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端

  至此，“八爷党”受到了雍正帝的严厉打击。然后，我的噩梦也又一次开始了。
  仿佛一夜之间，京城都在盛传：当今皇上做亲王时，府里有个侍妾，曾与先皇的两个皇子有染。当在府中从不出户的我，也在下人口中得知时，那一定全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到底是谁，是谁在这个时候还不放过我！
  “姑姑，里面请！”这是杏儿的声音。“主子，宫里的苏嬷嬷来了！”
  是苏格儿！我强撑着站起来。却见她已是泪眼模糊，喊了句：“格格！”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我替她擦了泪：“都是我不好，把你给耽误了，你都成了‘嬷嬷’、成了‘姑姑’了！”
  她摇摇头：“全托格格的福，奴婢跟了熹妃，哦，如今是熹贵妃了！娘娘都是念着格格的好儿，一点儿都不为难奴才，奴才过的很好！只是格格，八爷把您给害了……他把您跟他还有十四爷的事儿，都告诉万岁爷了，现在万岁爷让我宣您进宫！我看，格格……怕是大大的不好了！”
  呵呵，我早该料到是如此，你们斗来斗去，互相伤害，却非要把我卷进来！命，真是命啊！我闭上眼，擦了擦泪，选了套宫服，又好生的打扮了下，才坐上了进宫的马车。好像要赴死一般，我竟一点儿都不怕了，该来的总会来……
  当我再看见他，是在乾清宫内。他不是那个柔情的四爷，他是雍正。他的眼神里，不是怒气的火，而是冷冷的箭，似要把我射穿一样。
  我还没有跪下，他就摒退了左右，然后一步一步的靠近我。
  “老八说，你进府前，就对他有情？”他冷冷的说。
  我点点头。
  他闭了眼，又问：“四十四年，在塞外，你跟老十四在一起？”
  我点点头。
  “所以，你把十三弟要策反太子的事儿，告诉了十四弟；所以，十四弟才娶了一个跟你相像的女人；所以，皇额娘才那么恨你，不许你入宫，不许你戴孝！”
  我又点点头。
  “啪！”他一巴掌，把我掴倒在地。他冷冷的道：“朕倒是小瞧了你！”
  脸火辣辣的烫，眼泪一滴滴的落。
  “你解释给朕听，说这是他们气朕的！你说啊！”他突然蹲下来，抚着我的肩说道。抬眼看他，却见他眼中有泪。我的心好痛，我咬了咬唇：“对不起……”
  “啊！”“啊！”他忽然站起来，在殿里大声吼道。顿时，满脸通红。
  我强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他身边，小声道：“以前是我小，不懂事，可是如今在我心里的只有……”
  “朕不听！朕不要听！”他急急的打断了我，“朕继位之初，内忧外患让朕措手不及。朕一直想着，接你回到朕的身边！却不料，你一直都在骗朕！乌云珠，朕会杀了你的！”
  我擦了擦泪，深吸一口气：“今天，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乌云珠，如果你能预见今天所有的一切，你倒是悔不悔当初的一念之差？”他沉声问道。
  “呵呵，”我苦笑着，“知道吗？您的八弟，早在我嫁入四爷府时，就这么问过我！我选择嫁给您，您又不爱惜我，他问我悔还是不悔？哈哈，你们本该是兄弟呀！呵呵，只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那你的回答呢？”
  “我的回答还重要吗，您已经急急的否定了我！我说什么，都是无用！皇上，您还是赐死吧！”说着，我跪下俯身一拜。
  “来人啊！宣朕意，将钮祜禄?乌云珠削宗籍，从玉蝶器中除名！”
  “谢主隆恩！”起身再对上他的眼，我再不是他的人，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然后，是他冷冷的声音：“喜欢谁，就快滚到他身边儿去吧！你这个婊子！”
  男女之间的爱情，原来如此素白、荒凉，像一匹没有皱褶的丝缎，转瞬，就滑跌在地，沾染世俗的尘埃。
  胤禛，你留给我的决绝眼神，似要杀我于千遍万遍！此次，便是永别了吗？我该怎么记住你的模样？胤禛，如今在我心里的人，只有你啊……
  71、打击
  所有的男人——你遇到的，你爱过的，爱过你的，你放弃的，放弃你的……都是为了等到最后一个人。而如今，这最后一个人，也同我半点儿关系也无。在乾清宫里的一个转身，一切便换成了思念，无尽的思念……
  我因为从玉牒器中除名，便被遣回到了自己的娘家。
  “大姑肉肉回来了！”小厮通报的声音。
  迈进门槛儿的时候，大家都哭丧着脸。早在他们接到宫里通知的时候，额娘就被气死了。唉，也真是莫大的耻辱！
  看见阿玛一脸沉痛的表阴，我吃力的跪下，俯身一拜：“阿玛，今日一切，都是小女的过错。连累家中，实属不孝，请阿玛罪责！”
  “珠儿，起来吧！”是大哥。
  “姑母！”侄子也叫道。
  半晌了，才听到阿玛的声音：“回来就好，起来吧！快起来，身子这么不好……”
  抬头望见他花白的头发，和通红的眼睛，我已泪如雨下。他竟搀扶我起来，正了正声音道：“乌云珠，你对阿玛不知是福是祸啊。你说你在四爷府这么多年，也让咱们担惊受怕了这么些年。如今你被除名，阿玛倒被加封一等承恩公，都因了宫中熹贵妃的关系！我丢了一个女儿，又多了一个女儿。可是珠儿，阿玛后悔让你嫁入四爷府啊，你说说，你过得这都是什么日子？！”
  “阿玛！”我一下扑入了老爷子的怀里。
  身边慧姨娘也拍着我的背道：“孩子，以前都是姨娘不好！现在我也见不到小珠儿了，能看见你，也是好的！”
  芸姨娘也说道：“好了，好了，让大珠儿歇着吧，她身子又不好！”
  就这样，我又住进了以前的闺房里。二十多年了，如今是一点儿念想儿都没了，我只想快点儿离开、快点儿超脱。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八爷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
  “怡亲王到！八爷到！八福晋到！”
  当这三个人共同出现在我房里的时候，我觉得像是做梦，我一直以为，与爱新觉罗家再无瓜葛了。
  “有什么话儿就快说吧，时间不多了！”十三爷冷冷的声音。
  我坐在坐榻上，瞅着他们。八爷盯着八福晋脚下的地面儿，十三爷眼望着门口，八福晋却双目垂泪、欲言又止。
  我摸了摸她的手，柔声道：“恒馥姐，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她咬了咬嘴唇，两眼含泪，却是义正辞严的道：“是我！在京城散布谣言的是我！唆使八爷面圣，说你与十四弟有染的也是我！不仅如此，我今日还见了皇上。我说你在入府前，便与八爷有肌肤之亲！我说八爷当日在草原上，还亲见你与十四做苟且之事！我问他，当月你怀的那个孩子不知是不是十四爷的！我还问他，有没有觉得如今的弘历像极了十四……”
  “啪！”我强站起身，掌掴了她一下，“我哪点儿对不起你？！我口口声声喊你一声恒馥姐，你对得起我吗？！”我的心都凉了，哭着问她：“这些年的姐妹情谊，竟敌不过你心中的那一点儿恨吗？！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们都还不肯放过我吗？！弘历还那么小、那么无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也哭了，跪在我面前：“对不起，乌云珠！我对不起你！”
  说着竟磕起头来，我眼睛看向别处，也是泣不成声。
  “乌云珠，我们的情谊是真的！只是，为了八爷，我可以不择手段、万死不辞！今生欠你的，我来生再报！”我转身想要再说什么，只见她拔下头上的金钗便朝自己的脖颈扎去。
  “恒馥姐！”
  “恒馥！”
  我与八爷同叫了起来，但为时已晚，她已经倒在了地上。血溅满了我的裙摆，此时此刻，我不知该恨她还是该怜她！
  “你怎么这么傻！”八爷上前一步，抱住了八福晋。
  可是她却笑望着他：“爷，为你而死，恒儿好幸福！”然后，她又看向我：“乌云珠，我还想做你的恒馥姐，你原谅我……吧！”
  “恒儿！”八爷已是痛不欲生，这一刻，他终于为她心痛了。
  十三过来扶住我，我才觉得脚下一软，摊在了十三的怀里。我望着他：“她死了，她因为我死了……”说着，又哭起来。
  十三却摇摇头：“皇兄早已下令八嫂自尽，并焚尸扬灰。你不必自责，今日事，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我努力站好，朝八爷怒吼着：“你满意了吧？她为你筹措了一辈子，努力了一辈子！如今她死了！你舒坦了吧？！”
  八爷抬眼看向我，哽咽着：“乌云珠，我恨呐，恨当初皇阿玛把你指给他，你应该嫁的人是我！后来为了忘记你，我觊觎皇位，可也是他拿了去！为什么什么都是他的，我就要让他痛，让他永远也得不到你！我知道此时你爱他，所以我也要让你痛……因为只有你痛了，你才会记起我，才会想到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朝他点点头：“好，是我年少时，对不起你，让你如此恨我！那十四爷呢，他从小儿跟着你，他又哪点儿对不起你！此时，又何苦还要连累他呢！”
  他冷笑了一声：“是吗？我府里一半儿的家丁，都是老十四安插的，还有送给皇阿玛那两只行将死亡的老鹰，不也是十四演的好戏吗？谁利用了谁都不一定呢！再说十三弟策反太子的事儿，那个逃奴可是听命于十四的，如果没有你去通风报信儿，十四也还是会害十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