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锦瑟

  湖面很平静，但是水面上还是不时的有圈圈涟漪泛开，不远处的假山下还残留着绿中带黄的几片荷叶，如同被冷落的落单者。
  “为什么要这样问？”她将两鬓的落发别在耳后，轻声反问。目光落在渺茫的湖面上，眼里却没有焦距。
  “那你难道不知道我妈想要把姚婷介绍给我？”
  “原来是这件事啊。”她唇边带着笑，“姚婷姐不是很好么？不管是家世还是才貌，都配得上莫家。再说了，梅姨也对她很满意。”说着她抬头看他，目光清冷，“你不是也说过了，这只是一个游戏。四个月一过，我依然是同城中学一名普普通通的语文老师。与你，甚至是莫家，自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真的很有意思，他竟然跑过来质问她这件事？他到底将她当做了什么？如果是妹妹，根本没有理由专门跑过来对她兴师问罪，如果是情人，那么就更没有这种必要了，何况是如他所言的，这只是游戏，又何必泥足深陷，假戏真唱？
  “什么叫跟我，甚至是跟莫家没有关系？”莫少均冷冷地盯着她，她就这么急于撇清与他的关系吗？
  “别忘了，就是你口中不屑的莫家供你吃供你住，供你上大学的。”
  “我没忘。但是如果我能选择的话，我绝不会欠莫家任何东西！就像如果我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让自己落到这么不堪的地步一样！”她微抬下颚，口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和倔强。
  “你……”抡起的胳膊如同定格在镜框里的画面，无声而凌厉。
  李苏锦越过对方还僵硬在半空中的手，嘴角犹带着丝丝笑意，“如果你是因为梅姨所提起的事来找我的话，我看你真的是找错人了。姚婷姐的事，并不是我建议的，而是梅姨和少琼姐一早就决定好的，她们只是很碰巧地询问了一下我的想法而已。”
  “至于你还有一些问题的答案，对不起，我还有课，请恕我不能给你解惑。”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直接离开。
  一直挂在唇边的微笑，终于一点点无力地隐退下去。
  为什么有时候她连装傻都装不去了呢？
  僵硬在风中骨节分明的手如同慢动作般紧握成拳。
  疾风夹带着水汽扑面而来，湿凉的味道钻进衬衫下摆和袖口，发出呼呼的声音。
  一种愤怒的情绪涌上心间，但伴随着这种情绪上涌的竟然还夹带着丝丝的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被她激怒的失去理智，庆幸自己在最后关头没有做出让彼此都无法挽回的事。
  可是他不懂的是为什么在每次提到莫家的时候，她都像受到惊吓的刺猬，竖起全身尖锐的刺，仿佛是所有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她仰望着看灰蒙蒙的天。
  憋了一整个上午阴沉沉的天终于要变脸了吗？不然为什么自己的脸上会有湿润的感觉？
  为什么每次在自认为可以跟他好好相处时，他总会强硬的毫无余地的剪碎了她所有的希冀？
  而且每次在拌嘴时，他总会将莫家挂在嘴边，好像她不管怎么做都偿还不了欠的债？他难道不知道每次在提及莫家，她都会有那种不平等的感觉？好似他们不是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她没有得到同样平等的对待。
  就像小时候她最不喜欢他老是站在楼梯上指使她做事。
  她想跟他站在同一个高度的地方，平视对方，而不是仰视或是俯视。
  颗颗豆子般大小的雨滴终于冲破尘埃，重重地砸在脸上，身上，手上。可是为什么她觉得都比不上心里的痛呢？
  锦瑟无端五十弦（32）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虽然他依然会来同城找她，而她也不会故意给他脸色看，或者是找他的茬，但是两个人的相处却是明显多了几分疏远和客套，好似又回复到陌生人的状态。
  比如说他在卫生间的时候，她一定不会进去拿东西，也不会站在门外敲他的门，催促他快点；又比如说他在看电视的时候，她绝对不会跟他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而只会躲在书房里对着台式电脑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
  即使从小一起长大又如何，他就是看不透她。
  此时此刻的他们就像是在走钢丝的表演者，不容许过程有一丝一毫的分神，否则就会永远跌入万劫不复中；又像是过独木桥的独行者，耳边除了风声和脚下哗哗的流水声，再无其他。
  漆黑的夜，静谧地能听得清窗外夜风吹拂树枝，抖动的声音。
  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声划破了寂静的夜。
  莫少均拿着床头柜上的座机，皱着眉推了推身侧的身影，语气有些困惑和焦急，“楚楚，电话。”
  李苏锦终于揉了揉惺忪的眼，但是脑子还处在呆滞的状态。最近她好像越来越嗜睡了，大概是因为换季的原因吧。
  “怎么了？什么事？”她抬头对上他略显的焦急的脸，疑惑地接过他不动声色递过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人只刚提到一个名字，困扰她的瞌睡一下子全部消散了。
  王炜生病了，现在正在医院。
  这是她挂完电话，唯一能想起对方解释了半天所提取到的信息。
  其实今年九月份的时候，王炜就已经来同城念高中了。一方面，同城的高中教学质量明显要比乡下中学好许多，另一方面，她在同城也能就近的照顾他，所以当初她妈妈和王叔过来跟她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事实上，自王炜来同城以后，她每周末都有去学校寝室看他。因为高中的学业比较繁忙，所以除了放假，他回趟家以外，更多的时间都会留在同城。偶尔她会带他出去吃顿饭，如果他没时间的话，她也会去超市买一些零食带给他。不过，近段日子，由于烦心的事特别多，她也很久没去看过他了。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内疚。
  因为经常去宿舍看他的缘故，所以她也就认识了他现在所住的那幢楼的宿舍管理员，刚才就是那个老师打来的电话。
  一放下电话，李苏锦二话不说就起床换衣服。一直在她身边的莫少均也没有闲着，在她穿好衣服后，他已经洗漱完毕了。
  “我送你过去吧。”莫少均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平静地看着她匆忙的刷完牙，洗完脸。
  拿着水杯的手顿了两秒钟，她垂了垂眼帘，终于缓缓地说了声谢谢。
  到了医院的急诊室，宿舍管理员金老师一看到李苏锦就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金老师，小炜到底怎么了？”
  “李老师，你不要太担心，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只是一个小手术。”金老师解释道。
  李苏锦点了点头，悬在半空的心放下了一半，“那小炜现在在动手术了吗？”
  “还没有，这也是这么晚了我打电话给你的另外一个原因。医生说小炜还是未成年人，虽然只是一个小手术，但是动手术的话还是要有家属签字的手术同意书，而在同城，也只有你才能做主签这个字了。”
  “那他爸妈知道了吗？”李苏锦停顿了片刻，又开口询问道。
  金老师摇摇头，“小炜说不让他爸妈知道，就连你，如果不是医生说了没有家属签字不能动手术的规定，他还不准备让我告诉你呢！”
  “那快带我去找医生吧，不要耽误了动手术。”闻言，她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压下丝丝上涌的心疼。
  手术室外很安静。
  除了她和莫少均，再无其他人。
  金老师在王炜顺利地进手术室后，也被她劝回去了。作为一个老师的话，她已经做了太多的了，剩下的事就让她这个不怎么合格的姐姐来完成吧。
  白色的廊灯发出惨白的光线，印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点点斑驳不堪的模糊影子，好像落在毛玻璃上反射出来的光，虚弱而重迭。
  靠在雪白的墙壁上，偏头就可以看到“手术中”三个红色的字眼，静耳侧听好似还能听到里面清冷的机械碰撞声。
  在这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里，算来她已经跑了三四次医院了，想到这里，她不禁暗地哂笑，这段日子她跑医院的频率实在是有点高啊，而且最可笑的是，即使任她有多么的不喜欢医院，到最后还是避无可避。
  “吃点热的东西，不然你的胃会受不了的。还有你也别太担心了，连医生都说了这只是一个小手术，不是吗？”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轻轻浅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也是近段时间他才知道她的胃一直都不太好，有时候半夜胃疼起来，她就一个人咬着牙，蜷起身背对着他，不让他察觉。一开始他并不清楚其中原因，后来无意中看到抽屉里搁着的胃药，他才明白其中的原委。
  是啊，她本来就不信任他。
  袅袅冒着热气的奶茶味道在鼻尖轻缓地散开。
  李苏锦接过塑料纸杯，双手交叉握着杯身，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略显得疲惫的男人，一种淡淡的温暖和感激在散发着消毒水的空中交相汇合。
  原来，他刚才起身离开是为了给她买奶茶了，不是……
  一路上，莫少均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始终安静地陪在她身边。但是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又能跟她很默契地替她一一办好，包括挂号，找医生，这些看似简单却无比繁琐的事情。
  “要不，你回去吧？你今天还有工作，正好今天是周六，也没有什么事情，我一个人能照顾好他。”她望着他，余光瞥见走廊的窗台上已经露出了缕缕灰白的光。
  她知道最近Bank of sunir 内部重组已经接近了尾声，也知道银行里有许多股东并不同意他在经济这么萧条的情况下，还这么大刀阔斧地搞整顿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