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而歌

5 有所思


苏采采他们离去后,屋里就只剩孟琅亭和孟红绫了。火星时不时蹦出,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似乎想打破屋内的沉寂。
    “红绫,你有什么话想说吗?”孟琅亭终于先开了口。
    “哥,你真的打算留下萧公子他们吗?”
    孟琅亭眉头轻皱:“我劝过他们了,可他们执意要留下。”
    “是吗?”,孟红绫唇边扬起一丝轻笑,“你不是应该早算准了他们会留下吗?你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头,孟琅亭摇头道:“红绫,不要讽刺我!即使别人不懂,你也应该明白的。生为孟家的子女,我们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你以为我不想对他们坦诚相待吗?但,为了秋水山庄,我不得不牺牲一些东西,无论是友情,抑或其他。”
    对那样的话并不惊讶,孟红绫眼神闪烁了一下:“哥,你越来越像爹了。”
    说完这句话,一阵噬心的疼痛瞬间袭来,体内所有的气力的都被抽空,习惯性的用右手摁住心口,拇指上的玉扳指温润的感觉似乎能传到心头,减缓痛楚,然而左手竟连扶住桌子维持站立的姿势都做不到,眼前的事物如被烟雾笼罩一般模糊起来,缓缓向后倒去。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吗?孟红绫心内泛起苦涩之感。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倒地之时,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
    “红绫,红绫!”一声声的呼唤,带着焦虑和不安。
    那样温暖熟悉的怀抱,在童年练功疲乏时,在被爹训斥责罚时,总会给自己安慰和支持,只是长大后,他再也没有抱过自己了……
    疼痛慢慢减缓,孟红绫眼前也逐渐清明起来,孟琅亭眉峰紧锁,脸上有毫不掩饰地焦急之色。
    “红绫,你的心绞痛越来越严重了,让苏姑娘给你瞧瞧吧!”见孟红绫悠悠转醒,他舒了一口气。
    “没用的,你我都知道,”孟红绫语气中含着莫名的悲凉,“我的病全因练的内功所致,针药不及,除非散去一身功力。可如今大事未定,我也只能挨得一日是一日了。”
    “红绫”她感觉他的手似乎圈得更紧了,仿佛怕失去什么东西,“这些年,苦了你了。”
    她把头静静靠在他的肩头,似乎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哥!”
    “嗯!”
    “你说要是我们一直都长不大该有多好!”她喃喃道,似乎此时仅靠着这一份温暖,就可以依稀回到他们单纯无知的年月,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兄妹俩就能面对所有的难题。只是如今,他们再也无法笑得如当年那般纯真无邪。
    她没有看到,孟琅亭眼中有雪亮的光芒疾速闪过,伤痛,无力,自责,饱含其中,如流星飞逝而去。
    一路奔波,车马劳顿,因此当夕阳最后一缕余晖也消散时,苏采采迫不及待地倒在床上。浅碧的纱帐淡如炊烟,苏采采躺在床上,翠色的流苏一飘一荡,就像她此时起伏难定的心情。师兄和那个碧衫女子,一想到他们就会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痛啃噬心扉,连呼吸都被阻塞起来。又失眠了吗?如同沉浸在思念中难以入眠的无数个夜晚,只能用在屋顶看星空来打发漫漫长夜。推开窗子,一室星辉倾斜,她跃上房顶,刚刚落座,忽听一声大唤:“采采!”
    寂夜里,顾吟歌不期而至的声音格外刺耳,惊得苏采采差点从房顶跌落。
    回头不见人影,转头再看,顾吟歌已然在眼前。
    “又失眠了?啧啧,亏你还是个大夫,连自己失眠这点小毛病都治不好,我真替你看过的病人担心,医不好也就罢了,若是医出人命——”
    “医者不自医,不懂啊?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医出人命?”
    他似乎总能用几句话激得她火冒三丈。每当面对他时,那一簇愤怒的星星之火可在电光火石之间成燎原之势。
    “哟!总算对我说话了。”顾吟歌笑得朵狗尾巴花似的,毫不客气的坐到苏采采身边。
    气上加气,苏采采反而冷静下来。
    此时顾吟歌和她距离不过一尺,好机会!一抹微笑浮现,瞬间抬手,银针如电。
    “啊!”顾吟歌一声大叫。
    “哈哈哈”苏采采不由大笑起来,老天有眼,他终于载在她手上了。
    “还差半分就中招了。采采,太可惜了。”顾吟歌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
    笑声戛然而止,苏采采明白自己又输了,输的一塌糊涂。连时机把握这么好的暗算都成功不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偏偏还忘形的大笑起来。
    跟苏采采斗气多年,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顾吟歌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即刻扯起别的事情。
    “采采,我教你个治失眠的法子吧,保管有效。”
    “你说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假的。”
    “真的。”顾吟歌整襟危坐,“不瞒你说,我偶尔也会失眠,也曾为此苦恼万分。但自从得知这个法子,失眠从此与我无缘了。”
    “哦,你到说说看。”苏采采虽是不信,倒也被他勾起好奇心。
    “那就是数乌龟。”
    “数乌龟?”苏采采捂住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别笑,真的。一只乌龟,两只乌龟,三只乌龟……”
    苏采采抬头看天,漫天的繁星亮闪闪地向她笑,仿佛真的化成一只只乌龟。
    渐渐的,数乌龟的声音越来越小,变成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不会吧,他真的数睡着了?苏采采有些讶然地向顾吟歌看去。蓝衣的少年单手支着下巴,似乎沉沉睡去。
    “喂,顾吟歌!顾吟歌!”试探性的叫了两声,却没得到回应。怎么办呢?苏采采有些发愁,把他丢这儿不管,风寒露重,他若是病了,还得自己照顾,这种自找麻烦的事她可不干。把他叫醒,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也太过可惜。扶他回房更是不可能,自己可没那么好心。先不管了,展开报复吧!
    “顾吟歌,你的报应到了!”苏采采返回房中,拿着一支饱蘸浓墨的毛笔,又重新跃上屋顶。
    “你既然喜欢数乌龟,就让本姑娘亲自在你脸上留下乌龟墨宝吧!”凑上前去,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得连他长长的睫毛都数的清。
    素月分辉,细碎的月光洒满他的全身,衬得他恍若幻影中的精灵。在毛笔即将触及他脸的那一瞬间,苏采采突然停了下来。她不得不承认,顾吟歌其实还是很好看的,浅墨的睫毛如蝶翼,清俊的容颜在月色有几分凄迷朦胧的寂寞。要亲手破坏这一刻的美丽,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叹了口气,还是心软了,算了,他现在不能还手,胜之不武啊!更何况此时的顾吟歌难得的安静。苏采采依旧仰望着星空,有些喃喃:“你都会偶尔来看看我和师父,师兄为什么一直不回来呢?”
    抬头望天,苏采采继续看她的星星。
    也许是身边有个人陪的缘故,这一晚的星空不像往日般孤寂。
    数乌龟,也只有顾吟歌那样的人才会想出来吧。
    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刚刚郁结的心情释怀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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