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第81章


   
  而安乐王这边,完全又是另一幅光景。先是被叶暖出乎意料的带病出现打乱了计划,其次又因被叶暖明明确确的断成谋逆,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挽救,如今又遭身后援军的猛然攻击,其手下那帮本就士气低靡的军队,越发混乱。
  一方是正义的羽林卫和有备而来的援军,一方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乌合之众,这场战争,不需真刀实枪的打,就能预料结局。
  孟飞站在墙头,看着地下渐现慌乱的叛军,与手下相视一笑,挥动旗子,指挥道:“姐妹们,拿起刀枪,我们打开宫门,冲出去打他个落花流水!”
  然而变故,却陡然而生——
  一只不知从哪飞出的白羽箭,如同一道刺眼的光,倏的一声急射而来,好巧不巧的正中叶暖心窝!的 
  原本护在叶暖身侧的侍卫,正忙着与外圈敌军对打,偶一分心,登时大惊失色。可她们,纵然伸手,也早已拦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坚强如山的女子噗的喷出一口血,身躯渐渐萎顿,转眼间就因体力不支落下马背。
  当心窝一箭,其凶险程度,毋庸置疑。
  “秋妹妹——”还未来得及转身的孟飞,瞧见这幕,心神俱碎,她凄切的发出一声大叫,也不顾宫墙高险,就要跃下。
  这场在史册上被之为“平乐之战”的云京政变,从传出孟家夫爷与尚书楚秋有私情,到引起纷乱之源的孟家夫爷跳崖失踪,又直至最后安乐王兵败被擒,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春天的时间。
  四月之末,假借“清君侧”之名的安乐王,在围困帝宫的第十三日,被应安平王和孟家号召赶来救援的三千余兵士一举歼灭。安乐王以谋逆之罪收监,其身边以魏相为首的叛党,视其谋逆程度大小,被诛被逐,各如树倒猢狲散。
  五月初,女帝忽病,查之原是安乐王围困帝宫时投毒之故,女帝怒,安乐王罪加一等,改为立诛。 
  月中旬,女帝因病退位,安平王继位,帝号“孝平”。
  六月,乔家平定西南,班师凯旋。与立下大功的孟家,并封为侯。
  史书上,有关于这场政变的始终,只短短交待了半页,但就了解这段历史之人来说,却一致认为,它对禾国历史影响甚大!至于,其中一个引发转折的关键性人物,有人叹,有人赞,有人惜,还有人,默…… 
   
  又是一年春来到,禾国南方的小城安阳,早在禾国之北刚响起第一声春雷的时候,就已绿茵遍地,花团锦簇。 
  定居安阳,业已一年有余,随着叶暖身体恢复,融入安阳市井的张家,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但近来,张平的烦恼,却如被风催生的野草,越长越繁茂。
  张平望了眼正在院中晾晒着棉被铺盖的张柳,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待瞧见张柳手边活忙完,她忍不住叫住张柳:“柳儿,先别忙着出去买菜,回屋来,娘娘想和你谈件事。”
  注意到张平凝重的面色,张柳对于即将谈论的话题,若有所觉。因着前日刚刚听得娘娘叹息家中少了个热闹的孩子,他怎能不明白。但——他微微顿了顿步子,还是低下头,跟在张平身后进了里屋。 
  “柳儿啊——”毕竟涉及到自己儿子,即便张平早就想说,一时间也觉得开不了口,她皱着眉为难了好半响,才说道,“你先前和我所说的你难以生育之事,可是真的?”
  张柳垂着头,低声道:“柳儿怎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那秋儿,可知?”张平何尝愿意逼迫自己儿子,只是,一个家庭的未来,毕竟得靠孩子来延续。 
  “不知。”张柳微摇了下头,又急慌慌抬起头看着张平,“娘娘你别告诉秋儿!”
  张平左右为难,摇头一个劲的叹气:“可——你瞒着她,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秋儿对你情深一片,你这样——”
  “我知道我不好。我已经在吃调养身体的药了,只要再等些日子,娘娘,你给我些时间,千万不要把这事跟秋儿提,好吗,娘娘!”张柳截住张平的话,双眼泪朦胧,急得几乎要跪下来。
  “好,好。娘娘就存个私心。”张平急忙伸手搀扶住张柳,望着一脸凄楚的张柳,面色黯然,“说起来,还是娘娘的错。当初要不是娘娘逞强摔了腿,也不会让秋儿为了治好我腿疾搬到云京受苦,更不会使得你被拐入馆楼遭了罪……这一切,都是娘娘的错啊——”
  说起云京之事,张平其实只了解了个表面的大概,但就只这点,就常常让张平懊悔不已。眼看娘娘又要自责,张柳赶忙转开话题:“娘娘,事情过去那么久,我们就别提了。让秋儿知道,她心里也会不好受——对了,看看时辰,该买菜做饭了,娘娘你赶紧擦擦眼泪,否则,待会秋儿回来,定要看到了。”的 
  提起秋儿,张平醒悟过来——对于她被拘在一个院子四年,秋儿同样自责,她实在不忍心见那懂事孝顺的孩子为之伤心,她立马擦去眼角泪水,拉着欲出门的张柳,同去厨下洗了把脸。
   
  日光晴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张柳却如行走在看不到阳光的小巷,他心神不属的提着满当当的菜篮,直到走到城南的药铺,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望了眼医馆的匾额,迟疑许久,方提步转入其内。
  慈眉善目的老大夫,看到来人心事重重的模样,越发和蔼,温声招呼道:“公子何事,可需要老朽帮忙?” 
  张柳默不作声的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方子,小声道:“就按这上面方子抓十帖药。”
  方子接到手,老大夫第一反应是低头细瞧了下,瞧过之后,却是心下一叹——如此俊秀的男子,也是那暗投被弃的明珠么?她转头吩咐徒弟去照方抓药,待回头瞥见张柳篮中满满的菜时,又有了疑惑,出于对病人的关心,她试探道:“公子家中人口甚多么,怎不叫小厮出来买菜?”
  “家中就我、妻主与娘娘三人。”张柳摇头,许是觉察到大夫对于丰盛菜篮的疑问,他微微展露出些幸福的笑容,“今日是妻主当塾师满半年的日子,特意多买些菜蔬,庆祝一番。”
  观其笑意,分明幸福满意,然——老大夫疑虑更深,几次欲言,几次又止。
  “大夫有话,不妨直说。”张柳看出老大夫想说话,又顾虑着什么,当即开口。
  老大夫拱拱手告了个歉:“那就容老朽冒犯。老朽刚刚问得公子家中只三人,那公子妻主应无侧室罢?” 
  得张柳点头,她才又道:“方看公子神色,与妻主感情定然和睦,那老朽便多嘴劝公子一句,这媚草,还是少服为佳!是药三分毒,男子成年,再服食媚草,便有压制性 欲之效!长期以往,甚至会有碍生育!” 
  老太夫的提醒,张柳如何不知,而他,如非不得已,又哪会……他低头沉默半响,方道:“多谢大夫提点。实不相瞒,媚草之害,小子亦知,只因妻主体弱,故——”
  正说着,药童提着包扎好的药包过来了,张柳不再多言,付完钱接过药,起身道谢而去。
  待张柳身影走远,老大夫才摇头怅然。药童好奇的问起,老大夫也不明言,只一味的叹息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阿!”
   
  轻轻捻起放于盒中的药丸,鼻尖还没凑近,那苦苦涩涩的草药味道,就已钻入肺腑。张柳皱了皱眉,闭上眼睛,张开嘴,刚要把药丸丢进嘴,而后一鼓作气咽下。唾沫一吞,喉间却没有感觉到半点东西。 
  “秋儿!”他诧异的睁眼,登时心里一惊。那黑而圆的丸子,正夹在叶暖两指间。
  “你吃的是什么?”明明有所察觉,叶暖却故作不知的问,举着药丸对着烛光细细察看。
  “没什么,一服治疗喉痛的药。”张柳努力做出轻描淡写的模样,一面伸手去拿,一面转开话题,“秋儿讲了一天课,累了吧,你先去睡,我吃完药就去。”
  手刚接近叶暖手中药丸,不想叶暖却二话不说,就把药给扔到嘴里。随后才开口道:“很苦么,让我先替你尝尝!”
  事出突然,张柳拦之不及。想到促孕保胎的千金汤里也正有一味药是媚草,据此看,媚草应对女子无害,他愕然立了半响,才放下心。张柳垂下眼,刚要取出放置丸药的盒子,却不料叶暖一边伸手夺去他手中盒子,一边喊着:“等……等——”
  话含糊不清,想来是含着药丸的关系,张柳正准备要回盒子,便见叶暖动了动嘴巴,把药丸当糖豆一般嚼了嚼,苦着眉咽了下去。而后才吐了吐舌头,道,“你这方子太苦,明日我找大夫重新给你配一副!” 
  张柳正待回绝,又生怕引起叶暖怀疑,只得掩饰着同意:“好,就听秋儿的。但今日让我先吃一丸缓缓痛,可好?”
  “不好!”不知为何,叶暖声音有些哽咽,她转开头,拿着盒子便走,一面走一面快速道,“你上次给我治疗喉痛的杏仁雪梨冰糖盅还有些,我去给你拿来!”
  “秋儿——”张柳眼睁睁看着叶暖很快出了门。心下忐忑不已。今日的药,肯定是吃不成了。每十日一丸,今日正距上次吃药的时间间隔十日,只要晚上不胡思乱想,明日补上,应该没事吧。张柳叹了口气,展开被褥,第一次赶在叶暖睡前躺了上去。
   
  待叶暖回到室内,只见张柳正紧贴着墙而卧,刚刚止住的泪,不由得又再度在眼眶酝酿起来。她努力眨了眨眼。眼底湿意,很容易就除去了,可心里,依旧泛滥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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