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右手

第21章


    他干瘪的牙床还在打架,蝙蝠耳似乎抖了一下。他把石头扔到草丛里,松了口气。
    猫头鹰又在林中号叫了。
    我上车坐到方向盘后面,打开开关,之前转动曲柄耗了些电池的电。我踩了脚启动装置,发动机终于启动,声音响了起来。
    我把曲柄平放在膝盖上,以便迈克科莫鲁能坐在我旁边,但这只是一小段路程,所以他也没费事进来。返回的路上,他就站在右侧的踏脚板上,抓住挡风玻璃上的栏杆,呼吸夜晚的新鲜空气。我们经过了没有窗眼的房子,又经过了躺着约翰·弗雷尔尸体的草丛,沿着石护栏来到了他家车道前的水蜡树下。
    最近的州警察驻所在里兹菲尔德,距离石瀑二十里,他得去那里报告,约翰·弗雷尔丧生于肇事逃跑的车祸,并请他们发出警报,搜寻德克斯特的汽车和那个司机。但是警方亲自赶来可能需要两三个小时,他觉得如果我今晚想赶回纽约,就不用在这里等了。我可以把地址给他,万一他们要我作证,可以来找我,但是他们可能根本不需要我的供述,因为发现弗雷尔的事,他的供述就足以确证了。
    我同意他的建议。我这人并不逃避问题,但对此事本身我做不了证人,至少不比他强,我甚至没看见汽车从身边经过,也没看见那个红眼睛男子。在这儿等着只是浪费时间。
    我在他家车道旁的信箱前让他下了车,把圣约翰的地址给了他,相比于西11街511号,他们在那里找到我的可能性更大。我感觉,那群在报筒里筑巢的菲比鹋似乎在骚动,但这次它们没有像我第一次出现时那样,到我脸上拍动翅膀。或许,它们在夜里看不见东西。
    我启动汽车,老亚当仍然站在那里注视我。我想,他可能还不太相信我是真实存在的吧。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身迈上车道,先前那只形容枯瘦、叫声嘶哑的灰猫逃走时,走的也是同一条路。看起来他似乎想把我从记忆中抹掉。
    开了三四里路,我左边的原野中出现了一座加州风格的平顶小屋,玻璃窗又宽又厚,里面亮了灯,红色遮光布拉下了一半,可以听见屋内有唱机或是留声机在播放一首古怪的乐曲。
    小屋前有一条宽阔的环形车道.看着像是茶馆一类的场所。我从两块低矮的鹅卵石搭成的门柱之间转了进去,想看看是否可以喝杯咖啡、吃块三明冶。
    我的车胎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一转弯,轮子便碾过了一堆碎木片。门廊台阶前的车道上,有个东西的影子晃进了我的车前大灯,说不清是动物还是人类,只是四脚着地蹲在碎片堆里。
    它肩披豹子皮,身穿淡紫色睡袍,屁股上系了根羽毛掸,像是公鸡尾巴。我绕到跟前时,它吓得从灯前跳开,发出兔子般的尖叫,冲上台阶,跑进前门,身后的门就这么开着,好像超现实主义者幻想中的场景。
    我沿着车道重新开了出去,速度飞快。这条路依然如同噩梦般该死!我穿过鹅卵石门柱重新上路,此时小屋门口又出现了那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影子,手中端着一样东西,像是猎枪。的确是猎枪,因为我看到一道闪光,听到一声轰鸣,接着又看到一道闪光,听到一声轰鸣,幸好,我已经从马路上开走了。
    又开了一里半或者两里,我看见前面路上隐约出现了四五个地精①模样的人影。他们望见我的大灯,赶紧逃往路边。我听见有个男人在那儿大叫。
    ①地精:gnome,欧洲传说中经常出现的类人生物,身材矮小,经常成群结队地活动。也被叫做矮人或者精灵。
    我开到跟前的时候放慢了车速,右边的篱笆后面是大片低矮的树林,像是苹果树的样子,树林中坐落着一间木瓦房,里面亮着微弱的灯光。一个男人靠在路边的篱笆上,周围聚集了四五个小孩,他们就是我所看到的人影。他直直地瞪着我,似乎在努力抱住所有孩子的肩膀,想把他们拉到身边。
    这只是一位受惊的父亲,面对黑夜中未知的事物,努力保护他的孩子不受伤害。从剑齿虎时代起父亲们就是这样保护后代的,否则这儿也不会有人类种族存在了。
    “7号公路怎么走?”我朝他喊道。
    “先生,继续往前!”他的叫声有些颤抖。
    但他不太像是在指路,倒像在恳求甚至哀求我继续往前。他仿佛是要驱赶我的形象,以恢复生活与果园的安宁。
    沿着黑暗曲折、噩梦一般的路继续开了两里,我左边的马路近旁出现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小木屋,有盏灯在没挂帘子的窗前照耀。我的车才走近,前门就开了,一束光线投射到破旧不堪的路口。一名体格粗壮、弓形腿的男子站在纱门后的灯光下,身穿汗衫、工装长裤,鼻梁断了一截,头发乱蓬蓬一堆,手中牵着一条爱尔德尔-柯利杂交犬。他见我开过去,便推开纱门,放出大狗,口中哼着粗哑的口令,那畜生低沉地嗥叫一声,淌着口水向我的车轮奔来。
    它沿着蜿蜒崎岖的马路跟着我跑了超过四分之一里,又是嗥叫,又是怒吼,还朝我的车胎猛咬,凶狠残忍,恨我恨到了家。常听人说,狗、小孩和疯子有种判断人性的本能,这只凶残的畜生似乎想说,我就是开膛手杰克①。
    ①开膛手杰克:Jack the Ripper,1888年在伦敦地区以残忍手法连续杀害多名妓女的凶手代称,后来更在欧美文学作品中成为可怕凶手的代称。
    我的车经过了好几摊血迹,这可能是它一直跟着我的原因。路上有弗雷尔的血迹,维金斯家门前有圣伯纳大狗的血迹。或许沿路还有圣特尔姆的血迹,只不过我不知道罢了,但是那条狗却知道,要不然它就只是讨厌我。
    一条噩梦般的马路。也许,自从日落时分拐进这条岔路.我就由于头疼欲裂而一直在做梦。我梦见行迹诡异的幽灵、没有窗眼的房子、红眼响尾蛇,还有那顶古怪的帽子;我梦见老亚当·迈克科莫鲁在昏暗的花园中盯着我,仿佛不相信我的真实存在;之后我又梦见沟渠中的死人,我甚至听到了他最后的一声喘息。我梦见了超现实主义的疯子,梦见了受惊的父亲抓着自己的孩子,仿佛我要吃了他们,现在,又梦见了这条该死的大狗,口水四溅,简直要撕开我的喉咙。
    我的车一直行驶在这条噩梦般的马路上。然而,路是真实存在的,我不是在做梦。我也知道我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我得坚信这一点……
    终于,这条嗥叫不已、猛冲直撞的大狗不再追我了,马路重新归于空旷。我只想快些到达路的尽头,不再受任何干扰地开上宽敞平坦的7号混凝土公路,赶紧驶回家。
   可到目前为止,一切线索还是杂乱无章、神秘莫测,在我看来是如此,在别人看来也是如此。灰色的汽车,怪异的喇叭,驾驶座上丑陋的小个子恶魔,一边驾车,一边大笑,他身边的受害者看起来好像死了。那辆车撞倒了一条摇尾乞怜的大狗,并在超现实主义者的车道上留下了一堆画架碎片。而我和老迈克科莫鲁在路上发现的,只有约翰·弗雷尔粉身碎骨的尸体。汽车经过迈克科莫鲁身边时,他甚至不清楚圣特尔姆是否受到了伤害,他的视线更多地集中在了圣特尔姆身边可怕的小个子身上,那人令他感到不安。要不是我到他家后,他给德克斯特打了电话,他甚至都不清楚坐在车上的是不是圣特尔姆。
    一切都是那么令人讨厌,甚至有些令人害怕,用一个词说,就是“邪恶”。女人们在厨房里通过电话议论纷纷,我驶过的这一路上,共线电话正忙个不停。此时,她们应该都已经听到迈克科莫鲁给州警察打电话了,在电话中,迈克科莫鲁报告了约翰·弗雷尔的尸体被发现的情况,并且提供了他所了解到的汽车车牌号。
    一切都有些令人害怕,但还不是蓄意谋杀。还不是恐惧。第一名死于锯齿刀的人还没有被发现。
    得找到他,这起事件才是真实的。我所经过的那些房子,里面的人们还不知道,今天晚上,他们中所有的男人,方圆十里内的所有乡民,都会被叫起来——熬夜的人根本来不及熄灯,即便是早早睡觉的人,也睡不了多久。他们将会提起灯笼和电筒,启动汽车,背上枪支,前往沼泽路,穿过两边的树林.绕过老锯木厂,看着脚下的道路渐渐消失成木板和泥巴,搜寻红眼睛的小个子罗圈,搜寻这名棕发缠结的男子,搜寻这名犬牙尖耳的男子。他杀死了伊尼斯·圣特尔姆,用手术工具切割了尸体,他杀死了老教授迈克科莫鲁,把尸体藏在了锯木厂下面潮湿腐烂的锯屑中。他袭击了尤尼斯泰尔,或许现在还袭击了斯通巡警、奎尔奇,乃至罗森布拉特本人。那些在黑暗里搜寻他的人当中,说不清还有多少人会遭遇袭击。
    必须找到第一名受害者,这起事件才是真实的。必须找到圣特尔姆。
    甩掉了那条口水直淌的大狗,我沿路走了四分之一里,就看到了姑娘白衣飘飘的身影。在我车前大灯的照耀下,她往路边的岩壁退去,由于躲藏与奔跑,她全身尽是抓痕和刺果,苍白惊恐的脸上,一双眼睛又大又黑,向我发出信号请求停车。她的车被偷了,未婚夫被绑架了。
    我让她上车时,她忽然转身逃跑,但我跳出去追上她,把她带回到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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