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右手

第24章


    没有手。圣特尔姆的右手不见了。实在令人震惊,因为通过有关他的描述,我知道他是有右手的。
    罗森布拉特帮我抓住尸体的肩膀,把尸体拔了出来。在其他一些人的协助下,我们把尸体搬到了灰色凯迪拉克大灯前的木板地上。
    他穿着那件华丽光洁的轧别丁外套,丝织的白衬衫,袖口是金色的同心扣。钱包在口袋里,不过所有的证件和钱物都被掏空了,唯独裤子的后袋里有张纽约总统宾馆的账单,印章标记是当天早上支付的。艾莉娜·戴瑞开着德克斯特的运动型敞篷大车来接他时,他可能一边在等待,一边付了账,把账单放在了那里,这是杀手所忽略的唯一一件带有他姓名的东西。其他所有的证件和身份的标记都不见了,一点不剩。
    还有他的右手,以及上面的戒指。
    当然,这还不算是最糟糕的。尸体的骨头好像有一半都破碎了,不过衣服上面没有轮胎印,只有黑糊糊的泥沼。如果他是被碾死的,那么凶手得剥光他的衣服,开车碾过,然后又重新给他穿上衣服.这好像让人难以置信。所以凶手一定是用填充衬垫的曲柄或者棍棒将他反复猛击致死的。而且,从挫伤的痕迹来看,当时他还没有完全咽气。
    或许,最糟糕的是头颅所受的伤害。他前额的皮肤被切开,一直向下划到瞪大的黑眼睛上,使用的是手术刀,要么是一把异常锋利的匕首。那把手术刀还在他的嘴巴和耳朵周围的脸上划了好些刀。头颅上有手术环锯留下的圆形疤痕,有人试图对他施行粗糙的环锯手术,或者说一开始想做,不过因为害怕什么事,而没能做多少。
    得找到圣特尔姆,这起恐怖事件才是真实的。现在找到他了。
    我得做出初步的观察报告。现在,我也是眼下唯一的医生。老验尸官去了军队,受命顶替的新验尸官八十岁了,还没从石瀑那边家中的床上爬起来呢。乡村地区的医生资源向来就不充足,活人都不够用,死人就更少了。所以由我来负责检查,并说明圣特尔姆的死亡情况。我不喜欢做这些。
    当然,罗森布拉特懂点解剖学和基础医学,迈克科莫鲁懂不少,也许比很多医生懂得还多。此外,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样的常识,一个人通常有两只手。但是圣特尔姆只有一只,他的右手从腕部被切掉了。这件事搞得我很难受,比别的事都让我难受。
    “有人想对他使用环锯,”罗森布拉特没有理睬我,对迈克科莫鲁说道,“是个具备一定医学知识的人,教授,您说呢?”
    他已经不理我了,也许一开始他就几乎不理我了,自从我跟他说我没看见罗圈的车,并且认定那顶蓝色锯齿帽是我的。
    “是手术用环锯,不是普通环锯,警官。”我说。
    “教授,两者有什么区别吗?”罗森布拉特说着,仍然没有理睬我。
    迈克科莫鲁跪在我对面,一对又大又黑的蝙蝠耳突出脑袋,苍白的眼神注视着我,给了我回答的机会。
    “普通环锯是一种旧式的工具,已经没人再用了,”我说,“手术用环锯可以进行像这样的圆形切割。这个人对手术的了解程度,还不如我对于汽车修理的了解,做得非常粗糙,也根本谈不上什么手术。看起来就好像一个疯子在圣特尔姆死后想用螺旋钻头从他的脑子里取出什么想法。”
    “医生,我估计你做过环锯手术吧?”罗森布拉特说。
    “要是没做过就怪了。”
    “医生,他的右手呢?又怎么样了?”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敢肯定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如果我们的视线能清楚一些,估计就能找到了。这事让我恶心。”
    “我是说,他的手是如何切断的?”
    “是用手术锯切除的。”我说。
    “我估计你也有手术锯吧?”
    “我有一整套工具,”我说,“我的本行表现很不错的。就是说,我的工具都在汽车的行李箱里。”
    “谋杀发生时你的车停在沼泽路入口处,这些工具都在车上喽,差不多吧?”
    “差不多。”我说……
    一个人会在裤子的后袋里放什么样的东西,是个非常有趣的问题。有的人放投诉卡或者驾驶证,有的人放小刀,有的人放小酒瓶。职业杀手在那儿放枪,抽大麻的放弹簧刀。大部分人会放手帕,或者钥匙串。我自己常常在屁股口袋里放上一个皮夹子。
    我绝不会在那里放一张已支付的宾馆账单。但要不是今天早上圣特尔姆在总统宾馆等待艾莉娜·戴瑞时,把这张印有他姓名和宾馆名字的账单放在口袋里,他的身份可能永远无法确定。而且,要不是老亚当·迈克科莫鲁以前在德克斯特的介绍下认识了圣特尔姆,要不是老迈克科奠鲁碰巧对人脸的记性很强,要不是暮光下灰色大车疯狂逃跑冲过这里时,那顶松软的巴拿马草帽从圣特尔姆的头上掉了出来,要不是圣特尔姆的脑袋躺倒在汽车坐垫上,脸庞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使老迈克科莫鲁有机会认出他来,他的尸体可能永远无法找到。
    即便在最佳状况下,老迈克科莫鲁的把握也不会超过四分之三,他只是在短时间内看见车上的圣特尔姆从身边经过,而圣特尔姆他只见过一次。他也不可能认定是谋杀,最多不过是根据圣特尔姆苍白的面庞和红眼小个子的样子猜测而已。如果他或别人经过反复讨论之后,才认为有必要通知警方,那有可能时间已经过去好多了。所以圣特尔姆的尸体可能永远无法找到。
    但是他的尸体却被找到了。
    那个信封此时已经不在我屁股口袋里了,我蹲在圣特尔姆尸体旁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就是那个满满一叠钱的信封,老布坎南的女管家给我的,黄昏时分我把抛锚的汽车留在沼泽路入口时,将信封叠起来塞进了口袋里。
    信封可能是在车上时从口袋里掉出来的,也可能是我出来之前,在迈克科莫鲁的客厅里与艾莉娜、邮局局长奎尔奇和斯通巡警一起喝咖啡时掉出来的。我最后一次记得信封还在口袋里时,我正开车驶往7号公路,那条黄色杂交犬朝我的车轮直淌口水,之后我就遇上了艾莉娜。当然,信封丢掉的时间,可能就是我在“死亡新郎池塘”上方的路边检查地面的时候。
    好吧,也许我还能找回信封,也许就找不回来了。如果还能找回来,我会把它塞到更安全的地方;如果找不回来了,也没什么,这是我啥也没做就挣到的钱。我甚至都没有打开信封,看看里头有多少钱。
    但现在我知道了,当我听说圣特尔姆的口袋里有多少钱时,我知道我的信封里放的就是五十张五十元。千真万确。
    邮局局长奎尔奇好像加入了我们周围大灯下的人群里。此时我还没想到跟奎尔奇一起留在迈克科莫鲁房子的姑娘。我看见奎尔奇的时候,也没想过她怎么了,现在在哪里,是跟别人在一起,还是一个人独处。我只是对眼前她爱人所发生的一切感到难受,他再也不能娶她了。
    我看见奎尔奇的时候,只是想:“自动留声机又来了!”他迈着大步,从汽车后面绕了过来,加入到人群里,高高的明胶衣领打了领结,说话时喉咙的肌肉都在颤抖。有了奎尔奇这样的主讲人,我就可以在罗森布拉特和迈克科莫鲁的眼皮子底下继续进行必要的手工检查,而不必理会他们的问题,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
    我清楚地知道那段时间的每一分钟自己在哪里,要是他们不信我,算他们倒霉6即便我从裤子的后袋里找到了圣特尔姆的右手,我依然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来自惠普尔镇的邮局局长奎尔奇,’’奎尔奇挺起胸膛,十分友好地向老亚当·迈克科莫鲁做自我介绍,并且伸出手来,“我想,您是迈克科莫鲁教授吧?您刚搬来那天我就碰见过您,五月二十七日下午,大概三点十五分,当时您开着旅行汽车停在邮局前,准备前往新家,您指示我如何处理您的邮件。”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奎尔奇先生,”迈克科莫鲁说着,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表情既不高兴,也不难过,“那天你给我打电话,我有点儿没控制住自己,我想应该向你道歉才是D那天是你打的电话吧?我不喜欢这么突然地挂电话,但我正忙于写作,不愿去接电话。”
    我第一次在花园里碰上老亚当,与他出门上路的时候,他一颗牙齿也没有。现在,他找到了一副下牙托,舌头有东西顶了,说起话来就不再含糊不清了。他的嗓音相当深沉平和,外表也改善了一点。不过仅仅一排牙齿也不比没有牙齿要好看多少,他的嘴巴仍旧满是皱纹、干瘪平坦。
    但是人老了以后就不会在乎外表了,事情就是这样的。
    “教授,我能理解,”奎尔奇站在我们对面,兴趣盎然地低头看着路上圣特尔姆的尸体,“我自己想问题的肘候,也讨厌被人打断思路。没错,我想您说的是我。九天前,也就是上礼拜一,大概傍晚六点十分,我打电话给您。当时夜班邮车送来了纽约的邮件,里面有一封您的特别邮件。您曾经指示我保存您的邮件,等您去领取,您说,可能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不想麻烦乡村免费邮递员①递送,因为您可能连续几周忘记检查信箱,邮件会失落或者被雨水打湿,还有可能被路人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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