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第66章


因此我不惜大费周章办宴席,想添些喜气,好教我心中得些聊以□的安宁。听着旁人口中把你我两人一块谈论,就好像你呆在我身边一样,即使言语不堪,我依然心喜,因为唯有如此,才能感觉你没有离开,还在我视线能及的云京。我这一生,需要背负萧家百年的兴荣和几百口人的期盼,太多责任,压在我身上,只有看到你,才看到我人生一点光明——难道,你连这点希望都不肯给我留?”
    昔日强势自信的萧义,如今已脱去所有表面的坚强,如这世界所有深陷情爱的男子,神情凄楚,面色黯淡,就连平日里光彩过人的双目,亦是暗沉得像似失去生命一般,再无一星点的生气。
    这样的他,如何不叫人触目惊心?只是叶暖,本就是冷情之人,再加对于感情,更无法因为同情做出虚假的回应。
    萧义等待许久,未见叶暖有任何表示和安慰,心中痛意越发剧烈。悲哀到了极点,人反而更能生出破釜沉舟的勇气。他松开叶暖的手,一掌拍上桌子,站起身:“你不要我帮忙,我却不能坐视不管,你我同坐一条船,即使手上沾上鲜血,义也不会听任你我陷入船倾人亡的局面!”
    他语气中的狠绝,惊住叶暖,叶暖起身抓住萧义紧握的拳,嘶声叫道:“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我仅仅是想把你留下!”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掩不去心底的决绝。
    兜兜转转地说了那么多话,无论是示弱还是强硬,最终的目的还是不肯放手,这样固执的他,又叫叶暖如何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叶暖压下原先的念头,换上了低低的叹息:“你爱我,到底爱我什么?”
    乍然转换话题,萧义立即一怔。
    叶暖不等他答话,移步走近窗口,抬头望着窗外一株光秃秃的广玉兰,似在自言自语:“人之所以相爱,或者是因为表面的容貌,或者是因为内里的灵魂。萧家主阅人千百,并不是光看表面之人,那么,容秋妄自尊大一下,你喜欢的,是我灵魂?”
    冬季虽未过去,太阳已经不再羞羞答答,从萧义所站的角度,正好看清叶暖沐浴在光线中的半张侧面,明朗的光线,像是给叶暖本就白净的脸又敷上一层粉,这样一幅雌雄难辨的容颜,要说不迷醉,那的确是欺人。但根据两人相处的这几年得来的了解,萧义明白若说是喜欢叶暖外貌,怕是会让她更加远离,萧义当即接口:“义自然不是那等浅薄之人!”
    “是么?”叶暖似是轻声笑了一下,而后猛然一扭头,冷声道,“相识不过两三年,相知也不到一年,我这卑微的灵魂,如何入了萧家主你眼,以至于念念不忘至今?”
    咄咄逼人的口气,只叫萧义一时间找不到合理的应答,叶暖本就不准备让他回应,自顾自继续追问:“我与这个世界女子唯一的不同,许是性格上强与弱的区别。而你,看中的,也不过是我的软弱!因为我的软弱,你可以不顾我的恐惧,强行要了我的身体;因为我的软弱,所以你不放心我以自己之力,对付魏相一党!——人人只说我楚秋少年得志,殊不知,实际的我,仅是一个依靠男子安身立命、求得荣华富贵的……脓包!”
    那次,是他一生所犯最严重的错,在叶暖凄伤着语气叠声追问之下,萧义心神大乱,更是百口莫辩,含混着不知说了些什么,忽然若有所悟,他试探性的抓住叶暖一只手,紧紧盯住她道:“你曾说过,从一开始见我,我让你欣赏的,就是纵横商场、无惧无畏的气度。只是后来患得患失,才不顾一切想要把你留在身边。你对我并不是没有半点感觉对么,只是因为我太强势,让你感觉到压迫……”
    到底是他理解力有问题,还是他固执着不肯真正面对?叶暖挣脱不出他的钳制,满心的沉重与无奈,渐渐化为包裹住周身的疲惫,耳边却听到他的妥协:“好,朝堂中的事,我不出手,以后,你不想我插手的,我也不干预了。”
    话说了这么多,局布了这么久,此时的叶暖,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斩断他错误的纠缠,或者说,精力是还可以挤出一点的,只是怕多说一句,就引来他的警觉。罢了!叶暖暗暗叹气——且随他,船总会有到桥头的时候……
    春风欲至雨先行。持续两日的大雨,酝酿许久,终于赶在二月结束的前一天下了起来。
    军营的女子,历来豪爽,快乐与悲哀都表现在面上。这样的性格,自然做不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深沉。出发的日子就在眼前,整个孟家营区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孟立巡行至北营的练武厅时,正赶上三五个兵丁围成一圈,唉声叹气地闲聊——
    “刚娶夫郎未满一月,怎的就一脸不快?难不成是嫌弃你那夫郎不够美貌温柔?”兵丁甲一面擦拭着长枪,一面斜眯起眼调侃着坐在营帐角落的兵丁乙。
    “不是嫌他不美,而是怕他太美!”被调笑的兵丁乙怅然而又抑郁,低着头叹气,“你们也是知道的,我那夫郎的老娘,嫌贫爱富,若不是我此次跟着孟将军打了胜仗,被升为校尉,说不定就已经把我夫郎改嫁给他富裕的表姐了。如今留我夫郎独守空房,怎知他老娘会不会教唆他,要他与那青梅竹马的表姐重续旧情……”
    “怪不得你近几日心情不快,原来如此!”兵丁甲一脸深思的点头,“女帝之命难违,我等是不得不离家,只希望你夫郎立场足够坚定吧。”
    “大妹夫是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姐没错,但他与你从小就有了婚约,心里可是一直非你不嫁。何况你与他如今是正正当当的夫妻,他老娘还真敢罔顾国法,强行拆散你俩不成?何苦杞人忧天,为了没有一点影踪的事情担心半天!”自小与兵丁乙一块长大的兵丁丙和对练的兵友打了个手势,放下手中舞着的大刀,走过去拍上兵丁乙右肩,开解道。
    “可不是!”见同练的对手一时半会不得空,兵丁丁失望地撇了撇嘴,极为不舍的收刀入鞘,踱到角落休息专用的椅上坐定,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才插入话题之中,“照你这样的不放心法,孟将军岂不是要生生愁死?”
    因为有心人的刻意宣扬,云京中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孟立夫郎和叶暖的流言。在这几人之中,兵丁甲年岁最小,自然说话没那么稳重,其余二人没答话,她倒是一脸八卦地附和开了:“确实啊,人还没离开云京,夫郎就传出闲话来了!倘若我是孟将军,嘿!管她是不是新晋的尚书,二话不说,先找上门把那楚秋揍上一顿,才消火呢!”
    开启话头的兵丁丁素不是多话之人,此时耳听得闲言扯到她一向敬重的孟立身上,心中生出几分懊悔,当即斥道:“孟将军大人大量,与其夫郎情意坚贞,这些无聊人传出的闲言,孟将军才不会当真!而且那个楚秋,前两年我可是亲眼在我们北营的练武场上见过,人虽然长得郎气些,性子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真女儿!去年轰动云京的旧案,还不是她翻出来的?”
    “嘿嘿,说到旧案,你可知道那楚秋之所以给一无权无势的馆人翻案的缘由是什么?”兵丁乙平时笑闹惯了,对于丁不轻不重的呵斥并未在意,反而兴奋地凑近坐着的几人,一脸诡秘道:“那馆人名叫麟儿,而孟将军夫郎的名字中,也有麟字喔!”望见其余人沉默,她更加得意,朝着斜对面的兵丁乙挤了两下眼睛,继续调笑着“而且金队正之所以对她夫郎不放心,依我看啊,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受了孟将军之事的刺激。金队正,你说是不是啊?”
    兵丁乙正埋着头想心事,被点到名,只得抬起头来答话,话还没说出口,面色大变——
    得不到回应,兵丁甲自然不会甘休,正欲再说些什么,已经察觉兵丁乙面色不对的丙丁二人,半转过头往乙所正对的门口望去,立时惊起身,丙一手握成拳凑近嘴边咳了两声,不停的对沉浸在自我口舌之快中的甲使着眼色。
    “怎啦?”兵丁甲口中疑惑的喃着,回头一瞧,登时色变,像个原地转圈的咕噜,一骨碌转过身来,结结巴巴喊道:“孟……孟将军……”
    身为流言的当事人之一,孟立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快,但作为参与闲话的兵丁甲乙丙丁四人,却是心头百味掺杂——甲两腿战战兢兢,垂着头根本不敢看孟立一眼;乙和丙话说得最少,倒没多大惧意;丁言语上未有过错,却因为人比较实诚,对话题由她提起而懊悔万分。
    几人正踌躇着如何解释,孟立颜色不变,朝几人点头打招呼,同时转移尴尬:“再过五日你等就要先我一步开拨到水倭,行装都收拾好了?”
    “好了,都收拾好了!”在孟立手下呆过的兵士都晓得,她们的将军,虽然威严,却不是瑕疵之人,得她大度地放过,兵士甲乙丁心下大安,忙不迭的接口。
    倒是丁,见孟立未曾发怒,觉得自己背后说人闲话不厚道,急忙红着脸道歉:“孟将军,我们……”
    “无碍。”孟立挥挥手截住丁的话,平静的眼光转过兵士四人,缓缓道:“外面的流言,当不得真,何况我自个的夫郎,我还不信么?夫郎在家不容易,不能给他长时间的厮守,至少最起码的信任不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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