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右手

第25章


①乡村免费邮递:rural free delivery,缩写RFD,美国乡间常见的邮递服务。
    没有什么您的邮件,只有科学杂志和大学名录而已,都没什么意思,我想也不重要,所以我就一直保存着这些东西,等您过来取。
    “但是这封特别邮件是您的律师寄来的,我想是吧,巴纳比和巴纳比,法律顾问,纽约市华尔街十号,我不知道您是否希望马上把邮件递送到您家中。从灯下看,里头好像是张支票,不过我不太看得清数额。我想起码得让您知道这件事,所以就斗胆打扰了您。您叫我不要打扰您,当然也没关系了。”
    。非常感谢你!”老迈克科莫鲁说,“那是我的季度股息支票,到期我都忘了。改天我会去取的。”
    “我随身带着呢,”奎尔奇说,“就在这里,跟我的支票簿放在一起。我想应该可以得到九分钱的邮递费吧。这是一封挂号特件.带回执的。您可以签个名么?”
    他伸手取出信,还有一本折角的备忘录和一段铅笔,摆在迈克科莫鲁的身前。可就在此时,老亚当忽然发起狂来,大大的蝙蝠耳拼命抽搐,敏锐的蓝眼睛狠狠地白了一下。
    “现在别拿这事烦我,你这个信口饶舌的乡巴佬!”他说,“现在我不会签名的!”
    “亲口咬舌的羊巴佬,我?”奎尔奇先生说,“嗨,你这个肚兜,篇幅儿……”
    他想到了形容词,但却不能正确发音,三根长长的头发底下,愤慨之情正熊熊燃起。他想说的可能是“秃头”和“蝙蝠耳”,很显然是想说老亚当,说他的一对耳朵无比突出。但是奎尔奇没有想到使用名词。把一个人叫做心理学家基本上不是什么侮辱,不过有的人认为如果别人称呼他们教授,那可是个挑逗性的词语,我在南州大学的时候,有个哈佛来的化学老师就是这种人。
    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是正教授,他们只是不喜欢被人这么称呼而已。老亚当不是那样的人,他是让奎尔奇的饶舌给惹恼了,也许还被我的某些言语惹恼了,但他还有自制力。
    “我代表的是合众国政府,”奎尔奇满脸庄重,一字一句地说道,“总统在他上任后的第一批法令中就任命了我,因为我是一名善良忠诚的民主党员。根据新的法律,现在我和其他人一样是国家公务员。不管是你,还是别人,都不能那样对我说话。什么亲口咬舌——亲口饶舌——信口饶舌的羊巴佬。”
    “我想,巴纳比和巴纳比的这张季度支票的数额是八百二十九元零几分,奎尔奇先生,”老亚当绷紧嘴唇,谦恭有礼地说,“除非他们更改了我的投资证券,提供赢利更高的股息生产指数,华尔街的信托律师从来没这么干过。如果有兴趣,你可以打开信封,看看是多少钱。”
    “哎呀,教授,您真好,”奎尔奇先生的情绪缓和了下来,“不过,就算您主动要求,我为您打开挂号邮件也是违法的。我必须先把邮件交给您,您在回执上签名,然后再把邮件交给我,我才可以打开。别误会,我对您的收入并不好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事。把那个数字乘以四,每年就有大约三千四百六十元,具体数额得看零钱是多少,这样的收入非常不错了。好吧,教授,只要您愿意,我先替您保存这封邮件。对了,您母亲怎么样了?她还跟您住在一起吗?”
    听到这个问题,老亚当黝黑的蝙蝠耳竖了起来,苍白光秃的头上似乎掠过一道皱纹,好像一只虫子从头皮底下爬过。他抬头瞪着身后的奎尔奇,苍白的眼神显得难以置信,表情中唯有惊讶。
    也许他爱他母亲。我想,他没有爱过第二个女人。
    “天啊,我母亲怎么可能还跟我住在一起?”他说,“她都过世二十年了,你肯定不认识她。奎尔奇,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那也许是您的妻子吧,”奎尔奇说,“或许不是女士,而是一位老头。那天下大雨,雨水淋到邮局的窗子上,也淋到您那辆旅行汽车的车窗上,室外和室内菝都看不太清楚。我也没有特别关注。那是位老人,粉红的笑脸满是皱纹,一双明亮的蓝眼睛,您下车的时候,他坐在您身边的前座上,裹一件又大又厚的外套,头上系着披巾。想起来了,他戴了条蓝色的领带,所以肯定是个男的。”
    “哦,”老亚当说,“你看到的一定是老斯奎布斯,我的一位忠实的老仆人,八十多岁了。他来跟我一起避暑,但我这里的条件对他而言有些过于简陋,所以不到一周他就离开了。
    “奎尔奇先生,我基本上独居,”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是个退休的单身汉,终日只与花园、写作和书本打交道,此外就是与约翰·弗雷尔交往,他帮我打理住处,一向是个沉默寡言型的印第安人。现在他也去世了。年轻的时候我有过一次结婚的打算,但总有事情出来阻止,所以我从未结婚。”
    “您应该养只猫,像我一样,”奎尔奇先生说,“您就可以经常跟猫说话。跟您一起的那位老人斯奎布斯先生,有个细节让我喜欢他。他膝盖上有只猫,并且还跟它说话。当然了,猫喜欢喝奶。真遗憾他走了……”
    奎尔奇这样的人可以一直那么说下去,惹恼老迈克科莫鲁这样的人,眼前发生的正是如此。但我很高兴奎尔奇做主讲人,我可以再次检查凶手的环锯手术,看看这家伙究竟想从死人的脑袋里挖出什么东西。
    正在这时,那个姑娘来了。她深爱的圣特尔姆如今永远不可能再娶她了。她来到了我们所处的那条路上。
    她的到来,也许比发现没有手的胳膊更加糟糕。糟糕透顶。
    此时此刻,我们聚集在车前的大灯下,围拢在圣特尔姆的尸体旁。尸体躺在木板地上,骨头遭到棍棒的击打,面部被残忍的器具剥皮打钻,邪恶的疯子才干得出来;光洁的轧别丁外套如今满是淤泥,丝织的白衬衫沾满了沼泽的棕色积水。左腕袖口同心扣处的那只手,曾经轻快地守护在艾莉娜身后的靠背上,伴随她走过这一路结婚旅行,前往康涅狄格和佛蒙特,而右腕袖口处的手,如今却不见了。
    我当时还没有想到艾莉娜,只是圣特尔姆的尸体让我感到难受而已。如果有人觉得作为医生这样子很有趣,那他不妨来试试。
    我刚好完成了检查。这些检查都是不解剖尸体就可以进行的,此外也没必要解剖尸体了。迈克科莫鲁跪在我对面,一直在应付身后的奎尔奇。罗森布拉特皱起前额,警帽向后推到蓬乱的头发上,蹲在那里注视着我的所作所为。周围的其他人静静地站成一圈看着,只有奎尔奇是个例外。
    奎尔奇可能在发表评论说,这个可怜的家伙似乎并不像邮局门口时看到的那么帅,他也可能是说,这家伙看起来年轻了;老亚当则可能回答说,死亡让所有人永恒。关于尸体,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所有想知道的东西了。我站起身,正好听到了她的声音。
    “伊尼斯!”
    哦,行行好吧!傻瓜奎尔奇开车把她带到这儿来了!
    他可能把车像其他二十或是五十辆汽车那样停在了沼泽路上,然后把她留在了车上;或许还轻拍她的手腕、或者抚弄她的下巴,嘱咐她像乖乖女一样待在那儿。但他虽然能引得女人为他发笑,却不是那种能让女人听他话的男人。她听说找到了什么东西,就下车沿路走了过来。
    “伊尼斯,你在哪儿?伊尼斯?哦,他在哪儿?”
    哦,行行好吧!
    此时她就在汽车后面,正绕向车前。她穿着白色上装,瞪大一双深色的眼睛,两手前伸在半空中,一副头晕眼花的样子。蹲在我对面的迈克科莫鲁嘴唇绷紧,敏锐的眼睛转向她,神色苍白得可怕。甚至连罗森布拉特看起来都可以一口气吹倒。
    周围有几个呆头果脑的傻瓜还让开一条路给她通过,脑子真是不清醒。
    “伊尼斯!”她叫道,“我知道你在这儿!他们把你怎么了?为什么他们不让你回答我?”
    哦,天啊!她就是这么说的,让你万分沮丧。她在呼叫一个只有左手的男人,一个失去了生命的男人。
    迈克科莫鲁绷紧嘴唇地看了我一眼,我则看了斯通巡警一眼。斯通巡警站在罗森布拉特的身后.一脸一成不变的笑容。
    “斯通,她由你负责,”我唇角微动,对他说,“把她从这儿带走,快!”
    然后我大声叫道:“是你吗,艾莉娜?他们找到汽车了,你看,很好,跟斯通说的一样。看一下车尾,检查钱包是不是你的。”
    我站起身朝她走过去,斯通和我一起来到了她面前。我俩之间的配合还挺默契。
    “他们发现了一些足迹,”我说,“他们正在看呢。看来还是相当有希望的。当然他可能受了点伤,但我觉得用不着太担心。”
    她把双手搭在我的胸膛上,气喘吁吁。
    “哦,瑞德尔医生?你们没找到他吗?你不是在对我说谎吧!求你了!我以为听到有人说他们找到他了!求你别对我说谎了!”
    “没有,”我说,“我们没找到他。你一定是听到他们在说别的东西吧。艾莉娜,他可能还安然无恙、毛发未伤呢。”
    “发誓!”她说。
    好吧,每个人都是有良心的,在上帝的白色审判日①来临时,终将得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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