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端

然后，他蹲下去，捡了线团儿递给我，又伸开手掌覆在我膨起的肚子上，柔声道：“想我了吗？”
  我偏过头，缓缓道：“想又怎样，我现在怀着孩子，不能伺候爷了，便不能再妄想！”
  他扳过我的脸：“这是怎么了？”
  我忽然便落下泪来：“现在每晚都会醒来，孩子会把我踢醒，小腿儿还会抽筋儿。我为您生孩子，可您人呢？不来陪我，还要别人来气我！”
  “谁气你了？”他突然拥住我道。
  我撇了撇嘴：“算了，看着你，我便不愿计较了！”
  这时，他似乎很感动，一下把我横抱起来，我大叫着：“小心，别挤到孩子呀！”他也不说话，就这样抱着我，然后吻着我……
  六月，康熙巡幸塞外，皇三子迎康熙帝于自家邸园。南书房翰林院陈邦彦，编辑完成了唐宋元明四代的题画以及诸诗，康熙帝亲自题名曰《历代题画诗类》。
  六月份的中旬，年氏肚子开始阵痛的时候，我却还没有要生的迹象，纳喇氏都有些急了。
  六月底的一天夜里，我还在梦中，便听得外面叽叽喳喳的，苏格儿急急的跑过来，肃颜道：“年氏要生了！”我握紧了被角，她真的生在我前面了，可是我比她早孕一个多月，到底是为什么呢？
  “别的主子是不是都去了？”我转头问道。
  “是。”苏格儿撇嘴道。
  “那我们过去吧。”我起身，换了衣服。
  走进年氏的院子，人人都在忙着。
  进到正厅时，四阿哥正来回的踱着步，我蹲下来：“恭喜四爷！”
  “你身子不方便，这大晚上的，还过来一趟做什么？另外，这是血房，也不是你该来的地儿！”纳喇氏过来扶住我。
  “回去！”四爷冷喝到，我也是一颤，只能转身离开。回到屋里，便再也睡不着。
  凌晨的时候，慎儿过来，说福全儿来传话儿，年氏添了位小格格，只是大人孩子都有些虚，看着不大好的样子。
  我咬了咬嘴唇儿，苏格儿才扶我躺下：“别怕，是小格格！您再睡会儿吧！”
  七月初，我还是没有要生的迹象，这下我真的慌了。现在肚子特别大，小腿肿胀的厉害，竟是连站都费劲。晚上睡也睡不实，孩子倒不怎么踢我，只是太难受了，有时候压迫的我喘不过来气。
  来诊的李太医，还是那两句：脉象平和，要好生静养。我都会说了！
  向李太医打听年氏吧，他也是支支吾吾的。只说了是早产，大人孩子都不是太好。我就更心慌，我可愣是落了一个月了，这孩子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自那日后，我日日在院子里踢毽子，要么就蹦蹦跳跳的，把苏格儿和慎儿吓得不行！
  苏格儿不时的哭喊着：“格格您不要作践自个儿，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呀！”
  我却是继续跳着：“这孩子不出来，我就得想法子让他出来！谁要是出去告诉四爷一个字儿，我就要他好看！”
  苏格儿再不言语，任我折腾。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我的阵痛终于开始了。霎时间，稳婆和嬷嬷们就进了一屋子。
  阵痛不久，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剧痛，我纂紧床单，咬着嘴唇。看着满屋子的人，心也慌的不行。
  “格格，您用力，您再用力些吸气。”一个嬷嬷大声说着，我就拼命的吸啊呼啊，可就是生不下来。我想喊，却又喊不出来。
  这时候我听见，外面一个嬷嬷的声音：“难产，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纳喇氏的声音：“保孩子！”
  四爷的声音：“保大人！”
  我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的，心里真是不知道什么感觉了！欲哭无泪啊，亏我为了纳喇氏鞍前马后，紧要关头她竟如此待我！还好四爷，还念及旧情，不然此刻，我连死的心都有了。低头看了看肚子，十个多月了吧，我用力咬住嘴唇，又叫了一声：“我一定，给你把孩子生下来！”接着是一次剧烈的疼痛，然后是一片黑暗……
  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喉咙干干的，我听见自己喑哑的嗓音：“孩子呢？”
  然后第一个看见的居然是纳喇氏疲惫的脸：“是个男孩儿！”
  我实在不想看见她，可想到孩子，我也只能对她说：“抱过来给我瞧瞧！”
  接着，我看见耿氏别过去的脸，还有李氏、宋氏同情又透着得意的眼神。再看看苏格儿和慎儿，一直止不住的哭。难道出事了？
  我奋力的喊着：“孩子呢！”
  苏格儿跪下来，哭着说：“孩子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们弄错了！”我大声的叫着，“四爷呢？我要见四爷！”
  这时候，纳喇氏猛地按住我：“太医说，他本是个死胎！”
  “不可能！我每天都和他说话！他每天都会踢我……”我哭的更厉害了。
  耿氏也哽咽道：“姐姐，别伤心了！爷刚才见过那孩子了，说他来人世一趟不容易，让阿玛见了再走。孩子也算没有遗憾了呀！您别伤心了，保重身体才是呀！”
  我看不清她们的脸，我也不要听她们的话，她们不想让我好过，一定是她们把孩子抱走了。一时间，什么弑子、换子的镜头在我脑中一一闪过，我捂住耳朵，喊道：“你们都出去！出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夜夜我的孩子都会把我踢醒，他又怎么会是个死胎？
  49、真相
  待屋内人人都走后，我又一次的问向苏格儿：“孩子呢？！”
  苏格儿跪在那儿，不说话。
  “孩子呢！”我厉声吼道。
  慎儿也跪在苏格儿旁边，哭着道：“爷说，怕您看了伤心，已经埋了！”
  我闭了眼，眼泪便止不住的流。我想站起来，可这身子太痛了，于是便哭的更痛了：“我这做额娘的都没有看他一眼，没有送他一程啊！十个月了，我满怀希望的盼啊、等啊，今天你们说他死了！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啊！你们都不让我见他一眼，我怎么相信他死了，啊？！”
  下面苏格儿和慎儿也是呜呜的哭着，没人敢再说话。
  我伸手摸到了枕头下，刚刚锈完的肚兜儿。此时，它红的是那么的刺眼。我用牙咬住肚兜儿的一角撕扯着，就像我的心也被撕扯一般。此刻，便是让我跟那孩子一起去了，我都不会眨一下儿眼睛！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是四爷！他摒退了下人，又慢慢来到我床边。
  我不敢看他的眼，他却一把把我拥入怀里。我拼命的要推开他，他却是死死的不放。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哭着说：“孩子死了！你为什么不保孩子呢？为什么呀？”
  “孩子本来就是死的！”他声音沙哑着说道。
  我定定的看着他，猛烈的摇头：“爷，我的爷啊，不可能的！知道吗？不可能的！”
  我看到他眼中一阵儿寒光掠过，接着他沉声道：“李太医已经招了，他被年羹尧买通，分别在你和年氏的保胎药里做了手脚，你是推后，年氏是提前。他说他后来很后悔，但已经晚了，你当时迟迟一直不生，他便早知道孩子已死了……”
  我点了点头，小声说着：“怪不得，打过来年儿，那李大人就总往年氏房里跑；到我这儿，是说不了三句话便走！怪不得，年氏会早产！怪不得，我六月份，就没有胎动了！我的孩子是早死了，对吗？！”
  四爷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我。我突然推开四爷，吼道：“你不是愿意看我们斗吗？你满意了吗？孩子谁先谁后，真的有关系吗？有吗？！”
  他不说话。看见他，我便觉我的心都死了，良久才冷冷的问：“你预备怎么办？年羹尧你要怎么处置？年妙月你要如何处置？还有那李太医！”
  然而此时，他却用近乎平静的声音道：“李太医已经畏罪自杀，年羹尧眼下我不能动，年氏刚刚早产，还虚得很……”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我抓住他的衣服，近乎是吼道：“爷啊，我的爷啊！你为了你的那些个所谓的大事，儿子都可以不要了？！可是我不行，请您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吧！我因为年妙月，已经没有两个孩子了！我不可以再忍气吞声了！不可以！”
  他的眼中慢慢由柔光变为冷光，他猛地推开我，离开床边几步远，吼道：“你疯了！我说过不会都顺着你！”
  是啊，你有你要的皇位，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你真是太可怕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相信的东西吗？
  我冷笑道：“哈哈哈，我是疯了，我疯了才会爱你，我疯了才会相信你，我疯了才会给你生孩子！我以后不疯了，我不要再见你！”
  他一个箭步单膝跪在床边，用手攥紧我的下巴，说：“我会当你说的，是疯言疯语！”
  我定定的望着他，一字一顿的又说着：“我——不——要——见——到——你！”
  我看到他腮帮上跳起的青筋，然后听到他的声音：“那我便再不见你！”
  说完转身，我低头捧着孩子的肚兜儿，说：“没关系，以后，额娘陪着你！他们都不要你，额娘要你！”我把肚兜儿捧在脸上便笑了，我有我的孩子就够了，我谁也不信，谁也不要了，明明是笑了，偏偏却有泪滑下……
  第七天了，我儿子的头七。老黄历说死者的魂魄在头七这天会回来，看看亲人再走。我便叫苏格儿摊了满地的衣裳、小物件儿。一面摆着这些小物件儿，一面对着苏格儿和慎儿说：“你们都见过小阿哥吧，待会儿他来了，你们认出来了，就替我多念叨念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