宫儿对着老师说:“老师,去看看宝宝吗?”老师微笑着同意了。于是宫儿转身就走,也不问百里飞雪。那个小姑娘急急地追上老师:“老师,我也能去看看那个小baby吗?”老师说:“随你的心。”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不说话。加隆问我:“你在想什么?是不是他?”
也许有一日,我真的会从楼上跳下去,不为什么,就为我从来没有摸清楚自己的心。
(九)
这一个早晨,我再一次从无梦的浅睡中醒来。使劲揉了揉眼睛,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我摇摇晃晃地往阳台走去。才露脸的太阳已经很刺眼了。外面的世界好凉快。我慢慢地爬到椅子上,然后双手撑着阳台,攀到栏杆上。下面就是一个明晃晃的世界。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唤我,引了我一步一步向前去。
张开双臂,也许会更加舒畅。
我闭上了双眼,抬起一只脚。
“卡卡!”后头有人将我一把抱了下来。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有些颤抖的,却竭力压抑的声音。一睁开双眼,看见他。我将他紧紧搂住:“卡妙啊……”一开口我就哭了起来。起初还是抽泣,后来就嚎啕大哭起来,完全没有觉得丢脸,就这样一直难以控制地将头脑放开。
等到我终于停了下来。卡妙将我抱回了床上,然后蹲在我身前,抬起头看我。那眼神多温柔,就像从前那样。我摸摸他的脸,很清晰,不是梦吗?
“卡卡。”卡妙握住了我的手,“对不起,很对不起。”他看到加隆的邮件是在被学校派去了希腊进修半年进行全封闭式学习之后。“加隆打电话找不到我,我很少开手机。每次开机都是为了等你的电话。”他说,“我差点就崩溃了。怎么能再次失去?”
我换了身衣服,和卡妙出门去。
外头的太阳收敛了,出来了几片云,天气开始变得阴凉起来。
“昨天我和米罗通了电话。”卡妙突然似笑非笑起来。“戏剧。”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结了婚才回来。”卡妙说着,搂了搂我,担心我凉着。
“他和谁结婚?”
卡妙望着我:“裳雪。”
我惊讶极了,半张着嘴,老久都合拢不起来。
(十)
你还会走吗?
不,我办了休学。他说。他的微笑就这样在阳光中放大,然后整个天地都是。
卡妙和我来到了茶庄。姚姐一看就“呀”起来,老师也看着我们。“你可回来了,你这孩子。”姚姐怜爱地拍着卡妙的胳膊。我明天就可以复工,有些事情做着,也许能让人更加充实快乐。
老师说:“我要上课去了,你们好好聊。”还没开门,百里飞雪就站在玻璃外面对着老师鞠了一个躬。老师对着她点点头,两人一起离开了。
姚姐泡了一壶香片。
我想起刚才卡妙说的事情,于是又追问起来。姚姐在旁边听了,也合不拢嘴:“米罗和裳雪结婚?”
故事始于最老套的爱情纠葛。
米罗打算同裳雪吃最后一顿饭,然后就准备离开。这样的伤感,蔓延到了两人心中,一团化不开。酒喝多了会醉,情动深了会伤。
那晚上他们都没有回家,纠缠在一起,没有分开。
卡妙还没说完,我就和姚姐面面相觑。他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
要我再详细地叙述吗?
他被酒精迷了眼。雪儿的脸不停地缩小,变成他刚刚认识的那个婴儿,柔弱且天真。他觉得自己就是在亲吻那个婴儿,因为她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
喂喂。我摇摇卡妙。
最后。卡妙耸耸肩:“裳雪怀孕了。”
我们良久没有开口。
好俗气的故事。姚姐用一句话总结了最后。
“姚姐,给我来一罐碧螺春。”蔓蒂还没进来就叫唤着,“卡妙哥哥,你越大越帅了啊!”
姚姐唬地跳起来,瞪大了眼睛,仿佛进来的就是裳雪。
卡妙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蔓蒂的手里拎着一大包书,又是为了阿布买的吧。姚姐给她包茶叶:“你的生活比你姐简单多了。”
(十一)
蔓蒂把书放在桌子上,一本一本拆开来检查。卡妙也伸手去翻弄:“知道你喜欢看书,也没见一下子买那么多的,拿得动吗?”她眯着眼睛笑起来:“送去给阿布先生的。”
书的封面五彩缤纷,码在一起很小资,最适合摆在咖啡厅的书架上,斜斜的两本,露出书脊上烫金的艺术字体。
《朗读者》。卡妙掀开其中一本。
蔓蒂认真地告诉他,这本书是如何地动人,拍成的电影又是如何地瞩目。
我又看了余下的,全都没听过。光是听书名就觉得很神秘。
“这一本,”我指着其中一本,封面用牛皮纸压的,“《没有悲伤的城市》,名字真好听。”
蔓蒂侧过身子,拈起那书看了一下,回答:“是呀……”她想了想,把书放到我手里,你看看吧。
过了一会儿,电话来了,蔓蒂把东西收拾好,重新搁在环保袋里,挥挥手走了。
像她那样,也过得好。姚姐再一次说。
余下的一天,我们又去看了Tina的宝宝。小家伙经常睁大双眼提溜提溜,看着周围的人。我要去抱抱她,估计是姿势不大对,她就歪歪小嘴,要哭的样子。卡妙在旁边轻轻地提醒我:“慢慢来,慢慢来,手放轻松。”果然,小宝宝的表情又松懈下来,然后咂咂嘴,合上双眼。
“宝宝很可爱,”Tina笑着说,“你们结了婚就一定要一个。”
穆下去买东西了。我们坐下来,要多陪陪她们。Tina和我聊天,担忧地问起我的身体状况。她说,她从前得过忧郁症,知道那种感觉。于是又回头吩咐卡妙:“多陪她,一定要陪着她。”他用力的点头,手在下面也紧紧地握着我的。
“曦柔,我们来了哦!”外面有人大声说,“小瞬瞬哥哥想你了。”是小云带着她儿子过来。那孩子一天一个样,小鼻子长得笔挺,越来越漂亮。小云看见我们在,也高兴地和我们打招呼。
小瞬瞬一放到沙发上,就摇摇晃晃地向着Tina走去。Tina怀里的曦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疑惑地望着这个大眼睛小哥哥。
Tina笑道:“小云,我们结娃娃亲吧,看这俩孩子逗人得。”
小云拍拍手:“那可太好了,我们瞬瞬可幸福了。”说完又把着孩子往前靠了靠,抓着瞬瞬的小手轻轻地摸了摸曦柔的脸蛋。
嫩滑嫩滑的。
大家笑起来。
Tina对我说:“卡卡,以后多来。”
孩子软软的香味让我睡了一个好觉,连梦都是斑斓的。
(十二)
日子眨眼就过。踏入了十二月份,拉斐尔忙起来了,为她即将来临的婚礼。这个星期日,她约了我们来参加婚礼的彩排。
一直都不知道婚礼还需要彩排。来到城郊这座别墅,才发现那有多梦幻。虽然鲜花拱门什么的都还没布置,可是别墅外的大草坪面对着一个蓝色的人工湖,排好的椅子全用白色的纱装饰好,小舞台也即将装上一个缀满玫瑰和小天使雕像的喜帐,光是想想就感觉很浪漫。
拉斐尔穿着一条白色的短裙,撒加则随意地用牛仔裤搭配着T恤。阿布送了一束简单的捧花给他们,拉斐尔那洁白的臂上托着这么一团,回头巧笑一下,美不胜收。
我是她的伴娘。加隆是他的伴郎。
当拉斐尔慢慢走到撒加跟前,挽起他的胳膊之后,我也得挽起加隆的手,一起走到舞台去。
加隆很低地说了一声:“我知道永远都不可能,但我把这想象成我们唯一的婚礼。”我愣了一下。卡妙在身后很远的地方看着,微笑着,什么也听不到。
撒加没有耐性去一一彩排细节。拉斐尔要不时哄他两句:“来嘛,试试交换戒指就好了,一下下。”
仪式很简短。撒加说:“留到结婚那天再做。有的事情做两次没意思。”
阿布和蔓蒂轻轻地鼓掌。拉斐尔抹抹脸上沁出来的油,随口说了一句:“你们也趁早吧。”蔓蒂听了,脸绯红。
我们到别墅里去喝东西,看看什么地方还需要修改。蔓蒂却突然接到个电话,走到外面去听了。
拉斐尔拉了拉撒加的衣领。撒加不耐烦地伸长了脖子。
加隆笑着说:“嫂子,撒加很幸运。”拉斐尔挑逗地笑着说:“是呀,只要是我喜欢的,我就会不顾一切。隆弟弟,你比你哥晚了一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别墅是拉斐尔的父亲买下的,专给他的宝贝女儿在这里度假,还不时派人过来打扫,往冰箱里塞满食物和饮料。我正要起身去咖啡,蔓蒂忽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脸的泪水。
阿布赶紧上前扶住她。
“我姐,我姐她出事了。”她说的时候断断续续,我们好不容易才听明白,裳雪摔了一跤,被送到医院去了,还在手术中。于是大家好生安慰她。阿布马上打电话去订飞机票,只是最早的也得等到黄昏。
拉斐尔看着他们离开,撇了撇嘴:“缘分这些东西,难道是能硬要来的吗?他们都不懂。”
(十三)
很快,大家就都知道这桩事儿了。
宫儿有些坐立不安,一下子站起来:“要是雪儿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米罗。”老师唤她:“宫儿,坐下。”飞雪在一旁,看看老师,又看看宫儿,然后低下头。
姚姐叹了口气:“还以为所有的好日子都要开始了。”
两日之后,阿布打来电话。老师接的,没有多说一句话。挂掉之后,他告诉我们,裳雪的孩子没了。大家一时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拉斐尔先开口:“我说了,什么叫缘分,硬来的东西能长久吗?”
不知为何,没有一个人反驳她。
虽然那对姐妹不在,可是悲伤的气氛开始蔓延。Tina抽了几下鼻子,眼泪流了下来。拉斐尔歪着脑袋看着她:“Tina姐,你是不是得产后忧郁症了?”Tina说,看着我自己的孩子,心里就很不舒服。小曦柔在她怀里不舒服地动了几下,没有醒来。
半晌,飞雪小声地冒出一句:“那么,他们还会结婚吗?”
宫儿反驳她:“废话,当然要结。”
老师说:“随缘。”他说着这话的时候,面向着宫儿。
(十四)
拉斐尔和撒加的婚礼就在这个周日举行。看来阿布他们是不能赶回来了。
他们没有按照本地传统的婚俗做诸多的事情。只是一早起来,我便赶过去,陪着拉斐尔化妆,换衣服。她的婚纱真华丽,前面看上去简简单单,就是一个抹胸似的,腰部抓出很多皱褶,可是在阳光和灯光下一晃,觉得闪闪发光。细看了才知道,裙子上缀满了天然水晶。背部镂空,只用细带子左右穿梭,绑成个网状。往下就是长长地拖尾,一层绸,一层纱,一层蕾丝,简约而不简单。
我说:“哇,太美了。”
拉斐尔正在戴她妈妈给她买的钻石项链,左右摆弄着脑袋,没有搭理我。
我的伴娘裙是简单的吊带式小短裙,只是在腰部做了个大蝴蝶,显得可爱且不臃肿。还有一件两层的纱巾作为披肩,挎在胳膊上,很是得体。拉斐尔妆扮好了之后,要化妆师给我打扮。她不让化妆师把我的头发挽起来,说这样显得老气,最后就梳了个公主头,在两旁编下去的发辫里绕进闪光的带子。
不得不说,拉斐尔很有品位。
卡妙在门外敲门:“新郎他们来了。”
于是我打开门,他却先“哇”了一声,低低地笑道:“真美。”我推开他,要他快下去。
然后,我便叫拉斐尔出来,让她沿着楼梯慢慢走下,我一路在后头替她整理裙摆。撒加就站在楼梯的底部,手里拿着个大花球。阿布昨日又打了电话回来,叮嘱庄园的助理今天一定要落力。我看到,撒加也打扮得很好,一身白色的西装,将他的脸衬得分外动人。真是个白马王子了。拉斐尔微笑着向他走下去。撒加抬起头,两人对望,我看到他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加隆就站在他身后,穿的是黑西装。他的目光很快就从他嫂子身上移开,望向了我。
拉斐尔挽着撒加的胳膊,慢慢地走出别墅,来到大草坪上。
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我看了看四周,这是个白色梦幻的主题婚礼。白玫瑰装点的鲜花拱门下,一条白色的长地毯一直延伸到小舞台的前面。两旁的观礼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大家都站了起来,带着祝福的微笑对着他们。
音乐播放。
你是我的全部
甚至让我觉的你是我的幸福
神给我的礼物
透过时光机
就算回到上个世纪看幸福结局
不管你是穿着旗袍还是长裙
只要一个眼神确定心不再怀疑
茫茫人海相遇
我想不惜一切告诉你
千言万语不敌我爱你
撒加和拉斐尔缓缓前进。加隆和我跟在后头。前方还有几个兄弟姐妹,分别站在两旁。我不禁瞥了瞥加隆,他只是带着个可爱的表情,却不看我。
小舞台的喜帐上有偌大的名字,“Saga & Raphael”。
主婚人是拉斐尔的哥哥,她下来之前才告诉我,一个叫做米诺斯的男人。他们互相宣读誓词,然后交换戒指。
would you marry me?
向着流星默默许愿
默契永恒不变
每当你微笑进入梦乡
多想让你依靠在肩膀
would you marry me?
希望你能成全
我所有心愿
把你烙印在心底 i do
时时刻刻爱你 i do
就算狂风暴雨不让你受委屈 i do
爱你的心不离 my love
拉斐尔拿着花球往后抛,这次它落在了宫儿的怀里。大家哇一声,都对着宫儿用力拍手。宫儿的脸红起来,望向老师。老师也笑着看她,然后点点头。
(十五)
婚宴上的菜式很丰富,酒也满斟。我陪着拉斐尔同别人敬酒,看她一脸的粉色。
拉斐尔的哥哥拿着一杯红酒慢慢走来。
“妹,”他伸出一只手,摸摸拉斐尔的尖下巴,“你最美的。”他身后有个男子,同他戴了一色的耳环,全在左耳,也举起杯子来对着拉斐尔点头。“艾亚哥斯。”她的哥哥米诺斯对着那男人努努嘴。
撒加慢慢地走过来。
米诺斯对着拉菲尔说:“看来妹夫不是一般人。”他饶有兴趣地抬起头,略带挑衅地看着撒加。撒加后面跟的是加隆。米诺斯瞟了一眼:“有意思呀,妹,那个是谁?”拉斐尔看了看,告诉他:“我小舅子。”米诺斯回头和艾亚哥斯嘀咕了两句,我大致听到。“你那个妹妹,叫小鱼的,给我弄来。”米诺斯用下巴指指加隆。艾亚哥斯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歇下来的时候,赶紧找到了卡妙。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上装是短西装外套,下身是紧身的休闲裤,衬得他身材很好。
“你累了。”他替我拨开额发。
我们找了两张椅子坐下。看看四周,微风拂面,很是怡人。卡妙说,你喜欢这样的,还是像穆他们那样的?“那样的什么?”我明知故问。这样的互相嬉笑让我感觉很真实,于是我把头伏在了他的肩膀上。
“卡卡,”他舒了口气,“米罗给我来了电话。”我马上紧张起来。
“他们的婚礼会如期进行,加入裳雪的身体能够恢复。”卡妙说,“他不会弃她而去的。”
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是只剩下责任?我在疑惑着。
“卡卡,”他又替我抚了抚头发,“你为什么会出车祸?”
我想起了米罗闭上眼睛前的微笑。现在我开始相信,他们之间的确存在了什么。
(十六)
婚礼结束之后,也许一切都会恢复平静。
我们过着简单的日子。
曾经问过卡妙,他要往什么地方走。他亲吻着我的额头说,往你在的地方。他的学业是暂时搁下了,重新在街上开了一间花店。我从来不觉得他那张冰冷的脸可以有多灿烂。然而他说他喜欢听花开的声音。
过了些时候。
米罗回来了。真让我们措手不及。那日茶庄没有开门,我过去花店里,给卡妙泡些花茶。他就这样推门进来,我们甚至都没有了解他是怎样清楚我们的近况。他的一只手拉着裳雪。
我看到了好久不见的那个女孩儿。脸色还是苍白着,下巴瘦削了,见了我们,微微地露出一点笑容。
“我的,太太。”米罗拉出一张椅子,指指,让她坐下。我忙端上茶。
我凑上前,问裳雪的身体。她轻轻地咬住了双唇,没有多说。米罗走到卡妙的台前,两人说了一阵,便又回来,依旧拉起裳雪,说要走了。出门的时候,米罗给她系上了衣服顶端的扣子,然后才搂着她的肩膀出去的。
卡妙摇摇头:“裳雪的身体不大好。”
我说:“是小产的缘故吗?”
小产,加上忧伤。
阿布和蔓蒂自然也回来。两个人走在一起,总有些说不完的话。老师说:“阿布先生的庄园该有个女主人。”
(十七)
阿布先生的玫瑰书苑要开张了,邀请了我们所有人去。
撒加和拉斐尔没到,他们去了爱琴海渡蜜月。只剩下加隆,一个人浅浅地走在我们身后。我有时候回头去跟他说两句,但是他都不怎么回应,只是微微一笑。
宫儿和老师走在一起。我听他们说话,像听偈语似的,动辄感天动地。飞雪在后面急急地跟着,却总是跟不上他们的步伐。
我们坐定了,蔓蒂也在其中。阿布让助手摆上茶,香气袭人。
宫儿说:“你咋这么喜欢玫瑰花。难怪你长得跟一朵花似的。”老师略带责备地望了她一眼。宫儿举起茶杯,单着一只眼睛去看茶,嘴里念叨着:“这茶色……老师!”
飞雪刚喝了一口茶,忽然哇地哭了起来。我们都愣住了。这个小姑娘一直喜欢跟在老师的身后,也不管老师是否有话和她说,也不管宫儿的冷嘲热讽,常常带着期盼的表情。
姚姐拽拽她的衣角,低声问:“飞雪,你怎么了?”
飞雪抽抽搭搭地抹着眼角:“老师,我过几天就要回日本了。”
老师温柔地望着她:“飞雪,喝茶之前先闭上眼睛闻茶香,然后观茶色。”她倔强地抬起眼,直视着老师。老师笑了笑,又退了回去。
“蔓蒂。”
我们的注意力被一束巨大的玫瑰吸引了过去。阿布先生慢慢地将花放到了她的腿上,然后单膝跪下。
爱花的人永远知道浪漫。
我看了看卡妙,悄悄地憧憬。他却恰好抬起了头,微笑着看着阿布先生轻柔地同蔓蒂说:“嫁给我,好吗?”
大家鼓起掌来。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蔓蒂的脸红红的,慢慢地伸过手去接那捧花。
卡妙在我耳边说:“999枝。”
蔓蒂的眼睛扫向她的姐姐。裳雪也在微笑,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难得地扬起一点不那么健康的红晕。米罗也在低头看她,悄声问了她冷不冷,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拳头,放在心窝里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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