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玉案

第三章


纸窗外透进来一片朦胧的月光,照在任骧的脸上。任骧没有睡,他两手交叉枕在脑后,望着虚空。
    韩雷的鼾声如雷,一长一短,反复循环。在这有节律的鼾声的间歇里,夹杂着窗外的虫鸣。
    夜,漫长寂静。
    任骧的心却静不下来,他披衣坐起,望着窗外。
    月光如水。
    月光下站着一个魁梧的老人,他背负着双手,抬头望着星空。
    “师父。”任骧小心地下了床,轻轻推开房门,来到庭院里。
    “你还没有睡?”萧翰头也不回地问道。
    “是的,我睡不着。”
    “为什么?”
    “有些事我想不明白。”
    “我和你一样,也有许多事想不明白。”
    “可是那夜光杯和胭脂玉案的关系?”
    “你也看出来了?”
    “是的!那金毛鼠用夜光杯换曹师弟的酒就透着古怪。再好的酒也无法和夜光杯相比,这笔帐,谁都算得清。金毛鼠是江洋大盗,他决不会不清楚夜光杯的价值。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有意将夜光杯送给曹师弟的,换酒不过是借以掩饰他这一古怪行径。”
    “你的想法很对,他是将这夜光杯送给我看的。我曾在这夜光杯上栽过跟头。他是想叫我知难而退,不要再插手这件案子。这夜光杯里既有我的荣誉和欢乐,也有我的耻辱和悲哀。我的对手非常了解我的过去。他是谁?我却又想不起来。我所以睡不着,就是想回忆一下我过去的仇人,敌人,对手,可就是想不起他是谁。他们大都已经死了,几乎没有活到我这把年纪的。”
    “师父也不必忧心,既然是和胭脂玉案有关,那么找到元凶,也就能找到送夜光杯的人了。”
    萧翰听了点点头,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金毛鼠现在是不是还活着。这个人在江湖上也只不过是个二流角色,他将夜光杯送到了,也就活到头了。”
    任骧问道:“师父是说那金毛鼠已经死了?”
    “要想让他守口如瓶,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他。死人是不会说出真相的。如果不出意外,金毛鼠现在已经死了。”
    任骧想了想道:“死人或许也能说出些什么?”
    “是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尸体。我们或许能从尸体上看出些什么来。但也可能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们实在很狡猾。”说到这里萧翰突然转身对任骧道:“噢,对了,你跟我来。”他说完走进了东边的耳房里。
    任骧跟了进来。
    萧翰点亮了灯,将灯向墙上照去。
    任骧拢目光望去,只见昏黄的灯光照着一幅地图,地图上画着街道,屋宇。
    “这是京城的地图,这里是武定候府。”萧翰说着用手一指:“从这里出来,要想出城有三条路,凶手最可能走的一条路便是玉石街。”
    任骧皱起眉头,问道:“玉石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他刚刚杀了人,身上难免有血迹,不一定会走玉石街,也许会挑一条僻静的路走。”
    “不见得。”萧翰道:“杀人者是个惯犯,他清楚,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容易藏身,所以,也不能排除他走玉石街的可能。”
    “那,师父的意思是查玉石街?”
    “是的,但不能惊动官府,只能暗查。”
    “什么时候去?”
    “明天天一亮,咱们就进城。”
    第二天,清晨。
    孟小轩躺在被窝里,手却伸到韩雷的脖子下面,轻轻挠他。
    韩雷睡得象死猪一样,他‘哼’了一声又转身睡去。
    孟小轩又伸手挠他的腋下,韩雷睡在那里哈哈地笑了起来。他猛地坐起身,骂道:“你不睡觉,挠我做什么!再挠,我可揍你了!”
    “你敢,大师兄,二师兄都在这里,师父在隔壁,你敢打我,谅你也没这个胆。”孟小轩有恃无恐。
    “好兄弟,就算我怕你了,让我再睡一会儿吧。”韩雷闭着眼睛,嘴里杂七杂八地不知又嘟噜了句什么,就又滑到被子里去了。
    孟小轩不依不饶地又去挠他的头。
    “你到底要怎样?”韩雷有些恼了。
    “也不怎样,只要你告诉我那把玉骨折扇的主人是谁,我就让你睡。”
    “她叫吕湘,小名叫莹儿,今年一十六岁,是武定候吕候爷的千金,长得美貌无比。她——”韩雷闭着眼睛说,渐渐地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你说什么?她在哪里,你能否替我引见引见。”孟小轩急不可待。
    “都死了,还引见个屁!”韩雷说完就用被子将头蒙上了。
    “死了?”孟小轩如遭电击,手里捏着那柄玉骨折扇,痴在那里。
    任骧从外面走进来,对孟小轩道:“小轩快起床,你家的小厮憔悴来接你来了,你姐姐也来了。”
    韩雷猛地掀起被子,爬到窗边向外看。
    孟小轩好像没听见,低声自语道:“她死了。”
    “谁死了?”任骧问道。
    “她死了,才十六岁。”
    任骧看见孟小轩眼中似有泪光。忙问韩雷:“四弟,小轩他怎么啦?你欺侮他了?”
    “啊!”韩雷回过神来,忙道:“噢,没有,我没欺侮他,是他自己犯花痴,不关我的事。”韩雷说完就穿起衣服,匆匆地向外面走去。
    茅屋外,晨光明媚,明媚的晨光下站着个明媚的姑娘。
    那姑娘一手扶着马车的车辕,一手理了理被风吹散的云鬓,一双细长秀媚的眼睛,笑意盈然地望着东边清朗的阳光。
    “四爷早。”马车前的小厮憔悴,笑嘻嘻地走过来给韩雷见礼。
    韩雷视而不见,向孟小晴憨憨笑道:“小晴姑娘早。”
    “韩公子早。”孟小晴面带羞涩,笑着问道:“我家小弟可起来了?”
    “小晴姑娘是来接五弟的吧?”韩雷明知故问,没话找话。
    “是啊,爹爹一早就差我来接小弟回家,他有伤,怕他行走不便。”孟小晴说完就笑着低下了头。
    “我去叫他,你在这里等着。”韩雷大献殷勤。
    憔悴挠了挠头,望了一眼孟小晴,心想:“以往四爷是最有气派的,怎么见着我家小姐却连一点架子也没有了。难道小姐真有什么魔力?”憔悴从此对孟家小姐刮目相看。
    孟小轩心情沮丧地和孟小晴回家去了,韩雷目送孟家的马车悄然远去,心中怅然若失。
    罗方一早便去了沧州。
    任骧和师父萧翰也赶到玉石街去查案了。
    曹大白拍拍韩雷的肩道:“四弟,咱们也走吧。”
    “嗯。”韩雷应道。两人翻身上马,韩雷问道:“三哥,咱们从哪儿查起?”
    曹大白道:“师父早上跟我说,让我去城里找张怀恩张大人。”
    “找他做什么?”
    “你不必问那么多,跟我走就行了。天也不早了,要快些。”曹大白说完打马扬鞭而去。韩雷在后紧紧地跟着。
    张府离皇城不远,张怀恩人缘不错,在京城里混得也小有名气,提起他,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曹,韩二人很快便到了张府的门口。
    曹大白将来意与张府的门僮说了,门僮进去禀报,不一会儿,门僮将曹韩二人让进了大门,对他们说:“我家老爷马上就来。”
    曹韩二人刚进门,就看见张怀恩衣冠不整地跑下堂来。
    “哎呀,韩老弟来访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这是怎么说的,我刚刚起床,怠慢,怠慢。”
    韩雷刚想向张怀恩引见曹大白,没想到张怀恩一把拉住曹大白的手,笑道:“哎呀呀,是什么风把曹老板给吹来了,我今儿个早上还没睁眼就听见窗外的喜鹊叫,却原来应在二位身上。快请进,请进。”
    曹大白放脱张怀恩的手,远远地道:“你怎么认识我,我却从来没见过你。”
    张怀恩哈哈一笑,道:“曹老板的香雪酒这京城里的人哪个不知道。我去买过两坛,只是曹老板贵人多忘事,自然记不得小弟了,不过没关系,从今天起,咱们就算认识了。”
    韩雷在一旁笑道:“张大哥也是咱们自己人,三哥不必见外。”
    张怀恩将曹大白引进内堂,三人分宾主落座,张怀恩笑问道:“两位兄弟找我有什么事?”
    曹大白道:“我是奉师父之命来讨一张缉查文书。”
    “缉查什么人?”
    “一个叫金毛鼠的江洋大盗。”
    “这好办,你们喝茶,我去去就来。”张怀恩进了后堂。
    一盏茶的功夫,张怀恩捧着一纸文书走了出来,曹大白忙站起来接过。
    张怀恩道:“曹兄弟要小心收好,这纸文书非同小可,上面有刑部的官印。虽然不能跟圣旨相比,却也差不多。出了京城,你拿了这文书给那些州官县令们看了,你说什么他们做什么?”
    “好,多谢。”曹大白小心将那纸文书收好。
    张怀恩又道:“贤弟查完了,还要将这纸文书交回。”
    “自然。”曹大白道。
    张怀恩又问道:“你家师父现在做什么呢?”
    “不知道。”曹大白道。
    “查案呢。”韩雷答道。
    “在哪里查案?”张怀恩问道。
    韩雷摇摇头道:“他们一早就进城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查案。”
    张怀恩笑着怨道:“这个老萧,查案也不叫上我!是何道理?”说完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曹大白和韩雷站起身来,拱手告辞。
    张怀恩亲热地将两人送出门外,便匆忙跑回书房。他扑到摊在桌子上的一幅地图前,用手指在标注着武定候府的地方,定神观看,看了一会儿,最后冷笑着吐出三个字:“玉石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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