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而歌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烈焰如嘶吼的狂龙，猖獗地吞噬秋水山庄的一切。火光映红了半面天空，连清冷的月都染上了凄艳的赤色。据说那一夜战况惨烈，涵冥宫和吹雪无痕联手合击，让秋水山庄背腹受敌，曾被誉为江南第一庄的武林大家就在一片火海中毁于一旦，成为令人扼腕的流水飘花。
    只是，叹息过后总会有新生的势力再度吸引人们的关注。各家势力的此消彼长、明争暗斗从来就是武林生生不息流转的一遍遍重演。吹雪无痕倾巢而出，伤亡惨重，涵冥宫元气未复，又遭此重创，十年内无法再涉足中原武林。而中原武林声势最大的凌霄阁坐收渔利，隐隐有执牛耳之势。
    但这些武林人士街头巷尾的议论都丝毫进入不了苏采采的心头，她此刻最关心的是两件事：顾吟歌的伤，师兄的下落。
    如今顾吟歌的伤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日渐好转，只是师兄在那一夜后仿佛人间蒸发再无消息。
    “采采，我的伤该好的差不多了吧！”顾吟歌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便又不老实起来。
    “差是差不多了，不过要痊愈还得几天功夫。”苏采采手中端着药，命令道：“快喝药！”
    顾吟歌端过药，似笑非笑：“这个药，能不能不喝啊！”
    “哦!顾少侠可是怕药苦啊。”苏采采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秉性岂会不知，顾吟歌受伤了可以不喊疼，但对这小小一碗汤药的苦却畏之若虎。
    “哪会哪会，我只是觉得伤好得差不多了，是药三分毒嘛！”他堂堂男子汉，岂愿承认在一碗药面前认输。
    “毒？哼，一般人求我这一碗□□还要看本姑娘心情好不好，你不喝是吧，好！”苏采采脸上布满黑线，作势就把药向窗外倒去。
    “别！”顾吟歌连忙抢过，一口喝干。
    “这不就成了，白白浪费唇舌，结果还不是一样！”她教训道，顾吟歌每日里都为了喝药之事与她斗智斗勇一番，让她不胜烦恼
    “采采，你不用担心，三日之后我定会有萧兄的消息！”顾吟歌突然说道，语声中有一种让人信赖的力量。
    他脸上的神情那样温柔，她没有来心里一阵发慌：“我……我哪担心了，师兄武艺超群，智计高绝，才不会出事呢！你管好自己就成了。”
    她拿过药碗，哼的一声转身离开。
    顾吟歌脸上似笑非笑，傻丫头，你不说，难道我就猜不到你的心思吗？
    “客官！您要的茶水！”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
    自己并未要茶，是不是送错了。他正准备出声，转瞬想到一件事，改变主意道：“进来吧！”
    店小二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给他摆好茶具，一边斟茶一边笑道：“客官，这是您前两日指名要的茶叶，当时店里没货，今日货一到，小的就给您送来了，您慢用啊！”
    顾吟歌微笑不语，看着店小二慢慢退下去，把茶泼出窗外，杯底被茶水浸过的地方，慢慢显出几个字。
    “他原来在那儿！”似乎字迹也听到了他的话语渐渐消失，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这杯子依旧是店里普通的杯子。。
    顾吟歌也不由佩服百晓门好手段。百晓门一直做着消息买卖的生意。只有你想不到的消息，没有百晓门探不到的消息，不过前提是你付得起与消息价值相当的银子。
    顾吟歌前两日趁苏采采跑去买药时，偷偷去了趟百晓门在杭州的分舵，打听萧逸的行踪。
    “三日之内，必会给你消息！”被这样承诺后，他自然是放心的。
    “阁主!”秦枫行礼，低低唤了一声。
    坐在水榭里品茶的男子，紫袍玉冠，风姿俊雅，正是凌霄阁现任阁主谢栩。见秦枫来了眉眼微抬，放下茶盏道：“枫儿，此处没有外人，你还是叫我大哥吧！”
    “是，大哥！”他坦然叫道，似乎后来的叫法和前面并没有什么不同。
    “古人云：‘玉髓晨烹谷雨前，春茶此品最新鲜’，你也尝尝这雨前龙井滋味如何。”谢栩拍了拍身旁的石凳，示意他坐下。
    他迟疑了一会儿，方坐下道：“大哥，秋水山庄的机要卷宗我们已经弄到手，赵青竹的残余人马也按你的吩咐故意放他们离开。接下来——”
    “不急，枫儿，这几年辛苦你了，我们兄弟俩分开这么长时间也该好好聚聚了。”见他面色迟疑，浅浅一笑：“你定是奇怪我为何会放涵冥宫一马，又为何会让你抢出秋水山庄的卷宗，在两个月后送到长安九仞山庄。”
    秦枫点头默认。好不容易让秋水山庄和涵冥宫两败俱伤，如今把这些卷宗给九仞山庄，让他们接手秋水山庄暗中的势力，岂不是让他们坐收渔利。秦枫永远猜不透谢栩在想什么，他总是似笑非笑看待一切，仿佛什么都不关心，又仿佛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谢栩轻轻吹开面上的茶叶，汤色清洌，幽香四溢，他饮了一口，似乎颇为满意，方开口：“那你为何会放走梅、兰二使呢？”
    他的面色瞬间变白，半响才呐呐道：“那不一样……”
    “我就随便问问而已，他们无关大局，放走也无妨。”似乎沉吟了一会儿，他说：“你还记得陆家当年的惨剧吗？”
    他点头，怎么会不记得，十五年前，江湖中实力最强的陆家被查出与魔教勾结，欲一统武林，另五大势力联合各派诛杀当时陆家宗主，血洗陆家五百三十余口。从此陆家在江湖除名，而在此役中薛家成为代替陆家的另外一股新晋势力。而他们的父亲，就是在那一役落下病根，五年后不治而亡，才十六岁的大哥登上阁主之位，从此抗下这千斤重担。
    “其实，以陆家当时在江湖上的声势，怎会和魔教勾结。”
    “你是说——”
    “不错，陆家是被污蔑的。三人成虎，若是这江湖上最有势力的人都说你是黑的，那么其余的小鱼小虾，也会不会认为你是白的。”谢栩的声音并无起伏，却让秦枫感到一阵阵冷意。明明春意盎然，暖风熏人，他却觉得一条冰冷的蛇攀上了他的全身，勒得他喘不过气。即使在涵冥宫派给他最危险的刺杀中，他也不曾感受到这样的寒冷。
    谢栩似乎感到了秦枫的异常，但却并没有停下叙述：“陆家并没有错，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的凌霄阁还没有统摄整个武林的力量，我们必须韬光养晦，陆家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所以目前，我要造成江湖中势力相互制衡的微妙局面。这样，对谁都好。”
    他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了，明天我陪你到洛阳城四处逛逛吧！”
    秦枫摇摇头，道：“大哥，明天我想去看看二姐。”
    谢栩的笑容在唇边凝结，似乎有什么忧伤的东西慢慢浮现在眼底，满目的□□在他眼中已染上秋日怅惘，他轻轻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