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而歌

孟红绫的走后，苏采采就一直呆坐在自己屋内，这段时间只觉得耳根清净异常，想想却是因为顾吟歌被自己赶走后没再来烦她了。
    “顾吟歌，顾吟歌，怎么满脑子都是他？”苏采采恨恨一拍桌子，脑中却再次浮现孟红绫对她说的话，只觉得一时间脑中纷乱如麻。
    “采采，采采！”
    门外突然传来孟红绫的声音，把她从乱麻似的思绪中扯回现实。
    “孟姐姐，怎么呢？”
    “哥哥他现在昏迷不醒，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苏采采赶紧收拾好药囊，与孟红绫直奔孟琅亭的房间。
    孟琅亭色白如雪，唇边一缕殷红的血迹还未曾抹去，睫毛长如蝶翼，安然地合在一起，似乎就要这么沉睡千年万年。
    “如何？”见苏采采把完脉后皱眉不语，孟红绫有些心急。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应该是被什么人以内力重伤，。”苏采采定下心神，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布囊，摊开来，寒光倾泻，百余根银针整齐排列。她深吸一口气，对孟红绫道：“孟姐姐，孟庄主现在情况危急，我也只能尽力一搏了。在我施针之时，切莫让人打扰。”
    孟红绫点头，握住苏采采的手道：“外面我会派人守好的，采采，就靠你了！”
    说完掩门离去，门外影影绰绰，想是孟红绫吩咐的守门之人。
    手中握着银针，苏采采却不忙着施针，淡淡一笑：“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庄主就别再演戏了。”
    前一秒还一副马上要去见阎王模样的孟琅亭睁开眼睛，波澜不惊：“苏姑娘的演技也不弱。”
    “刚刚我为你把脉之时，你用传音入密叫我把你的伤势说得无比严重，可孟姐姐如此担心庄主的伤势，你为什么要在她面前演这么一出苦肉计？”
    “担心…….”孟琅亭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摇了摇头。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先不说这个了，苏姑娘，其实我是有事请你帮忙。秋水山庄如今的情形你也已经知道了吧。经过涵冥宫一战，庄中好手折损过半，我伤又未愈，若是涵冥宫和吹雪无痕联手来袭，恐怕以庄中如今的实力，难以抵挡。”
    “你们为什么不向其他各派求援呢？”
    “那一战，各派伤亡不轻，现在自顾不暇，哪有能力来帮我们。”
    “走水了，走水了！”外面突然有人大叫。
    “有敌人！”
    金属相碰的声音，人惨呼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
    “这只是敌人声东击西之计。所有人坚守自己的岗位，不得妄动。玄风，在此守住庄主的房间，誓死不能让敌人进入。小五，你带着家丁去马棚救火……”孟红绫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他们提前动手了。苏姑娘，长话短说，请你带着这块令牌，尽快赶去离庄外十里的云蔚林，那么秋水山庄就有救了。”
    “可我现在，怎么出去啊，而且我……我……我不认得路。”苏采采心虚的低下头。
    “无妨，我房中有密道直通庄外，而且密道尽头自有人接应你。苏姑娘，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我……愿意。”苏采采闭上眼，再睁开，神情已然坚定不已。这些年来一直在别人的羽翼下躲避风雨，如今也是她该成长，独立承担一些东西的时候了。
    “那琅亭代秋水山庄上下三百六十口人，先向苏姑娘谢过了。”
    苏采采拿着信物，在密道门口，突然转头问道：“为什么让我这个陌生人帮忙呢？”
    “因为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办到。在某些时候，陌生人比最亲近的人更可信。”
    苏采采眼神仍然有不解，然而没在多说什么，走进密道之中
    孟琅亭闭上双眼，舒了一口气，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悲哀：“红绫，你我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走出密道，薄凉的月光落在苏采采身上。
    接应的人在哪儿？她四下张望。
    “别乱看了！我在这儿！”一道黑影从树上跃下。
    “顾吟歌！怎么又是你！”再次看到这个熟悉的面孔，不知为何，却有些尴尬。
    “看见我很惊喜吧！”顾吟歌却依旧嬉笑如常，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神情。
    既然他不提上午的事，苏采采也跟着他装失忆，尽量用平日的神色回应他别过头：“快，我们走吧！”心中却有一丝莫名的欣喜，淡得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急什么，人的脚力哪有马的脚力快。”随着一声响亮的口哨，一匹马跑了过来，亲热地蹭了蹭顾吟歌。
    两人上马直奔云蔚林，苏采采心中仍然充满疑问：“为什么孟庄主让我去办这件事呢？”
    “因为只有你能办到。”顾吟歌说出了同样的话。
    “就是这儿了……”猛然间，顾吟歌勒住了缰绳。那是一大片繁茂的树林，深碧的叶子在月色下泛着冷幽的青光。
    两人下马走入林中，不知何时四周漫起了氤氲的雾气。
    “这……”苏采采脸上浮现惊讶之色，从怀中取出鹿皮手套戴上，走到杉树下，捻起一株边缘枯黄的花。
    “难怪你们说只有我能做到，不知哪位用毒高手布下的千灵阵！”
    “采采，现在你离开还来得及。”
    他是在向她做最后一次奉劝吗，苏采采摇摇头：“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千灵阵内毒虫毒草数不胜数，你不懂解毒之法，遭遇不测的可能性比我高多了。”
    她这是在关心他吗，傻丫头！他拍了拍她的头：“我走了，你岂不是要在阵中迷路！”
    苏采采吐了吐舌头，递给他一颗药丸：“吃了它可暂保你百毒不侵。”
    顾吟歌吃下药丸道：“走吧！”
    孟红绫冷冷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面巾上绣着雪花的杀手，仿佛暗夜中的修罗，无声而残忍。夜幕中惨白的刀光剑影织出一片血网，秋水山庄的侍卫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呼，就已倒在冰冷的地面。那些刚逝去的生命，死前犹不肯瞑目，直愣愣地望着前方，似乎不甘就这样死去。残余的侍卫，眼中不乏惧色，却依然不放开手中利刃，坚定地守护着他们的岗位。
    她就在在他的门口，她不知道他依然昏迷还是醒着，她只是站在那里，仿佛永生永世都不会移动。
    “小姐，这里危险，你还是到房中避避吧！”玄风在一旁道。这个对秋水山庄忠心耿耿的侍卫，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是的，对于这些侍卫来说，他们的大小姐是娇弱的大家千金，该远离这些血腥杀戮。而他们不知道，正是他们的大小姐，今夜将彻底毁掉秋水山庄。为了哥哥和自己被囚禁的一生。
    “不用了。”她摇摇头，怜悯地看着他，掌中射出淡淡的光芒。
    玄风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唇角浸出一缕血色“小姐……为……为什么……”
    孟琅亭房前的其他侍卫似乎被眼前难以置信的景象镇住了，难以动弹。孟红绫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极冷，极寒：“不想死的，就滚出秋水山庄！”
    只是一刹那的错愕，他们就明白此刻攸关生死，人性中对生的渴望压过了忠心之念，仓惶向庄外逃去。
    吹雪无痕的杀手们岂容有漏网之鱼，手起刀落，又一个生命消失。
    “够了！”孟红绫厉声喝止，手中举起一面玄铁令牌，在夜中沉重而威严。
    所有的杀手在一瞬间停止动作，单膝跪下，齐声道：“参见首领！”
    孟红绫微微点头，示意他们起身。
    转身看着那扇门，仿佛能透过门看到屋里的人。门“吱呀”一声开了，孟琅亭走出门的那一刻，那些手染无数人命的杀手们也有些心惊。他身上带出的凛冽杀气，似乎让四周的风都如寒针刺骨。
    “红绫，原来你就是吹雪无痕的首领，你和爹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呢！”他颇有些自嘲。
    “你就这么恨我，这么恨秋水山庄吗？”
    “不，我从不曾恨哥哥！我恨的另有其人！”
    “我知道你狠爹，可红绫，你以为你胜了吗？”
    “哥哥还自持有那批死士吧！假如我不故意打伤你，让苏采采给你治病，你怎么会有机会让她帮你送出信物，我又怎么能引出孟阡陌隐藏已久的那批死士。”孟红绫抬手示意。一名杀手对天放出一枚信号弹，红色的烟火赤如血，在天空璀璨地盛开瞬间消弭。
    “红绫，你很聪明。”他的声音波澜不惊，透着淡淡的疏离。
    听到那样的语气，她的身体有一丝轻微地颤抖，早该明白了吧，从下决心这样做的那天起，她就该知道后路了吧，可心却依然如撕裂般疼痛。她微微别过头怕泄露了内心的软弱，在她转头的刹那，她没有看到，孟琅亭的眼中深切的悲凉如潮汐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