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好久没有见到蔓蒂。
这日去医院看裳雪,见她过来了,在病房里忙活着。有时替她姐姐擦擦脸,有时又斟水。我对她一直不大喜欢,总觉得她那时辜负了阿布先生的一番好意。阿布离了她以后,很少过来茶庄了,都在玫瑰庄园里,有时老师过去,听说他也是一直单身着,对爱情不大有兴趣。
她见了我们,也不大热情,也许是认为我们一伙人都待薄了她姐姐。这自然可以原谅。裳雪却笑了推她,要她给我们削水果。
“卡……姐……要婚?”裳雪非逼着蔓蒂下去买一对娃娃上来。
蔓蒂皱着眉头对她说:“我这是去哪儿买啊!大傻瓜!”
我也安慰她:“等你回来了,我们可以在家里吃饭庆祝,就我们四人。”
蔓蒂哼了一声,还是拿着小包出去。
坐了没一会儿,米罗就过来了。裳雪很高兴,一下子就忘记了我们似的,挨在米罗身边,怎么也不愿意离开。米罗怜爱地摸摸她的脸,哄她睡下。她闭着眼睛也要拉着米罗的手。
我的眼前浮现出从前他们的模样来。米罗那时还桀骜得不肯多和她接触,如今感情还是微妙地起了变化。
(二)
裳雪睡了,我们便到楼下的餐厅去喝咖啡。
问及裳雪的病情,米罗告诉我们,大夫准备给她做个手术,可是也要等她分娩之后。我说:“需要我们帮忙吗?”他摇摇头,喝了口咖啡。
蔓蒂下来找我们。她真的就打车到附近的shopping mall去,挑了一对很漂亮的灰太狼和红太狼婚纱娃娃。她说从前姐姐就说了要送给卡卡姐姐,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我们谢过她,又问,为什么没有机会?她瞪了我们一眼:“如果不在姐夫身边,能有多少机会再见到卡妙哥。”
米罗并不回应她。
我对卡妙说:“很可爱,是不是?”他点点头:“你喜欢的就什么都好。”
蔓蒂看看我们。总感觉她有点不是滋味。手机响了,她便急着接了,脸上却又惊又喜:“阿布先生!”可是不多时,她就强压着笑容,哼哼哈哈地回答了几句。挂了电话之后,米罗问她:“阿布吗?他知道你回来了?”蔓蒂什么也没说。“你为什么当初不答应他?”米罗继续说。蔓蒂看着他,眼睛莫名其妙地燃起了怒火。“小女孩毕竟不懂事。”米罗低下眼睛,玩弄着手指上的戒指。我注意到了,他自从结婚以来就没戴过,如今却又套上了。
“干你什么事!”蔓蒂冷冷地说。
“就该找一个爱自己的人。”米罗应得也很冷淡。
“用不着你这个称职的姐夫来教我。”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出去了。
我说:“米罗,你和她吵什么。”
“这个小姨子,不像话。”他说。他不发觉,自己已经有意无意地接纳裳雪成为自己的家人。于是连着她的妹妹,也加倍关心起来。
(三)
米罗在天台上狠狠地抽了根烟,吐出一口浊气。
“好好照顾她。”卡妙说。米罗点头。
我们下去了。我手里还抱着那对可爱的娃娃,爱不释手。卡妙却不多看。我问他:“这娃娃放在哪里好?”卡妙回答:“随便。”
在街上遇到亚伦,非常意外。他身边竟然不是小云。我们都尴尬得很。唯独卡妙淡淡地,揽着我迈开步子。
“卡卡,”亚伦叫住我,“等等。”身边的女子神色闪过了许多不自然,只是亚伦并不理会。他邀我们一道坐去。
傍晚的咖啡厅里人渐渐多了。许多张圆圆的只有几个巴掌大的小几子前面都积满了人头。我们好不容易在最角落找到一张,挪了四张干巴巴的小椅子过来。
卡妙说:“找我们做什么?你自己解决家事去。”
亚伦看了看那女子,向我们介绍:“这是潘多拉。”她又与小云不同,净是一脸的萧瑟,冰美人一般,黑色的长发挂下来,将她的身板拉得更加修长。
“恳请你,”亚伦诚恳地望着我的双眼,“告诉我的妻子,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也永远不会离开。”
潘多拉的鼻子里哼出一个轻轻的声响,瞬间淹没在背景音乐的嘈杂中。
(四)
卡妙也皱起眉头。
咖啡厅里的音乐像沸腾的水冒出的气泡,咕嘟咕嘟地,砰一下,爆掉。
“我们走。”卡妙站起身,拉着我。
“等一下。”潘多拉叫住我们,眼神突然变得很哀怨,“你们是她……他的妻子的好朋友。”我们继续往外走。“你们自然不会理解我。”她说,“她的心能分成两半,可是我却将所有的全都奉献给他。”
我一听就来火,转身冲她喊:“你说什么……”卡妙还是不许我多说,拉扯着我走了。
走到街上,我无法遏制怒火。小云含了泪水的模样总在我的脑海中盘旋不去。卡妙平静地说:“感情的事,描不清。你又怎能在三个人都糊里糊涂的时候让他们看透本质呢。”
我们在家的楼下看见了蔓蒂。她好像站着很久了,一脸的古怪神情。见了我们便急急地走上来,然后又鼓足了勇气似的向着卡妙说:“对不起,卡妙哥。”接着才又对着我抱歉地点点头。卡妙笑了一下:“蔓蒂,你不需要专门过来同我说。”
她似笑非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我的心情莫名其妙地低落了一阵。直到在家里做好了饭,他从背后抱着我,我才又好像醒过来了一样,重新投入地快乐起来。
(五)
临近裳雪的预产期,我过去的时间也多了。今天又熬了小米粥送去,里面加了一大盒牛奶,绵绵的甜甜的。开门看见蔓蒂和阿布,坐在她床前。裳雪看上去很憔悴,闭着双眼睡着了一般。
阿布先生从沙发上起来,对着我点点头,又和蔓蒂说:“我还是先出去,在这里不大方便。”蔓蒂点了点下巴。
我合着蔓蒂坐下,问了问裳雪的情况。蔓蒂告诉我,医生给她制定了一系列的时间表,孩子出生之后就给她开脑做手术。这似乎比孩子的降生更加揪人心。蔓蒂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姐姐。
从前是怎样也想不到将来。蔓蒂幽幽地说。我们两个和卡妙哥、姐夫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有些事情几乎以为是定局。
我装作不在意地玩弄衣角,可是心突突地跳动起来。
她却只说起裳雪小时候的傻事,如何为了从丁点累积起来的青梅竹马的爱情奋不顾身。
“啊,裳雪和米罗好,你为什么不和卡妙哥好呢?”我问得这么幼稚,以致我自己的脸都一阵骚红。
蔓蒂直勾勾地望着我,什么都不回答。
阿布敲敲门:“你们想要喝些什么吗?”蔓蒂看看我,我忙说不用了。阿布就又退出去。
“他一直坐在外头?”我问。
蔓蒂点点头:“他说在房间里不方便,就在外头陪着。”
(六)
卡妙打电话叫我回去,说是有点事情。我同蔓蒂告别,她对着我微微笑笑。忽然又说:“从前卡妙哥不喜欢别人腻歪着他。”我听了这话,也没多大想法,过去轻轻地同裳雪道个别,她还在睡着,梦中动动嘴,恍惚中又看到了她以前伶俐的模样。
我回到家的楼下,看见卡妙在楼底,紧紧地走来走去,微微显出他的焦虑来。我向他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冲他微笑,便被他脚边的一幕给吓呆了。
一个黑衣服的女人斜着靠在巷子的一边墙角,头发纠缠着晕开来,还有几丝扯在嘴角,让她那哀怨的微笑显得狰狞。她的手腕上面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皮肉都翻开了,淌出浓黑色的血,渗到了撑开的裙子底下。
“啊!”我一尖叫就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潘多拉。”
这是去小云家的必经之路。不想她竟在这里示威,无畏地将自己的脆弱展现在人的面前。
她的表情流露出一种近似黄昏的阴霾。
卡妙低下头,对她说:“亚伦不会来的,他被我支走了。”潘多拉的眼睛眨了眨,挂下一颗泪珠,那颗泪珠随即胀大,几乎要爆炸开来。
(七)
救护车来到之前,潘多拉的脸因为失血而迅速苍白,几乎成了一张宣纸,似乎轻轻一戳就会破。她的手一直在抓着什么,卡妙却厌恶地避开一些,再一些,她的指甲在地上刮出一道道白痕,渐渐地失去力气。
她被送进了急救室。
闻讯而来的亚伦脚上还踢着双拖鞋。卡妙一脸迷惑,推了他一把:“谁叫你来的。”我忙拉住他,怕他说多了漏嘴。
亚伦说:“小云给我打电话。”然后拨开我们,在急救室门口拉住一个出来的护士要问。护士安慰他,说病人脱离了生命危险。他却还是焦灼,来回踱着步子。
卡妙看着我。我说,我只给小云打了电话。她那样一味地全身心投入到他身上,在对他的爱情面前愚蠢得像一只迷途的小绵羊。卡妙走到亚伦身后,在他耳边狠狠地说了一句:“这样的女人你也要。”亚伦没回答,红着眼一直望着门口。
想要分手,到了最后还是回头。
小云这才和沙加、宫儿一同赶来。小云对着亚伦说:“老师和这家医院的院长是同学,我求了他过来。”
宫儿老大不高兴地说:“不就割个脉么,值得这么大惊小怪。”沙加并没有阻止她,只是背着手走到一旁。
亚伦的脸色稍减。
过了一阵,手术室的灯灭了,潘多拉被推出来,躺在病床跟死人一般,肩膀一下盖着白布单。亚伦跟在旁边走了一段,又自觉失态,回头过来,拉拉小云的手。
沙加淡淡地说:“没事我们先走了。”
亚伦咬着牙低声说:“感谢你这么关心我老婆。”
沙加上去打了他一拳,依然淡淡地,飘似的走了。宫儿啐了他一下:“你还记得你老婆。”
(八)
小云扶着亚伦,连声安慰。
我完全不能明白她的想法。涩涩的微笑后面,到底藏着一颗怎样慈祥、软弱的心。连卡妙也不忍看下去,拉着我走了。
宫儿给我打来电话,要我马上过去产科,裳雪开始作动了。才出来的时候她还好好地睡着,突然就有了消息。咋惊咋喜之间直教人无所适从。
我们赶紧过去。
电梯下到了一楼。等待。又上了十三楼的产科。我迫不及待。卡妙在旁边拍我,柔声道:“没那么快,没那么快。”
一众人已经在等候了。米罗赶过来的时候蓬头垢面,想必又是连续工作了几夜,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沙加说:“双胞胎不好顺产。”
蔓蒂忙告诉他:“已经准备剖腹了。”
沙加点点头。
时间漫长得像停了下来一样。
终于出来了一个护士长,面无表情地报告:“恭喜,儿女双全。哥哥妹妹,各五斤重。”
大家的精神在一刹那之间崩溃,随即爆发出一阵高亢的声浪。护士长不耐烦地吼我们:“安静,不知道这儿是医院吗!没规矩。”骂骂咧咧地走了。
孩子放在裳雪的两条腿间,被推了出来。我们一窝蜂地围上去,看着那两个小小的软软的肉体。两个宝宝都闭着眼睛咂着小嘴。那睫毛长得长得可以盖住整个下眼睑。鼻子高高挺挺,像极了米罗。
卡妙拍着米罗的肩膀:“好了,放心了。”米罗正握了裳雪的手,看着还没完全醒过来的妻子。
(九)
裳雪憔悴的脸上还没来得及出现甜蜜的笑容,她的嘴角突然一歪,淌出了血。米罗惊得大叫起来,将还未摘下手套的大夫唤了出来。医生看了两眼,一挥手,又将她推进了手术室。几个护士匆忙跟过去,准备将孩子抱出来做护理。
米罗一直跟到手术室的大门重新关上,他用力地捶了一下,卡妙忙将他拉开。
我们陪着他坐到手术室外面。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一颗心总悬着不知该放哪儿好。蔓蒂在卡妙身旁小心地扯扯他的衣角:“卡妙哥,我姐她不会有事吧……”说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我盯着他们看,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亚伦刚才的模样。可是卡妙很迅速地回答了两个字:“不会。”然后就站起身,拉起我,手也很自然地搭在我的腰间。
阿布先生走过去,不做声,陪在蔓蒂身旁。蔓蒂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终于把头靠在了他肩上。泪水淌湿了他的衣襟,湿到了他的心里。
沙加不知去哪儿了。我一回头,宫儿就说:“老师去找他同学。”不一阵子,来了一大群人白大褂,纷纷走进手术室,又有一群护士,有条不紊地推着器械车跟了进去。
我无法想象她在里面的一切。脑子里只是蹦出许许多多过去曾经美丽的画面。多可惜,那时我们竟然没有好好地珍惜。
(十)
手术进行了好几个小时,也不知道时间了。
米罗突然站起身,拉开防烟门,往后楼梯走去。卡妙跟了过去,我便也一同。才知道他想要去抽根烟。天台上的风很大。米罗翻身坐在栏杆上,将两条腿悬空吊着,把我吓一大跳。不想卡妙也跟着翻了过去。我站着不敢靠近,唯恐一伸手就将他俩从这几十层的高楼上推了下去。
他开始抽烟,乳白的烟雾很快被风吹散。吹不走烦恼。
卡妙笑着问他:“孩子叫什么名字?”
米罗无奈地吐出一口雾:“Sextus、Numerius?”他苦笑了两声,都无所谓了。
我还是在寒风中捕捉到了别处飘来的声音。循着声音过去,小云跪倒在墙角,放声大哭。从没有见过那样无力的她,紧紧地抱着自己蜷缩在一起,好像天冷得很。她的长发碎了好几缕下来,从额角处飘散,撩动着的绝望紧紧萦绕了四周。她这样独自一人,楚楚可怜。先前勉强装作的坚强和担心完全溃堤。
哭够了,她从身下的大书包里掏出一张纸。不用细看便知,要与过去决裂,撕碎从前对爱情的妄想。离婚协议书。我很想抬起脚走过去,可是身后却被卡妙拉住。“不必劝她。”他说。裳雪的手术完成了,我们下去。
(十一)
手术成功了。裳雪被推进了ICU护理。米罗被允许进去探望,浑身消毒了之后套上了白色的无菌衣,将他遮得只剩下一张脸。我们隔着玻璃看,觉得米罗像没灵魂的天使。大夫跟蔓蒂交代了些事情,说裳雪没过危险期,过后的康复也需要时间。她回来同我们说,我们都觉得松了口气。能离开死神的荫庇,就是一种解脱。
我和Tina、宫儿去看小宝宝。
婴儿室里一堆堆的宝宝,有的还在打鼾。我们都觉得做梦一般,生与死只隔了一条线,一步跨过去,生命就是一次转变。
Tina指了那边穿着粉红色衣服的小光头说:“那个是米饭宝宝。小妹妹。”
宫儿疑惑不解。她便笑了解释:“小名儿,刚才和穆想出来的,觉得很可爱。哥哥叫米粒宝宝。”宫儿一拍大腿:“也对。比米罗家乡那些叽里呱啦的希腊文要好念多了。”
Tina叹口气:“也不知什么时候裳雪才能抱上俩孩子。心很酸。”
我们在回来的途中一直聊着两小米,满心的喜欢。电梯里人多,我们选择了走楼梯。经过了中间一层,宫儿突然站住,又竖着手指嘘我们,要我们看。顺了她指去,见着亚伦站在墙边,脸色发青,手里紧揉皱了一张纸。不说我也明白,是小云给他的离婚协议书。
Tina于心不忍,要我们快走。可我和宫儿都不挪动步子,瞪大了双眼等着要看。她无法,只得陪着。我们仨又悄悄地走近,站在一处他们不能看见的地方听。
“我知道的。”他说,“你爱的就是他。”
小云什么也不说,脸上的泪痕没干。
“你甚至还不如潘多拉。”亚伦的声音都颤抖了。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小云的声音很镇静,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勉强自己做到。“你那样紧张她,我输了。”
“你输什么!”亚伦丢下了那张纸,用力地摇晃着她。
两个人非得要到无可挽回了才会心痛得彼此坦白吗?
我们都沉默了。
即使从一开始就没有互相分过心,也要这样两败俱伤地对世人承认自己的无缘?
分手从来都是因为彼此的软弱,与别人无关。
(十二)
宫儿问Tina:“他们真的就……散了?”
大家都默然。
又在医院待了一阵子,我下去给米罗买了一份饭,然后就同着大伙儿到楼下去吃饭。Tina点好了菜,看看各人,忽然感叹了一句:“好久没有这样聚着坐在一起了。”这一回,竟然是因为如此一个悲伤的原因。
蔓蒂靠着阿布罗迪睡着了。阿布将她轻轻地揽在怀里,又让宫儿拿过外套替她盖着。他看着她,眼神里都是温柔。
“累坏了,这孩子。”Tina说。
阿布点点头,说明天一早要来替她姐夫的班。之前已经好几夜没有好好休息了。
宫儿提溜着眼珠子,笑了说:“阿布先生,你怎么知道人家夜里没好好休息?”
阿布一下子窘了,闭了薄薄的双唇不知如何作答。沙加微微责备地瞥了宫儿一眼,宫儿也朝他看,意思是,你看他窘得,可爱死了。这是这一顿饭里最轻松的镜头了。
吃过了饭回家。
房子似乎好多天没人来过。前天泡了的茶还在,面上似乎结了一层膜,轻轻一晃动,水就在那膜的下面涌动。我略略打扫了一下。
给小云去了个电话,我还是惦记不下。她的声音没有哽咽,想必也不知道我们将那一幕看在眼里了。小瞬瞬在那头闹着。她突然有气无力地说:“呃,我要……收拾收拾……挂了。”想着她眉目间的忧愁,我突然对婚姻产生了许多恐惧。
“卡妙。”直到临睡前我还在想着,“你和裳雪那个妹妹,是不是……”
他看着我,很不高兴。
裳雪爱上了米罗,为什么你又偏偏和她错过。难道许多年的爱慕,在你眼里都只是一张苍白的薄纸?
“她是喜欢过我。不过我只当不知道。”他冷冷地回答。
我转过身。又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的冷酷,可我还是觉得又回到从前,我初次梦见他的那种遥远的相隔。
“你那么在意干什么?小云那个自以为聪明的丈夫不就是这样毁掉了幸福吗?”他慢慢地凑过来,“我都假装不在意你和撒加那个弟弟的事了。”他要到我耳边了,说话的气息喷到我的身体里,让人感觉软软的。“其他什么的都不要。我就想要你,现在。”
人们只知道我们相恋,却不知道感情有多深,于是揣度,离间。可是距离只有自己明白。你和他,他和她,不全都是一样吗?
当感情与感情纠缠在一起,理智崩溃。我还可以拥抱着人们以为冰冷的身体和灵魂,看着他慢慢滚热。感激不尽!
(十三)
天天去看裳雪,见她气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只是还没完全醒来,有时候喊她,她手指和眼皮动两下。米罗用湿润的手帕给她轻轻地擦拭,极温柔。我们不能把两个米宝宝抱来,就用手机录了孩子们的哭声,放在裳雪耳边,不失为刺激她的一个好方法。果然,看她听着,双眼流出眼泪,好像马上就要醒来一样。
这日蔓蒂和阿布过来替他。
米罗在病房的洗手间草草洗了个澡,要下去看宝宝。我和卡妙陪着他。他第一次看着宝宝们从育婴室抱出来,放到他跟前。护士叫他抱抱,他忙将手掌放在裤子上蹭蹭,小心地伸过手去。护士正要递过宝宝,可是米罗突然缩回了手,连连摇头,怎么也不肯。
我说:“怎么了?宝宝都不害羞,你还认生?”
米罗头一回流下眼泪,看得我们都愣了。他什么也不说。
我轻声对他说:“我们给你家孩子起好了小名儿,这个叫米粒,那个叫米饭,快点,米宝宝想爸爸了。”孩子非常适时地蠕动了一下小身子,打了个哈欠。一股软软的奶香幽幽地钻进了我们的身体和脑子里。
米罗终于接过,将小米粒小心翼翼地环抱着,然后低下脑袋,对着他的小身子。眼泪流到了宝宝的衣服上和脸上。宝宝咂咂小嘴,将爸爸的感慨舔进了嘴里。那边的小米饭也嗯了两声,好像极不满意爸爸忘记了她似的。于是我将妹妹也放到他怀里。
“我真的……”他喃喃地说,“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就要你们和你。”
裳雪必定听见了。
过了一阵,蔓蒂打来电话,说她姐姐睁开了眼睛。医生说这是一大进步,坚持下去,她肯定可以像从前那样说话、微笑和流泪。
(十四)
我们从楼下回来,刚要推门进去,米罗突然将开了一点的门轻轻关上,示意我们后退一点。我们不明就里,见着米罗将耳朵贴在门上,样子鬼鬼祟祟,于是也照做。
阿布缓缓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送到蔓蒂跟前,然后单膝下跪。
这样的剧情即使上演一百次,女人也照样会感动得流泪。
蔓蒂是边流泪边推却。
阿布低低地说:“给我一个恰当的理由。”可以想象他美丽真诚的双眼,一下子刺穿了她的胸膛。“如今你的姐姐还不能让你充分相信婚姻?”
我小声地对卡妙说:“他是白痴,在人家最忙碌的时候提这种要求。”卡妙却笑了一下:“难说,没准是个契机。”
果然,蔓蒂说:“我没有心思去想别的,我只想我姐好好地活着。”
阿布往她逼近了一步:“可以吗?我需要这个机会。”
她依然没有说话。
米罗回头对我们说:“小姨子快要把持不住了。”我用力地拍他,说他不像话。他将手指抵在唇上:“小时候,有一回蔓蒂想向卡妙告白,站在他跟前支吾了半天,眼泪都流了下来。”我看着卡妙,皱着眉头。卡妙接着说:“后来我猜到了她的想法,问她是不是想表白,她半天没反应,我就走了。”
里面是窒息的沉默。我们不敢太张扬,只好听一阵站起来伸伸胳膊。一直过去了一个小时,阿布在里头不知又和她念了些什么多情的台词。米罗突然挥挥手,我们迅速将耳朵对准了门。
“嗯……”蔓蒂的声音都哽咽了,“等到姐姐醒过来,可以吗?”
阿布将她揽入怀,尽情地亲吻着她的长发。
米罗叹了口气:“明明是一条康庄大道,却非得撒上荆棘,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
卡妙说:“你可以给你岳父岳母打电话了,告诉他们小姨子可以嫁了。”
米罗白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婆妈。”
(十五)
趁着天气晴朗,米罗给蔓蒂和阿布张罗了一场订婚派对,也正好带着裳雪走出白茫茫一片的医院。
他的地产公司近来生意不错。一头喊着打压炒楼,另一头房价还是疯长。米罗又趁机签下城郊几个新楼盘的代理权。其中一处走的是中高档别墅路线,借了刚装修好的样板房来作派对的场所,正好。
我和卡妙负责去接裳雪。米罗怕她有意外,又雇了个大夫随身跟着,Tina和穆将两个宝宝接出院。
除了拉斐尔和撒加,所有人几乎都到了。
别墅布置得浪漫可爱。草坪上挂的是粉红色和银色的气球,椅子用了白纱装点,两条长桌子上放着一些酒水和食品。我惊讶于米罗的迅速能干,他说,找个婚庆公司包下来做,不用半天功夫。我说:“那可得花大价钱。”米罗笑了笑:“雪儿就是希望她妹妹嫁得风光。她喜欢,花多少钱都没所谓。”
小云和亚伦也到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曝光了,勉强欢笑。只是怀里的小瞬瞬不知道忧愁,兴奋得手舞足蹈,远远地看见了小曦柔,开怀地喊起来:“妹,妹!”Tina笑了逗他:“小哥哥已经会说话了啊。”小云点点头,用脸蹭蹭孩子。亚伦将孩子接过来,对小云说:“你到处走走去吧,我抱着他。”小云点点头。
裳雪坐在轮椅上,阳光照得她微微眯了眼。她的上肢能动弹了,力气不大,所以也不敢抱孩子。我把孩子的两辆小婴儿车推到她前面,好让她仔细地看着。今天米罗特意给她买了条晚装的裙子,又怕她着凉,外头披上一件皮外套。她的脸还肿得厉害,看不分明原本清秀的五官,米罗每天替她全身按摩,渐渐地也比先前好了。他半蹲在她身旁,两人轻轻地交流着什么。她还不能怎么说话,可是仅靠眼神和微笑,他们两个就心照不宣了。
(十六)
音乐缓缓响起。阿布送了一大捧玫瑰花给蔓蒂。娇艳欲滴。但是人比花艳。他不说什么海誓山盟,只是将玫瑰型的钻石戒指给她戴上,情深款款。
许多人跳起舞来。互相拥抱着对方,随着轻快的音乐慢慢摇摆。
卡妙也过来揽着我的腰,等我扶好他的肩膀。
这是给所有人的婚礼派对。闭着双眼可以嗅到湖光山色,清花曼草飘来的诱人香味。
小云和亚伦起初没有跳舞,后来经不住Tina的游说,也将小瞬瞬交给了保姆,慢慢地走到草坪上,踩着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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