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而歌

“孟阡陌，我不杀你，我要你亲自看着自己的基业如何毁去。”
    四处火光大起，那都是些机要支地，暗藏的通道，秘密的文件放置之处，而这些除了他和孟琅亭，也只有孟红绫知道了。孟阡陌看了一眼孟琅亭。而被点住穴道的孟琅亭面有愧色，然而再抬头，被漫天火光映红的脸上，隐隐有刀锋的凌厉。
    “你以为这样，就赢了？”孟阡陌捂住伤口，脸上诡异莫测，不知何时，他的伤口已经停下流血，竟以可怖的速度在慢慢愈合。
    “恒玄功？”萧逸皱眉，却并不吃惊，“难怪和楚攸一战，你死不了。不过，这种功夫等于透支性命，你的时间也所剩不多了吧！”
    “不错，但剩下的时间，足以让你们死！”他的眼中一片赤红，似乎肌肤的血管都要，崩裂开来，这正是运起恒玄功的前兆。、
    他的周身空气似乎都沉重了几分，强大的劲气流泻出来。他的动作很慢，慢的让人觉得时间都静止了，然而萧逸的身形却不能挪动分毫。
    自己是要死了吗？可大仇还没报，她还没有原谅他，就这样死去了吗？
    他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头，一股腥甜之气呛如口中，剧痛让他神志稍清，勉强提剑护住周身，却依然抵不住那股强大的劲力，后退三步，勉强站住。
    “哈，这才是第一掌，不好受吧！还有第二掌。”他的身法陡然有快了起来，全然不像一个五旬老者，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彻骨的冷意从空气中溢出，他提气纵身而起，却不想孟阡陌的掌风似鬼魅如影随形。他低喝一声，剑光若惊鸿朝日，剑势如苍龙啸天，瞬间转守为攻。
    两道身影似划破黑夜的苍蓝闪电，激烈相撞，随后都缓缓落下。
    孟阡陌胸膛一道剑伤横贯，鲜血淋淋，顺着衣襟汩汩如血泉，森然可怖。
    “恒玄功，不过如此。”萧逸脸上还挂着笑，话刚说完，一口血喷出，五脏如被绞碎一般，灼热的疼痛如秋水山庄越来越盛的火光，愈演愈烈。他以剑支地，勉力不倒，喉头却又是一股腥甜之气。
    “这是最后一掌了，你下去见你爹吧！”他最后一掌用尽了毕生修为，眼前的男子似乎变成了萧澈，那样的恨意足以引起雷霆万钧。
    “不要！”似乎有一个女子的声音穿越时光的隧道在耳边响起，她从未求他做过什么，然而他连她死前这么一点心愿都没有完成了。
    手就这么生生的止住了，真气反袭过来，他一大口血喷出，喃喃念出两个字：“若依！”轰然倒地。
    “爹！”孟琅亭终于冲破穴道，在所有人中，唯一对孟阡陌的死，心怀悲戚的也只有他了。
    他扑到孟阡陌身边，孟阡陌似乎有太多的不甘，眼犹不闭，他缓缓扶住爹的眼睛，悲声呢喃：“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蓦然抬首，看见死士们也一个个倒地，他眼中红光大盛，心中所有的悲戚似乎都要爆发。
    一只手轻轻的扶住他的肩，他目呲欲裂，反手一剑，那人不闪不避，似乎只是为了等待这一剑的来临。
    当剑没入血肉，她终于开口：“哥，你肯原谅我吗？”
    孟琅亭始终没有回头：“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不曾怪过你，但是，爹的死…….红绫，对不起，欠你的，让我来生再还！”
    他看了一眼左手的胭脂色火焰，眼中一片迷蒙。他连自己都不能原谅，哪有资格原谅她。他在爹面前的犹疑怯弱，没能保护她；对她的心慈手软，又害了爹，如果她是弑父毁家的罪人，而他则是罪无可恕了。
    他与她今生在世有缘无分，那么此刻，让他与她共死赎罪……
    “哥，”感到扶住他肩头的手，越来越冷，“你……不会死的。我给你的药中下了墨紫苏，任何蛊毒都可以解。这……是我帮他的…….代价。哥……你回头看看我……”
    “红绫！”他终于转身，半跪在地，抱住了她颓然倒地的身子。她的眼眸凄蒙，唇边凝结出一抹微笑：“哥…….不要恨我啊！我……”
    眼眸缓缓闭上，一抹泪从眼角流出，伸出的手在触及到他的眉峰时，就无力垂下。
    “红绫！”他抱住女子的尸身，深深埋首，发出一声悲泣，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自己在保护她，可到头来，却是她为了他牺牲一切，苍茫虚空，天大地大，再也没有人会轻轻叫他一声“哥”了。
    他抱着孟红绫渐渐冷去的尸身，在漫天火光中缓缓站起，一步一步，向火势最盛处走去。
    萧逸的脸上无悲无喜，静静看着孟琅亭的衣角渐渐被火舌舔舐，似在叹息一般道：“你知道吗，你其实也被……孟阡陌下了血咒……我本以为……咳咳，红绫会用那棵紫墨苏……咳，解自己血咒的……”
    他本就受了重伤，一说话牵动肺部连咳不止。
    孟琅亭的身形似乎颤抖了一下，然而只是一刹那的迟缓，依旧没有停步，仿佛在那片火海才是他最终的归途……
    萧逸看着他渐渐被火光浸没的身形，心中也漫起了苦涩之感。
    一股寒意从身后钻出，似曾相识的杀意，在储药室曾有过一次。
    只是此刻，他纵然有心躲避，也提不起真气了。
    “秦枫！”
    就在弹指刹那，一把短剑硬生生止住了秦枫的剑势。
    “兰泽姐姐！”秦枫失声惊呼。
    夜色中，看不清兰泽面上的表情：“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我说是宫主让我这么做的，你信吗？”
    “可他是梅使。”
    “我要杀的正是梅使，宫主临死前给我下过密令。”
    秦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兰泽将信将疑的打开信。
    “小心！”萧逸猛然喝道，咬牙急速将身子一侧，生生受住这一刀。
    一只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形，柔和的真气宛如溪流缓缓流入体内。
    兰泽的眸中有冰霜之色：“原来是你！我竟没想到会是你！”
    “是我。”秦枫淡淡的吐出这两个字，脸色惨白如死，沉默了许久才说出后面的话，“我是中原武林安插在涵冥宫的卧底。”
    秋水山庄的火势越来越盛，在绯红如血的红光中，她竟然只能感到寒彻透骨。
    偌大的涵冥宫内，每个人都用一副森严的面具遮住自己的本心，也许秦枫的出现是一个异数。这样一个纯净的少年，本就不该属于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她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总会暗中提携他。他也许感到了她的善意，总是姐姐长姐姐短叫个不停。她从斥责，到皱眉，再到默认，看着他干净的面庞，不知为何有时会想，自己的弟弟若是没死，也该这般大了吧！
    只是，上天再一次无情的嘲笑了她的一厢情愿。自己总斥责他不解世事，可原来最看不清人心的是自己。赵青竹不过是想夺宫主之位，而他，是真的要置涵冥宫于死地。
    “那么现在，你要和我动手了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冷。
    刚刚暗算的一剑似乎已经耗尽他的所有勇气，此时他似乎只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盯着脚尖。
    这是动手的绝佳时机，可不知为何，她竟也一动不动的站在一旁，直到他再度抬起头，露出难过的笑容：“姐姐，我怎么会和你动手呢？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她蓦然惊觉，秦枫只是在试探萧逸的，若是萧逸在如此重伤之下还能为救他不顾性命，那么……
    傻孩子，她摇头，暗暗感叹，却不知是悲是喜。
    “姐姐，你走吧！他的伤再不医治可就难办了。”
    看见兰泽依然没有动，他呼吸也急促起来：“姐姐，我知道自己害了涵冥宫众多子弟，你想杀我也无需急在此时。三个月后长安锦添楼，我等你！只是现在，你赶快离开，好吗？”
    “好！三个月后，我定取你性命！”兰泽的话与其说是索命之言，不如说是承诺。萧逸似乎已经失去意识，输入他体内的真气如泥牛入海。此时他极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细细诊治。兰泽不再犹疑，架起萧逸，飞身离去。
    秦枫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不由抬起头，盈透的月光洒入他澄澈的眸中，有细碎的光芒璀璨如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