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第72章


设想与现实反差太大,留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如今一听楚秋二字,安乐王不由自主就已心生慌乱。就连一向沉稳的灰衣人,得知女帝派叶暖介入寻找乔玉麟之事,亦是眉毛打结。
  “昨日事败,本可避免。”灰衣人沉默半日,却说得好似话不对题。
  原定下替她上本复职的计划,因为昨日结果偏离预设轨道太多,在上朝时魏相提都没机会提,齐忠孝心里失落,急成一团,出口的口气极冲:“都什么时候了,还提昨天干嘛!废话少说!”
  即使安乐王,也从未用如此不礼貌地态度对待她,灰衣人暗暗着恼,微微垂首,以掩盖眼中恨意,躬身转向身侧的安乐王,作揖相求:“属下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还请主上先容属下慢慢道出所想。”的 
  得到安乐王点头应允,灰衣人才直起腰身:“昨日造出的声势和舆论,原已足够充分,为何到了最后,反而差点把不忠不义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属下根据汇报来的情况,思考一夜,可以肯定,事败根由,败就败在给了楚秋反驳的机会。”
  “可老师说过,要等楚家派来援救的侍卫赶来,才可行动。”听她口气,分明就是把责任推在魏相身上,齐忠孝颇为不服气。
  “齐大人勿要误会。魏相的谋算,本可谓滴水不漏,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等了一个时辰,楚家也没人过来,那就应该赶紧改变策略,尽快破门而入。楚秋身边,留有楚家十几个侍卫,眼见楚秋有事,哪还能保持镇定,慌乱中,冲突无法避免,只要咬住她们伤了百姓,照样可以达到原先目的。 
  综合这几年楚秋所为,哪一次不是因为小瞧她年纪轻,才给了她翻本的时间和机会?”
  话说到后来,灰衣人心情激动,不知觉就在说话的口气中带了激愤的悔意,也勾起了安乐王的正视,安乐王仰头而叹:“先生所言甚是!楚秋也是混迹官场之人,而她的三四年,抵得上旁人十年,既知其中厉害,又岂能轻易就入了我们设下的陷阱?过分轻敌,就是我们输阵输人的原因。——那之后的行事,我们又该如何?”
  灰衣人腹中早打好计划:“属下探过乔家口风,乔家宁可舍一子,也不愿背弃女帝!故而,唯一可能的翻覆,只能从孟家着手。而翻覆的根由,就在于乔玉麟一人。
  半个时辰前,西南边防传来消息,敌国边防军蠢蠢欲动,正可派遣乔家西去,这一来,乔家的阻力就去了。 
  随着寻找乔玉麟的人手增多,浑水摸鱼的难度必定增加。由此可知,要想把握住整个局势,我们得把时间抢在旁人之前。不管乔玉麟是死是活,尸体都得出现!”
  安乐王还待沉吟,灰衣人声音铿锵的提醒道:“兵行险招!还可搏上一搏!”
  坚决的语气和坚定的神色,打消了安乐王最后一点的顾虑,她终于面朝灰衣人深深一揖:“那好,本王和王府所有兵士,都交予先生指挥定夺!”
   
  时光短促,待孟飞回到孟府后院,已经酉时过了三刻。
  希望依旧没有看到半点,明日的寻找还得继续。吃饭洗漱完,方蓝就催着孟飞早些安歇。
  身体确实已是劳累不堪,但——忆及下朝后被宣到晨曦殿,与女帝的一番交谈,孟飞睡意全无。
  方蓝察觉她异常的心绪,侧过身面向孟飞,替她拉高颈部的被子,又拢了拢,关切道:“怎么了?还在担心找不到姐夫么?”
  孟飞点点头,却又马上摇摇头。她郁郁不欢地沉默好一会,才开了口:“我睡不着的原因,是因为想起今日帝上问我,要是母亲、姐姐与楚秋反目,我站在哪一方?”
  即便被角围得没有一丝缝隙,方蓝还是察觉到一股阴寒,无端袭到身上,他手一抖,惊惧道:“帝上问你这话是何意?”
  “何意?”孟飞睁眼望着屋梁,叹口气,“老实说,我一开始真被吓住了。”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方蓝握上孟飞的手,甚是担忧。
  “我回答说不知道。”孟飞苦苦的回忆着,“站哪一方都不行,一方是割舍不去的亲情,一方是相知相交的友情。那个时候,我脑子乱成一团,根本不知如何应答。只能失态的抱住头,喃喃地说不知道。” 
  御前失态,原是大罪。但既然今夜能看到孟飞无恙,女帝必然是没有计较,而好端端的,女帝为何会问起这样奇怪的问题?方蓝不由深思起来。
  被方蓝握住的右手,一阵紧一阵,孟飞知晓夫郎担心,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方蓝绷紧的肩:“不要怕,蓝儿。帝上只是担心有人为了制造孟家与秋妹妹之间矛盾,提醒我小心旁人使坏。还允诺若是找到姐夫,我即是立了一个功,便升我为正统领。”
  升职倒不重要,方蓝总觉得女帝一言一行皆有深意,何况若真只是为了提醒,哪会以这样的假使来警示?方蓝:“女帝应该明白,可还说了其他?”
  “帝上说,既然两边都帮不了,那就谁都不帮,只替她维持局势。”
  拐了几个弯,不过是想试探臣子的忠心罢了。听到此处,方蓝才放下大半惊恐,突又想起一事:“那你可曾把秋妹妹喜欢之人是张柳一事说出?”
  “当然不曾,蓝儿你告诫我多次,一旦说出张柳,旁人反而猜测整个事件的起因,是秋妹妹为了报复姐夫。我怎会忘记!”孟飞急忙表明自己清白。提起这段往事,她也被勾起回忆,叹口气道:“其实自姐姐与姐夫结亲,而我又娶了蓝儿你之后,我与秋妹妹间的交游,就不如早些时候来得密切。若不是熟知秋妹妹心胸坦荡,只怕我还真会怀疑。换做旁人,又如何不起疑心?所以,此事,我除了你,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说起!”
  要说怀疑,方蓝的疑虑起先比孟飞更深,毕竟他深知家人对于叶暖来说,更重于权利富贵。流言传得最不堪的时候,他曾亲自上秋水别院询问过叶暖,虽得到肯定回应,但在叶暖千叮咛万嘱咐的嘱托下,他反而开始摇摆不定。要不是念着叶暖对他恩深,也许他还真的无法说服自己,更别提说服孟飞。 
  人心,隔着两层肚皮,而他这个表妹,永远是他无法猜透的人!
  奔波一日,孟飞倒是困意上涌,翻过身,环住方蓝,呢喃道:“睡吧,早些时候找到姐夫,事情也能早日解决!” 
  “好。”方蓝低低应了声,闭上眼,却没有一丝半点睡意。忽然想起那日离开别院时,叶暖让他过了四月转交给张柳的包裹。何物一定只能过了三月才可转交?
  正凝神思考,梆梆的更声,忽然敲起,一声声像是敲打在他的心上,让他在迷茫间又添了些许心慌意乱。 
   
   
  三月,花红柳绿,草木葱茏,正是春之盛期。然而今年的春天,对于云京城来说,反是一场波折重重磨难的开始。 
  三月初五,下半夜。西南边陲急报,敌方调动大批兵士临近边防。女帝三更升朝,委任乔振武老将军为帅,其女乔玉生为大将,统领十万兵力,前往迎敌。
  初七傍晚,残阳如血,西天晚霞如火,红透半个云京。百姓万分惊恐,奔走相告——“天有异象现,人间妖孽出”。女帝闻之,怒,斥为愚民之谈!
  初八,云京府尹得报,打柴的樵夫在距离青天崖三里的南面密林中,发现一具伤痕累累的无头男尸,怀疑是失踪的孟家夫爷乔玉麟。
  初九晨,近百名学子联名上书,要求女帝严惩导致孟家夫爷身亡的罪魁祸首楚秋。女帝在安平王、楚相及楚相门生力保下,委派吏部刑部两位老臣调解,协调未果,只得扣下大半闹事的学子。
  巳时一刻,脱逃的三十几位学子,纠集来百八十名百姓和下兵士,堵在楚秋(叶暖)下朝途中,恰安平王赶来,双方在城中发生大规模冲突,七人重伤,三十余人挂彩。
  隔日初十,安乐王扯起“清君侧”的大旗,要求女帝严惩楚秋以平民愤。然楚秋影踪全无,全城搜捕,不得,遂把矛头直指女帝和安平王,称女帝包庇孽贼,置百姓和国家于不顾。联合魏相一派,筹集五千余兵力,围困帝宫,发动政变。
   
  金銮玉殿,庄重一如往常,只是殿下少了林立两侧的朝臣。
  帝宫被围,迄今已是第三天。一连三日不朝,对于侍奉女帝上朝惯了的柯常侍来说,不习惯倒是其次,最叫她忧心的还是目前困顿的局势。
  前两日,女帝还笑着对她开玩笑,说什么可以趁机偷得几日懒,但若真是不在意,今日又为何闲不住跑这金銮殿里来了。
  柯常侍忧心忡忡地望端坐在御座上沉思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动弹的女帝,思量许久,才找出个能带女帝离开这处勾人伤心的金銮殿的借口,上前一步,轻轻唤道:“帝上口渴否?可需叫黄门上茶?”的 
  “不用,金銮殿不是闲坐喝茶的地方。”呆在她身边数十载的柯常侍,平时最懂规矩,今日怎的?女帝说完话后立马回神,正瞧见柯常侍眼中夹杂着怜惜和担忧的复杂目光,登时了然,了然后反是突然笑出声来,“朕这几日自编自演的一场戏,看来成效显著,连常侍你都骗过了呢!”
  柯常侍只当女帝强颜欢笑,目中忧虑更深。她颤动着双唇,刚说了帝上二字,就被女帝挥手制止,女帝笑得别有深意——“难不成你真以为朕会被区区千余兵士吓倒,坐困愁城?朕年轻时,打过多少场硬仗?即便在深入敌军孤地,缺衣少粮的境况之下,尚且能以五千敌万余,更何况当这天下,这土地还在朕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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