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第73章


  “可乔家主力西去,孟家兵力驻守水倭,帝上又发布命令,不让周边府尹郡守进云京,光凭安平王手中两千多人手,帝宫之危,如何能解?”柯常侍左思右想,越想越是心惊。
  “人心本就莫测,朕也不敢确认那些府尹中,会不会有人想趁乱谋取高官厚禄。事情一旦扩大化,战争便会波及全国。如今外患未除,朕不希望因为小小一点内忧自乱阵脚,给敌国以可乘之机。所以,云京之危,只能在云京解决。
  而且,根据朕对悦儿的了解,她这人,最好沽名钓誉,凡事都想求个名正言顺。要不她又何必在逼宫之前已经关闭东西南北各处城门后,一得知朕的通告,立马又登上各处城楼,对外宣布,突然围住帝宫,并不是想陷国家于威困,亦号令云京周边府尹,全力支持西面征战么?”
  原来这些日子女帝面上忧虑,只是做做样子,柯常侍恍然,略微松了松气,转念想到因为女帝伪装出无力控制的局面,造成了人心的浮动,这些天,陆陆续续又有五个大臣从中立转到安乐王阵营之中。她又是焦虑无比:“不过,老奴还是有一点不明白,迷惑安乐王耳目的同时,不也让朝臣迷惑了么?”的 
  “欲知劲草,需经疾风;欲识诚臣,需待坂荡。朝中有多少墙头草,朕早就心知肚明,既然她们左摇右摆不定,那朕何妨不顺势而为,推她们一把?”
  女帝语气越平淡,面上笑容越无害,越表明女帝心头愤怒越甚,柯常侍知晓女帝是准备来个大清洗了,果然,女帝笑了一会,面容转肃,语气渐厉:“这些年安乐的小动作不断,朕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看在母皇临终前恳求朕善待二皇妹及其子女儿孙的遗命上。可惜,人的欲念,就像火山,表面的平静,只是为了掩盖地下的蠢蠢欲动。而朕的容忍,并不代表姑息养奸!
  朕先前还念着她是朕嫡亲的侄女,想待传位给平王之后,留她做个富贵王,哪知她人心不足,居然还妄想借国家危难之际,收渔人之利!此等不忠不义不孝之徒,朕又怎能怜惜,怎能心软?还有那些个食朕之禄,心却仍旧挂在亡故的二皇妹身上的老贼,已经绕过她们一次,朕不会再给她们机会,既然她们口口声声要为她们老主子效忠到肝脑涂地,朕,就如她们所愿罢!”
  大小朝臣,统共六十五人,而投靠安乐王和魏相的,已达三分之一,其中还有不少人是人脉广阔的权贵士族。除去最亲近左相楚余年的几位老臣斥责安乐王谋反之外,其余臣子,大都沉默着保持观望的中立态度。本来还可借助的孟家,因为得知乔玉麟身亡,孟立及其母亲双双病倒,没了主心骨,部分下等军官渐渐投入安乐王阵营,固然相信女帝能挽狂澜,但就目前双方力量悬殊的局面来看,怎么看都是一场需要咬着头皮死命相争的硬仗。看女帝神色镇定,好似胸有成竹,莫非——柯常侍若有所觉:“莫非孟将军是假病?”
  “连续数十日不眠不休的找人,心伤再加外邪入体,纵然孟立是铁打的身体,也挨不住。不过孟老将军么……”女帝话说到一半收住了口,但笑不语。
  言下之意,孟老将军并非真病?柯常侍好似在一团乱麻中找到麻线头的一端,长吁口气,目中喜意浮现,联想到记挂的叶暖,又问:“那楚尚书的失踪,也是帝上一着出其不意的妙棋么?”
  “楚秋——”女帝却只是轻叹,“朕派出数名暗探,都没能获得关于她的任何消息。而她所居的秋水别院,据情报所言,在她不见当日便人去楼空。”
  “难道是躲起来了?”值此危难之际,居然毫无担当能力,柯常侍顿时对叶暖生出无比的失望。
  女帝摇摇头:“依楚秋的性子,未必会躲。朕只怕她是被安乐扣押起来了。”
  联系到叶暖与安乐王魏相一派的宿怨,柯常侍心一紧:“那岂不是危险至极?”
  女帝在意的,却不在此:“对于楚秋的失踪,流传两种版本的猜测,一说楚秋是畏罪潜逃,或被朕藏起来保护着,另一说楚秋的消失,是安乐王一手策划,为的是掩盖自己谋朝篡位的狼子野心。
  安乐这人,既然咬定逼宫只是要朕交出楚秋,那她必定会把楚秋的性命暂时留着。据说有一种药,叫‘赤胆忠心’,服食之人,好比傀儡,说话行动,皆听从他人摆布。如果朕没猜错,安乐定是准备用它来控制楚秋,待逼宫成功之后,迫使楚秋在天下人面前承认罪名。
  明日开始,就该收网。朕原想救她一救,可惜——”
  女帝突然在紧要处住了口,因为余下的话,不用多说,柯常侍已然明了。柯常侍心头一紧,觉察到眼眶内流转的涩意,赶忙侧身悄悄抹了把眼睛。
  “既然你也舍不得,去通知一下楚相吧,看看她是否有办法。”女帝何尝不知柯常侍心中所想,想了半会,轻叹口气,指了一条生路。
   
  西窗的窗棱,被渐渐西斜的日影拉出一条长线,看在楚余年眼底,只觉得像是看到越伸越长的索套,一个疏忽,就能套上人的脖颈。
  等待的日子本就难挨,而事关生死的等待,更如身坐热釜油锅中,悄然而逝的每一时每一分都是添柴加火的煎熬。 
  吱呀一声,推开了厅门,也推开了楚余年身周烈火,楚余年双眼陡然睁开,探出身急切的望着一只脚刚跨进门的侍卫:“怎样?可有消息?”
  七十余人寻找一日,俱是空手而回,被派来回报道侍卫,只觉得头皮生硬,咬咬牙,快步走到楚余年身前,低声垂首答道:“属下只探到二小姐从出了宫门,而后骑马向西而去。但属下等在西面查了整日,也未找到二小姐半点行迹。”
  “连所骑的马匹都不能找着么?”方才的激动,消失无影,楚余年不死心的追问。
  “问了一路,也问不到人。属下罪该万死!”她原是当初被派往秋水别院的侍卫之一,在家主楚余年的交代中,应该时时刻刻跟紧二小姐。谁知四日前二小姐上朝,要管事带着院中所有侍从卫士返回楚家,当时她们只觉不妥,奈何二小姐所做的安排,驳得她们再无反对的余地。本以为二小姐另有安全去处,哪知……若是二小姐身有不测,她们定然逃脱不了责任,侍卫当即伏跪于地,悔恨无比。
  “秋儿年虽少,却一直表现出色。再加月初刚刚以一人之力,退数百敌众,难怪你们对她信心满满,即便是我,若非帝上告知,也……罢了,先领着其余人下去好好歇息,明日继续。”楚余年阖上眼皮,颓然地摆摆手。
  嗒嗒的脚步声渐去,楚余年满心疲惫,再也无力掩饰,一刹那之间,人就苍老好几岁。
  想起昨日就是否要出动楚家全部人手,寻救二小姐,家主是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才终于力排众异。即便事后无人,她亦听得家主高声大怒,说二小姐自寻死路,这一回,但尽人事,若不能救,便是她命不好。可就今日情况看,对于这样一个侄女,家主远比她表现出的更在乎。随身侍候的灰衣奴长叹口气,唤道:“家主,还请放宽心吧!”
  “身为大家族的一家之长,家远比个人重要,舍弃一子,保存大局的情况,在秋儿幼时失踪时我就已经做过一次,可如今,我为何——”楚余年心神恍惚,两滴泪,悄无声息的滚出眼眶。
  在楚余年身边多年,何曾见到家主这样失态的时候?灰衣奴手足无措,忽然心中一动:“要论到人脉广阔,非萧家莫属。家主你看——”
  天近拂晓,一日的忙碌又开始了。
  端着食盒的送饭小厮,改端为拎,空出一只手轻轻敲了敲紧闭的门。
  “谁?”门内询问之声短促却谨慎。
  到这后院的一路,她早经过五六道检查,即便是知道此地特殊,她有些烦。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到头。小厮压下胸中闷气,回答道:“牢头,是我小李。送早饭过来了。”
  “咔哒”一声,门闩脱扣,门才开启。
  小厮进门放下食盒,在桌上布好粥和菜,挨在牢头身旁坐下,近来接触得多,两人渐渐熟悉起来,面对比较亲近的牢头,小厮终于忍不住嘟囔出自己心中不快:“底下关的秘密的死囚到底是何方神圣,需要防得如此严实?”
  “这不是你能打听的事,不想无故丢了性命的话,切莫对其他人谈及此事!”附近看似没人,实际都有侍卫暗自看管着,牢头生怕她不慎引来祸端,紧张的的放下刚刚送到嘴边的馒头,低声喝止。
  被牢头一喝,小厮更觉委屈:“可是自从关了这犯人,我已经连续十天九夜没回过家,四日前老母咳出血来,派人叫我都没能回得去。何必如此不近人情,好歹我也做了八年乐王府的奴才,我知晓轻重,哪会泄密!”
  如今的形势,牢头即便是一直身处内院,或多或少也有所了解。再加从来此地的大人与犯人的对话中,更是听出其中的利害关系。此人此事,即使最亲的家人,也不能透露半点口风。她能理解小厮的郁愤,但好多话,她不敢说得太清楚,只能点到即止。她拍了拍小厮肩头,语重心长道:“既然你明白轻重,那就安心做好自己事,其余的,别关注太多,以免祸从口出!”
  被她这样一提醒,小厮再不敢多说,只是面上,依旧有些不甘,牢头察言观色,心中暗叹,口上却不语。闷着头很快喝完粥,抹了抹嘴起身,才压低声音开了口:“你且再耐心等两天,能出门的日子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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