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呢,只要他够机灵,多少总能运用常识看出关节和组织是如何连在一起的。而我在他的行当里却没那么聪明,想来真是遗憾。
一定有灰尘进入了真空进油管,只有这样,发动机才会不断堵塞,不可能是别的原因。我记得我那辆旧天龙车也碰到过一次相同的问题,发动机就像这个一样。只是那一次,我身边有个机械工诊断出了问题,并帮我打理干净,我用不着转曲柄转得头晕目眩。
回想起来,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很复杂。我所需做的就是拧下一小枚六角螺母,切断线路,清理过滤器,接着用嘴把灰尘从管道里吸出来,使汽油能够干干净净地流动,然后重新把螺母旋紧。只要有把小扳手,整个过程用不了五分钟。起先我就应该想法找到问题所在,而不是一直浪费时间,要是那样,我不但不会如此头疼,而且已经行进在前往丹伯里的途中了。
我在汽车座位底下翻找工具,但却只找到了一个带柄的千斤顶,一把换轮胎的十字扳手和一串生锈的链条。我需要的是小扳手,基本上任何型号都可以,甚至一把普通的钳子也行,但我不可能用手指或者牙齿干这个活。我又去查看车尾的行李箱,但那儿什么工具都没有,只有我的旅行包和器械箱,而器械箱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做这类工作的。我把箱盖又重新关上了。
从石瀑到这里的路上,没有一座房子像是住了人,我可以借到扳手的。尽管有人影晃晃悠悠消失在沼泽路上,但这条老路满是车辙,看样子也不大有希望。我决定沿着前方的马路往下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座房子。
我把外衣留在汽车座位上,钥匙留在点火开关上。这条路上帝都抛弃了,我离开的时候似乎不可能会有人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从外衣口袋里取出了老约翰·R.布坎南的女管家太太给我的信封,折起来塞进了裤子的后袋里,感觉有厚厚的一大叠,我想可能有五十张钞票吧。我不知道老人是不是让她给了我五十元钱,每张都是一元的,那样的话还真有点小气。很有可能是五十张十元,一共五百元钱,对于啥也没傲的我来说,这价钱是相当可观了。
我走在路上,知了在薄暮中鸣唱。马路依旧狭窄,石子丛生,两边是深深的沟渠,长满了尘土弥漫的野草,与腰齐高。沟渠旁边是野葛密布的石护栏,不见断痕。石护栏外头是橡树和松树林,偶尔会有一丛白桦树。走了一百码,绕过一个弯,我就看不见岔路口的汽车了。
大约走了四分之一里路,我看见右边有一座木瓦的旧农舍,距离马路一百码,周围是高高的野草和再生的荆豆花。我放慢了脚步,站在房子的正对面,细细查看。农舍的窗子没有窗眼,烟囱的砖头落到了房子一端的瓦砾堆中,房顶只有栋木和椽子组成的一副骨架,裸露在外,甚至石护栏与大门口之间的地上也长满了又厚又高的野草,进入农舍的小路也不再看得清了。
我转向路边走了几步,才明白这个地方已经废弃了。我正要迈步往前,脚却触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我又停了下来,低头看去,路上有一顶肮脏破旧,形状古怪的蓝帽子。
无疑,这是顶超级难看的帽子,帽檐一圈给切成了锯齿形的荷叶边,帽顶也破了几个月牙形和星形的洞,淘气的男孩子有时就喜欢把旧帽子搞成这样。这顶帽子就这么扔在那儿,周围没有别人,两边的树林和草地里,只有虫子吱吱地在鸣唱。
我不知道是什么驱使我弯下腰,拾起了这顶帽子。或许,是因为它的颜色。帽子沾满了尘土和油渍,但却是,或者说曾经是柔和的灰蓝色。我一向偏好灰蓝色的帽子,不过这种帽子从来就不容易从帽店里买到。我的最后一顶灰蓝色帽子是在医学院最后一年的时候买的,戴了有四五年,要不是我秘书总是抗议,我可能现在还戴着。和很多保存旧帽子的人一样,我的帽子还在,就摆在西11街511号的衣橱架子上。
尽管脏,这顶帽子的质地可是很不错的毛毡。难怪了,原来商标显示是第五大道的哈克斯勒帽店,我的帽子都是那儿买的。我拉下防汗带(规格是7英寸),凑近观察,可以看到带子上曾贴过首字母的标签,虽然被撕掉了,但是深色的皮革上依然留下了浅浅的痕迹,我还可以看清字母的轮廓:“H.N.R.,Jr.”①。
①H.N.R,Jr.:“初级医生亨利·N.瑞德尔”的英语首字母缩写。
这是我自己的旧帽子,不是别人的。就在这条路上,破成了这副样子。我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在衣橱架子上看到这顶帽子的?上个礼拜,还是去年冬天?我以为昨天还看见呢。一个人把一件东西放好,然后以为这样东西就在那个地方放着,从此心里保持这种印象。可事实上呢,也许我最后一次看到帽子在衣橱上,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说不准,去年秋天米伦斯太太已经在某次所谓的“大扫除”时,把帽子给了看门人或者救世军②,而没有特地告诉我。
②救世军:Salvation Army,以军队形式为絮构,以基督教为信仰的国际性宗教慈善公益组织.成立于1865年,总部位于英国伦敦。
这顶帽子使我不由得有了种失去亲人的奇怪感觉,它就这么扔在离家百里的荒路上,污秽不堪,支离破碎,但过去却是我的形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帽子比领结要亲密,甚至比手套都亲密。它是一种象征,标记男人的职业与地位。国王戴王冠,农民戴头巾,银行家戴霍姆堡帽,牛仔则戴墨西哥帽,帽子的式样和佩戴的方式,可以表明一个人的性格与风度。这是我的帽子,我戴的时候总是略微倾斜。
如今,帽子被切成了小丑帽的形状,我不知道最后戴这顶帽子的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不是也喜欢这种颜色。
就在我触摸帽子的短短一会儿,指尖可能已经沾染了五十种不同的细菌和原生动物。我把帽子扔进了路边漆黑的草丛里。
我拾帽子的时候,底下的地上躺着一只被碾过的蚱蜢。我用拇指和食指把小虫夹了起来。灰色的石子末压进了蚱蜢的身体,是车胎或者鞋跟碾的,时间在帽子掉到这里之前。
蚱蜢的触角仍然在微微颤动,褐色的唾液从上颚渗出来,前腿交叉,仿佛在祈祷。乌黑的眼睛黑得好像空洞发亮的石英和玻璃,某种程度上说还有生命力吧,但我不觉得这双眼睛还能觉察到我。
我不知道被碾过的蚱蜢要多久才会死,大概不会太久的,那么帽子在这儿的时间就更短了。或许掉了帽子的男孩会发现自己丢了东西,如果他还喜欢这顶帽子的话,会很快回来寻找的。我本该把帽子留在路上,放在最初发现的地方。
我用手指压碎了小虫的胸甲,把它也抛进了沟里。
银色的薄暮下,小鸟在跳,知了在叫。没有窗眼,只剩下屋顶骨架的旧房子在高高的草丛对面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刚起身,就听见沟里发出低沉的声响,好像牛蛙的叫声。
“嗷!”
接着又是一声:“嗷!”
很慢,两声之间隔了好几秒,仿佛停下来做深呼吸似的,声音十分野蛮,不像是人发出来的。
我正往前走,尘土弥漫的草丛中忽然有一阵细微的动静,不过顶多就是一只牛蛙搞的。我没有理由为了一只呱呱怪叫的牛蛙停步……可是,要不是我头疼,我无疑该认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我在潜意识里觉得那声缓慢的蛙鸣十分野蛮。任何人都不会把蛙声与野蛮想到一起去,蛙声就是蛙声,只有当一件东西与人类相关的时候,才有可能联系到野蛮。
或许,在某种程度上的确与人类相关。
我又向前走了半里或四分之三里路,终于看到了文明人居住的迹象——今晚日落时分拐进这条岔路后,我第一次看见文明人居住的迹象,甚至是第一个人类的标记——我的呼吸逐渐正常,之前仿佛是戏剧中一幕紧张的场景,又仿佛在做一件既累人又骇人的事,现在结束了。
野葛蔓生、不见断痕的石护栏两边都出现了道路:左边是茂密的加州水蜡树搭成的篱笆,高有十二英尺,长满了芳香扑鼻的白花,在白天一定是蜜蜂难得的享受;右边则是刷白的蛇形栅栏,围着一个高草密布的老苹果园。路面状况似乎也好了一些,虽然还有石子,但却没那么多了,而且略微宽敞,更加平坦,让人感觉过去四十年里这条路也曾经是等级公路。
又走了一会儿,篱笆的上方露出一段红色的屋顶,还能隐约瞥见一堵新刷的白墙。我看见前面沿路有条电话线,从最近的一根电话线杆拉出来,穿过篱笆,连接里面的房子。
细长的电话线绕进篱笆,犹如一道生命线。我孤单地走了那么长的路,经历了没有窗眼的房子,满是野葛的石护栏.茂密的树林草地,消失的幽灵人影,薄暮中虫子的鸣唱,支离破碎的旧帽子,以及所有这些荒凉与寂寞,如今宛如突然间重新闯进了生机盎然、平凡正常的世界里。
总算,我没有徒劳,也没有患上僵硬性昏迷症。日落时分拐进这条路以后,我每时每刻都是清醒的,甚至是过分清醒。我只是太他妈孤单了,感觉自己身处困境,感觉自己也许要走一整晚,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异常偏远的地方(事实上却并没有这么夸张).这样的感觉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更加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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