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第69章


    安乐王思来想去,动了动嘴,最终却只得一声长叹。
    饶是如此,那声叹息还是叫齐忠孝心下忐忑不已,恰好门帘一挑,齐忠孝像是见到救星一般,起身迎上前——
    身为安乐王第一谋士,固然深受追捧,但也仅限于地位比她低的属下。而这颇有些持才傲物的齐忠孝,官居尚书,再加又是乐王弟媳,平日见着她,不过点个头,打声招呼,从未如今日这样打心底热情。
    灰衣人眼角略略扫过安乐王面色,顿时明了。眼见如今大事当前,此人却为了缓解自个儿的尴尬一直在那献无所谓的殷勤,心底对之鄙薄更甚。然身份在那,齐忠孝可以拎不清,她却不能。灰衣人赶在安乐王发飙前拱拱手,理智地提醒了齐忠孝:“这等端茶倒水之事,不敢有劳齐大人,暗探们业已把云京百姓的言论境况告知属下,齐大人先坐下吧,呆会还有事麻烦齐大人。”
    齐忠孝罢官的时间并不是太久,只是习惯于官场汲汲之人,哪会甘心于无所事事的寂寞?每回来到安乐王府,见到安乐王轻视的眼神,就是一阵心悸和失落,现听到有事拜托她,怎能不兴奋?好比饥渴久的饿殍望见丰盛的酒菜,眼睛陡然一亮,所幸眼角余光瞄到安乐王一脸深沉,才不至于失态的蹦跳起来,她强压下满腹兴奋,拢住双手乖乖坐了下来。
    “百姓言论,暂时还没一边倒。属下根据暗探们的回报,大致把云京百姓的态度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目不识丁的小老百姓,他们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关注的重点,仅在于这场权贵间的风流帐;第二类,是与楚家、孟家、乔家有关,算得上是精明人,揣摩着主家的心思,轻易不表露态度;第三类,则是老少不等的书生,其中不乏有些许聪明人,却喜好争个口头名气,百姓的消息和认识大都来自于她们。
    国以民为天,别看平头百姓无权无势,人数却是占了云京人口的七成,所以我们接下来所需要做的,便是利用第三类中喜好谈论国事的书生,制造有利于我们的舆论,争取第一类中大多数人的支持。而后,主上便可趁此人心所向的大好机会,抓紧时间,举起义旗,搅他个天翻地覆!待到女帝觉察,早已是箭出于弦,干涉不得,追悔莫及!”
    灰衣人本就长于策划,简简单单几句话,概括了整个时局的同时,还指明了今后的行动方向。
    听在齐忠孝耳中,不仅仅起了安抚她心的作用,更似大风,刮过天空,扫开了满天阴翳,抬眼就能望见美好的未来。齐忠孝心生快慰,立刻恢复了以往的自信,不等安乐王有所表示,就已难掩得意地插口道:“再好的骏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没料到楚秋自诩聪明,却被区区一个男子给绊住了前程。”
    “民之口,好比川之水。看似无威无力,若由有心人加以适当引导,自可达到一决胜之千里的威势!”对于齐忠孝的费话,安乐王眉头极细微的一紧,置若未闻,把眼瞥向灰衣人,不吝啬于对灰衣人的赞赏,缓缓点头,“先生说得在理,接下来的布局,本王也想听听先生高见。”
    灰衣人深深回了个礼,继续道:“制造舆论倒不难,仅需派几个能言善辩的老文书,潜伏于街头巷陌,借由茶馆清谈之便,广泛宣扬楚秋之罪。而后么,自有那好八卦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不用三日,这流言造出的雪球就能大到惊人。整个局面由我们掌控,想要它往哪个方向,都只需轻轻推一把。
    所以,目前最迫切的,是由我们先找到乔玉麟。”
    “孟家素来与我们不亲近,若是突然殷勤,难保不引起旁人猜测。要寻找的话,也只能暗中进行吧。”齐忠孝顺着灰衣人思路,第一时间提出了异议。
    倒不是没脑子,灰衣人望向齐忠孝,笑着点头回应:“齐大人顾虑得对,目前形势复杂,各路人马均紧盯住乔玉麟的行,若光凭背后动作,并不能达成我们想要的结果。最好的掩护,是正大光明的摊在阳光底下!”
    不仅是齐忠孝,就连安乐王都被勾起好奇:“怎么说?”
    “前次上朝,金御史不是参本楚秋因为风流误了乔玉麟性命么?孟立虽然对楚秋气怒无比,但让她失常到要用性命相搏的反是参本的金御史。由此可知,孟立和乔玉麟感情深厚,无论外界传言如何不堪,在没确定乔玉麟身亡前,孟立都不会对她夫郎表示出半点不信任。
    所以,我们得改变策略,先投其所好,假称相信她夫郎清白,光明正大指派人手相助孟家找人,造大相救的声势,同时眼观八路,密切留意一切可能寻找的乔玉麟的蛛丝马迹;另一面则根据活动在明处的人手提供的消息,由暗卫悄悄寻人。
    这一来,既可解决找人的难题,又拉近与孟家的关系,更名正言顺替主上造出爱民的声威。”
    “好一个一箭三雕之计!”安乐王抚掌大笑,笑完即收敛容色,云淡风轻地弹了弹小手指:“如若有必要,不妨顺水推个舟,让那乔玉麟就此消失。”
    成大业者,果然不拘小节,更没有妇人之仁。活生生一条人命,在弹指间就被判了死路。这一结局,对于灰衣人来说,原是她预料中的事,之所以一开始没明言,除了有把决定权留给安乐王的意思,更有点藏拙的考虑。于是,灰衣人做出喜极的模样,从椅上一站而起,拍掌大喝:“主上妙招!”
    “大费周章,不是为了找到人,让孟家欠我们一个人情么?怎的还要置乔玉麟于死地?”到底是书生出生,齐忠孝肚里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她看不透其中道理,面有疑惑。
    对于方才的失礼,灰衣人微露窘意,得到安乐王大度的一挥手,才安心坐下,转脸对着齐忠孝,把事情的利弊一点点分析给她听:“对于我们来说,此事动静闹得越大,楚秋与孟家嫌隙越深,对乐王的大业也就越有利。所以,这个时候,死人的作用,比活人更大。你想想,尸身摆在大庭广众之下,任那楚秋舌绽莲花,也辩解不了。通奸的罪名摆在眼前,孟家定然不容楚秋好过。假若安平王还是帮着楚秋,那就是与孟家和乔家为敌,若是明哲保身,楚家与安平王之间,免不了生起嫌隙。”
    安乐王指尖敲打着桌面,笑面微微地下着断言:“依照安平王历来标榜的仁义和有恩必报,她必定会为楚秋求情。”
    明白过来的齐忠孝,大乐,语气激动:“那岂不正中我们意愿,到那时候,双方矛盾激化到无法弥补的地步,乐王姐只需稍稍表示支持,再许以日后的荣华,何愁孟家不靠拢过来?孟家立场一明,乐王姐既可按照先前安排,准备举事!”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齐忠孝的急切,其实也是她们的急切,只是到底经历多,懂得每临大事,心境越得平和的道理,灰衣人笑着提醒道,“别忘了军权两分,乔家的祖训就是唯皇命是从!何况主上所需的,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否则按主上势力,整个计划早就可以付诸于实现了!”
    安乐王点头:“劝服乔孟两家的任务,非先生莫属,本王就拜托先生!”
    “属下定不负主上所托!”灰衣人起身领命。
    “那我做什么?”齐忠孝座等半天,都没被安乐王点到名,心内焦虑,赶忙急问。
    “今日之事,正需通知魏相,麻烦弟妹明日走一趟相府,可好?”安乐王转过脸,淡淡道。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本来听得有事需要她办,齐忠孝满脑子都是雄心壮志,谁料最终分配到手的任务,却仅仅是传个口信?当年意气风发的状元娘,到如今却只能做个传信人,前后待遇迥然,整个人犹如从云端跌落地下,满身心都被灰尘包裹。所有的热闹,果然再与她无关!感觉到自己被排除在外的齐忠孝,浑身干劲都被抽去,她腰身一软,端坐在椅上的身躯比之前一刻踌躇满志时矮了一截。
    善于揣摩上位者心思的灰衣人,仅需齐忠孝细微的异常就已知晓了她全部失落。她有心卖个人情给齐忠孝,郑重其事地开解她:“事有大小之分,却无轻重之别,齐大人可别小看了你的作用!“全靠你的掩护。一来可以迷惑女帝视听,以为齐大人只是因为想重新入朝才拜访魏相;二来借此机会探探口风,如果女帝真能松口,无疑又给乐王增添了朝堂的助力。三来看看女帝在现今局势下对乐王还有多少顾忌。”
    高帽子一戴,齐忠孝精神许多,转念想到口信传完又没了她的事,心里登时又开始不快,口头上不敢提出异议,只能用眼神求助于灰衣人。
    灰衣人在帮与不帮之间抉择半天,提议也让齐忠孝参与暗中搜寻乔玉麟之事,只是最终决定权还在于安乐王。
    计划越行进到最后,越来不得半点差错。安乐王眼风如刀,扫过齐忠孝周身,见到齐忠孝抬起头眼巴巴望向自己的模样,心底一阵无力,到底还是顾念着是她弟媳的关系,她慢慢松开眉头,注目于齐忠孝,语带几分不确定:“既然先生推举,那本王就把这任务拜托给弟妹,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万不能走漏半点消息,不知弟妹可否保证做好?”
    重新见着希望的齐忠孝,登时一扫方才的颓丧,如同换了个人般,挺胸抬头,眼放精光,声音兴奋,意拳拳又感激涕零道:“臣妹可以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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