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记

第14章


  那千余名蛇族蛮子被卷溺其中,陀螺似的疾速飞转,骨骼碎裂,惨叫不绝,丹田内的真气绵绵不绝地熟入前人的体内,再经又彼此的经脉,次第相送,长河般滔滔涌入烛龙的气海之中。
  锁住铜鼎、金炉的那八股混金锁链,被狂流绞得紧绷笔直,随时欲裂,烛龙纵声长啸,[当]的一声,一股锁链率先迸裂抛扬,鼎炉顿时失去了平衡,朝右加速飞旋。
  接着[当当]之声大作,剩余的七股混金链全部断裂,鼎炉仿佛离弦之箭,呼啸着破空冲起,绚光如彗星似的滚滚飞舞。
  周遭的旋涡随之倍涨,刹那间便朝我们逼近了百丈,不断有蛮子建交着坠入其中,连人带鸟都被撞得粉碎。
  那情景诡异而恐怖,直径七百多丈的巨大旋涡,湛蓝而幽深,滚滚飞旋,热气蒸腾喷涌起熊熊赤焰与汹汹白沫,就像一条来自地狱的狰狞巨蟒,朝我们张血盆大口,咆哮追来。
  我不敢有片刻停留,奋起毕身真气,在众鸟之间蹬踏纵跃,全速上冲,加上罗沄蛇尾不住地飞扬扫荡,平衡方向,倒也算有惊无险。
  鼎炉飞旋,越冲越近,离心甩出一轮又一轮炫目的霓光。那近千蛮子一个贴着一个,接连吸撞在鼎壁上,惨叫着簌簌乱抖,青烟飞腾,焦臭扑鼻。
  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相繇惊骇狂乱的表情。他须发戟张。脸色酱紫,双手仍紧握着刀柄,与烛龙紧紧相连,皮肤如波浪急剧欺负荡漾。
  烛龙身子越变越大,隐泛出青色的蛇鳞。罗沄连声催促:[快走!快走!老妖怪就要变回兽身啦!]话音未落,[嗡]的一声,黄铜药鼎掀卷狂风,擦着我们身侧飞旋冲天。
  烛龙仰头狂笑,双腕、双踝锁着的混金铜链应声挣断,接着双手外分,将玄冰铁枷生生扭开,又将穿入琵琶骨的两把铁钩震碎拔出。
  这是我第一次目睹[摄神御鬼8888]的威力。在他借助鼎炉气旋,吸纳了近千人的真元之后,这些牢不可破的混金枷锁竟变得有如纸糊!
  此时距离崖顶已经三十丈了。水柱虽然还未冲出壑口,四周喷涌的热气早已腾空。
  天上赤红、墨紫的云层汹涌翻腾,闪电如银蛇狂舞。下方大浪滚滚古沸,轰鸣震耳。
  我屏住呼吸,一记[上天梯],凌空高高飞起。
  刚刚跃出壑口,水柱便从身后轰然喷起,刹那间将我们撞飞出百十丈外,越过雪岭,沿着冰川,朝下骨碌碌地滚落。
  天旋地转,闪电乱舞,只听雷声狂奏,天色骤然转暗。狂风、暴雨、夹杂着拳头大的冰雹,劈头盖脸地攒射而来。
  我重重地撞在凸起的冰岩上,。又翻滚了十几丈,终于停了下来,喉里却腥甜翻涌,痛得无法呼吸。
  那道水柱滚滚冲天,搅动着漫天红黑赤紫的云海,我抬头望去,心头大凛,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云层中,赤鳞闪耀,巨大的蛇身若隐若现,一圈圈盘满了整片天空,东边雪岭的上方,悬着两条长达数百丈的碧光,时亮时暗,赫然竟是烛龙竖长的双眼,似闭非闭,凶光闪耀。
  闪电乱舞,天地尽紫,他那张大得无法想象的脸当空骤现,血红巨口,獠牙森森,狰狞如梦魔。呵出热气饿腥臭飓风,刮得山顶雪雾蒙蒙;狂笑声更盖过了雷鸣、雪崩与一切喧嚣。
  [北冥神蟒,烛光九阴。睁暝昼夜,吐息春秋。]
  我呼吸窒堵,脑海;里突然闪过这句话。从小就听过烛龙当年的凶威,传说它一睁眼,便是白昼,一闭眼,即成黑夜。原以为只是荒诞夸大之语,此刻亲眼得见,才相信天下真有这样的怪物。
  罗沄我背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怎么,闷葫芦,你怕了么?]
  我脸上一烫,正想否认,烛龙那双碧绿的长眼突然张开,天地陡然一亮,两道蓝光从他的瞳孔中怒爆射出,闪电似的击落在十几丈外的雪峰上。
  [轰]的一声,并快冲天暴舞,整片冰川冲泻而下,我和罗沄捆缚一起,难以抵挡,只能眼睁睁地接连遭受重撞,肋骨断折,[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又被雪浪高高抛起,朝着漆黑不见底的悬崖坠落。
  所幸就在那时,一群鹫鸟惊啼着从前方飞翔而过,我飞舞链条,勾住一只雪鹫的脚爪,和罗沄意义抛荡到它的背上。
  还没坐稳,又听到烛龙当空哈哈狂笑,巨尾破云而出,挟卷飓风,轰然横扫在背后的雪岭上。轰隆巨震,偌大的山峰顿时碎炸如齑粉。
  顷刻间天摇地动,雪崩滚滚,方圆几十里的天空;里,尽是流行般纵横呼啸的巨石与冰块。
  鸟群狂乱地尖啼着,朝海边急速飞去。寒风呼啸,暴雨扑面,我鼓舞护体真气,骑鸟左右闪避,身边不断有鹫鸟被流石撞中,悲鸣着抛飞坠落。
  烛龙狂笑不止,巨尾飞腾卷舞,将崔嵬连绵的雪岭接连撞断。
  闪电乱舞,擦燃出道道流火,随着漫天冰石,呼啸着冲入雪山、草野、冰洋……火光激撞。到处都燃烧起来了,岸边的营寨、帆船也陷入了火海,人影奔走,惊呼惨叫不绝于耳。
  就连那湛蓝如镜的冰洋,也大浪四涌,滚滚如沸,映衬着漫天霓彩绚丽的流火,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毁灭了。
  我们骑着雪鹫,纸鸢似的在狂风暴雨里飘忽跌宕,好不容易冲到了海边,十几块巨石突然陨星似的怒啸冲来,[轰]的一声,将雪鹫的头颈生生撞断。
  无头雪鹫驮着我们,笔直地冲入海里,浪花四溅,冰凉彻骨。
  海水不断地灌入我的口中、鼻里,想要挥臂游泳,偏偏双臂被铜链紧紧锁缚,朝下急速沉去。
  罗沄蛇尾摇曳,猛的翻身上冲。巨石、流火、冰块眼花缭乱地从天而降,撞入海中,气泡汩汩四涌。
  我们浮出海面,背靠背,在冰洋里沉浮跌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魂稍定。四周扶满了断桅残与蛮子的尸体。
  雷声隆隆,号角长吹。岸边停泊的船舰烈火熊熊,人影纷乱。那些骠勇凶悍的蛇族蛮子全都被烛龙浮现半空的巨脸吓坏了,争先恐后地跃入水中,有些人认出了罗沄,却也只顾逃命,无暇理会。
  这时,雪岭上的水柱渐渐小了,天地却依旧昏暗一片。
  闪电飞舞,烛龙巨大的身躯盘蜷在黑紫的云霞里,笑声轰隆如雷:[小妖女,你躲到哪里去了?物品要挖出你的心,剔出你的骨,把你剁碎了,熬成一锅肉羹,送给拓拔小子媸奴……]
  我心中大凛,他被公孙轩辕囚禁了这么久,饱受罗沄的戏耍折辱,对她早已恨之入骨。此刻冲出樊笼,必定要大肆宣泄,报仇雪恨。天海茫茫,却没有一个地方能躲得过他的如电利眼。
  此刻正值涨潮,海浪卷着尸体和断板,刷过你滩与礁岩,一重重地朝岸上撞击。我突然想起了鱼肠宫。那石洞原本就颇为隐秘,现在又恰好淹于海平面下,正是藏身的绝佳所在。
  于是趁着四周混乱一片,我们重新潜入水中,游过暗礁群,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入了[鱼肠宫]的洞口。
  进了石洞,朝上油了几丈,便又浮出了水面。四周漆黑不见五指,洞外的喧嚣声全都听不见了,只有我们急促的呼吸与心跳声。
  我和她背靠背坐着,松了一口长气。罗沄突然咯咯大笑,笑声回荡在冻窟里,清亮得如同铃声。
  我问她笑什么,她也不回答,肩头颤动,又嘤嘤地抽泣起来,我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她究竟是欢喜,还是伤悲。女人的心思就像那[天之涯]的阴晴云雨,总是那么难猜。
  哭了一会儿,她渐渐平静下来了,说:[我从前常常想,有一天我死在这洞里的时候,不知道谁会在身边陪着我?没想到临到末了,居然是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闷葫芦。]
  我刚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又听她叹了口气,梦呓似的轻声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是不是也在想着我?]
  我心头一震,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黑暗中,她的声音如此温柔酸楚,竟让我莫名地想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针扎似的嫉妒。忍不住[哼]了一声,说:[谁说我们会死在这里了?]
  她微微一笑“[烛老妖的眼睛洞照九阴,秋毫毕现。就算现在没有发觉,过几个时辰,号潮退去,洞口重新露出,我们就再没有地方隐藏了。]
  顿了顿,又说:[闷葫芦,老妖怪记恨的是我,与你没什么关系,你快想办法挣断锁链,逃命去吧……]
  [乔家男儿就算头悬刀下,也绝不临阵脱逃!]我热血上涌,截断她的话语,[更何况共工欠你一条姓名,今日若能保你周全,死复何惜!]
  她缄默了一会儿,叹气道:[你没有欠我什么。其实是你先救了我的命。]
  我一怔,突然想起烛龙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心中突突直跳,不由自主地转头朝甬洞深处望去,犹疑着问道:[那些孩童的尸骨,当真……当真是被你吸尽了鲜血才……]
  [不错。]她回答得倒颇为干脆利落,[我从小中了《蛇咒》,每到十五月圆之夜,就会化为蛇形,忽冷忽热,疼痛难忍,只有吸了童男童女的血,才会恢复人是很。那些骸骨都是附近村庄里生了重病,或被野兽重伤的孩子,就算不被我吸尽鲜血,也活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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