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而歌

12 转机


乌云悄然遮住冰轮,黑沉的夜幕似乎要迫出人体内的每一分空气。
    “红绫,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哥,太迟了……”
    孟琅亭看着西天一缕烟尘冉冉升起,眼中暗流汹涌,终于拍了三下手,寂夜中,唯有这三声,沉重而孤独。
    仿佛刚刚都隐身于黑夜,只是弹指之间,无数黑衣人如幽灵般出现。厮杀在一起的两队人马,优劣顿显,方才占尽上风的吹雪无痕此时处处受制。这些孟阡陌花费十年心血暗中培养的死士,是秋水山庄最大的王牌。永远为自己留有后路,这是爹信奉的哲理之一。若不是涵冥宫一役,爹恐怕都不会告诉自己秋水山庄的这个秘密。那个威严的背影总在夕阳下拖得很长,有多少秘密在其中深埋。
    院中青石板上淋淋血流蜿蜒如蛇,漫过每一条砖缝,与早先尸身下干涸的血迹相融,浸染出诡艳的图案,触目惊心。血流一层浸上一层,如千瓣红莲重重盛开在画纸之上,要让这凄艳之色绽放到极致。
    然而,看着部下不断死伤,孟红绫脸上却没有一丝异色。
    “来了。”她淡淡道。
    一道青影突入这两队人之间,让压抑的战局增添一抹异色。秦枫手中剑光大盛,千影相叠,试图打开不利局势。
    “你等的是他?”孟琅亭摇了摇头。
    如他所料,秦枫的加入并没让形势好转太多,寡不敌众,清影万千只闪现一瞬间的光辉就被压制与黑色的锋刃下,那群死士仿佛天生的杀人机器,眼中红光大盛,只有杀!杀!杀!
    “不,他们才是我等的人。”随着她的声音,八名白衣女子出现了,纱衣如梦,美人如雾,八名女子围成一个奇异的阵型,长袖翩然翻舞,如云生雾起。
    “锁仙阵?”孟琅亭的语调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八名女子的衣物由金蚕丝织就的,经火不燎,刀枪不入。长袖看起来太过飘逸美丽,似乎毫无杀伤力,然而三十年年前,魔教入侵中原武林,依靠锁仙镇,不知杀了多少武林豪杰。魔教被中原武林击败后,此阵失传,孟琅亭没想到今日会在秋水山庄见到此阵。
    “是的,刚才的信号弹并不是对涵冥宫的发出。”孟红绫直视孟琅亭的眼睛,似乎要看穿他所想。
    “红绫,你定要逼我如此吗?”孟琅亭声音微颤。
    “是!哥哥,动手吧!”她的神情绝望哀伤,仿佛沙漠中的旅人终于看到了一片绿洲,却发现那只是一场海市蜃楼,索性求得一死免于在绝境中苦苦挣扎。
    “身为秋水山庄的庄主,我应该一剑杀了你!”他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声音痛苦,“可我更是你的哥哥。”她希望他杀她,她所做的这一切他终于看出,她只是想死在他的手上,他想进一切办法让她活下来,她却一心求死。
    他看了她一眼,那么深,那么深,仿佛透过她看尽千山暮雪,皑皑终成凉意。她想伸出手拉他,却被他拂开。当他迈步向八名白衣女子走去的时候,“啪”!重重的一记耳光打得他步履踉跄。
    “不肖子!对一个背叛者如此手软!”孟阡陌此时突然出现,目中怒意大盛。
    “很好,不愧是我孟阡陌教出的好女儿,心狠手辣,思虑周密。若是再过一二十年,恐怕老夫也不是你的对手。”
    “所以,你绝不会让我活过今天的。我知道,从十五岁你让我统领吹雪无痕时,我就知道了。”孟红绫笑的很凄凉,如风中凋零的百合。
    夜,是那么长,漫漫无尽,似乎要永远这么黯淡下去。
    孟阡陌走到孟红绫身边,一掌重重击向她,孟红绫没有躲,也根本无法躲。被那样深厚的掌力正面击中,她身子委顿,不由后退几步,一大口血喷出,扶住栏杆,强撑不倒。
    孟阡陌的目光骇人,又一掌准备击下“爹!”孟琅亭已经挡在孟红绫前面。
    他无惧地看着他,犀利如锋芒:“爹,够了。刚才那一掌你已经废了她大半功力。她对秋水山庄,对你再无威胁,你放了她吧!”
    孟阡陌看着孟琅亭,突然笑了起来:“很好,很好,连你也要违抗我吗?你以为她为什么不闪躲,早在五年前,我就给她下了血咒,在主人面前她根本无还手之力。你听我命令给她下蛊也罢,提议让她出嫁也罢,不过也是想保她不死,这些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可血咒除了宿主死去,无药可解。你要为这个女人弑父吗?”
    那一声声厉喝下,孟琅亭的神情坦然无畏:“孩儿纵使再不孝,也不敢起弑父之念。爹,我没有骗你,我是给红绫下了蛊毒。只不过,不是一般的蛊毒,而是连心蛊。
    孟阡陌浑身一震,手不由微微颤抖起来。苗疆蛊术盛行,传说部落中若有青年男女相爱,为互表忠贞,会在婚礼上服下连心蛊,同生同死,一亡俱亡。并且男子服下的雄蛊无毒,而女子服下的母蛊从脉象上看却是如同中毒一般,如若不是这样也瞒不过孟阡陌派来的大夫。只是近年来蛊术式微,许多蛊术失传,连心蛊也许久不复于世。
    “这种失传已久的蛊虫你怎么会有,不要妄言!”孟阡陌仍不相信。
    “爹,你忘了两年前我曾去南疆,那并不是我心血来潮。”孟琅亭伸出左手,掌中一枚胭脂色的火焰印记若隐若现。正是服下连心蛊的标志。
    “你拿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
    孟琅亭有些悲哀的点点头。他不能伤害父亲,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红绫送命,那么,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他说:“红绫,我从来就没忘记给你自由的诺言......”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孟红绫突然笑了起来,按住心口,缓慢但坚定的走到孟琅亭身边:“哥哥,你真傻啊!”
    孟琅亭这一次不再移开自己的目光,千山万水似乎也阻隔不了两人眼神的交汇。
    孟阡陌在一瞬间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前同样的一幕,白衣的女子朱颜如玉,那样明媚如朝阳的笑容却非属于自己。她始终凝视着另一个男人,另一个男人…….
    强烈的恨意从胸臆排山倒海而来,双掌齐发,那样迅猛的速度,两人避之不及,然而就在毫厘之间,他的手蓦然停住,尖锐的兵刃从肋下刺透,刻骨的凉意贯穿肺叶。他回头,顺着剑向上看去,当看到那人的脸时,眼中显出癫狂之态。
    “萧澈,萧澈,你终于向我索命来了吗?哈哈,太晚了,若依死了,你永远得不到她,得不到她……”
    “爹!”孟琅亭欲上前扶住孟阡陌却感到腋下一凉,穴道已被封住。孟红绫本就苍白的脸色有黯淡了几分,不敢去看孟琅亭的眼睛。她抬头对那个男子道:“你答应过我的,不要忘记。”
    “自然,他毕竟是我哥哥,上次伤他不过是为了逼孟阡陌早日现身,现在,我不会伤害他的。你去干你该干的事吧!”持剑的男子眉峰深深蹙起,目光深幽暗沉,他缓缓抽出剑,剑身上一朵梅花被血迹泅染开来,“孟阡陌,我等这天已经等了十多年。”
    只是一刹那的晃神,孟阡陌眼中迷离之色渐渐散去:“不,他不可能这样年轻,你难道是……”
    “不错,萧澈是我的父亲,而我的母亲,就是柳若依。今日,你的业报到了。”萧逸素来沉静的脸上,也有掩不住的恨意。
    七岁那年跟着师父四处游历,回到家中之时,看到的却是那样景象。
    母亲与父亲十指相扣,两人身上的衣衫皆被血色浸透,身下的血迹大片盛开如赤炎蝶翩跹而舞,直至死亡。
    师父急忙救治,母亲已然不治,而父亲虽留得性命,却是身中剧毒生不如死。每夜他都能听到父亲被刻骨的疼痛折磨得翻来覆去的声音,日益枯瘦的面容再无昔日神采。然而最不忍听闻的,却是父亲失神时嘶哑低沉的呼唤“若依,若依”。可再深情的呼唤也唤不回母亲的一缕香魂。半年后,父亲终于殒命,而他心中的仇恨的种子也悄然埋下,在不知不觉中生长发芽。
    “你是故意的吧!杀了母亲后,又给父亲下毒,让他受尽折磨而死。”
    “哈!不错,我怎么能,怎么能让他们齐赴黄泉。我要让他们阴阳相隔,这是对萧澈的惩罚,他从我手中抢走若依,我恨不得嗜其骨肉,仅仅是下毒,已经够便宜他了。”他捂住肋下的伤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惨淡的夜中脸上更显几分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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