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掌飞的欢喜与哀愁

18 第十七章 故人阿花


衣掌飞突然来这么一下,除了萧扬那伙人,谁也没料着。那杨光本来还对着萧扬伸着手,一派斯文状,冷不丁场上窜进来这么个人,一时惊愕,竟然不及动作,待到反应过来,衣掌飞一张脸已近乎就在眼前。眼瞅着情势危急,也是福至心灵,猛然将□□就着劲拖地一划,便是一派尘土飞扬开来,做了障眼的法儿,跟着往后一个纵身,满以为脱开了对方的一击,却未曾想那黄土飞溅之中,偏有一双手伸出来,揪着他的衣领一提一甩,便是“扑腾”一声栽了个倒栽葱,大大丢了个面子。
    场外的人离得远的自是不明就里,或有走得近的观者也被那黄土迷了眼,看不分明,加之衣掌飞那一提一甩,动作疾如迅雷闪电,所以除了萧扬等人见着,众人待到看的时候,却已经是杨光摔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样子了。面面相觑之后,谁也不明就里。却是那杨光愣了一愣,从地上一个鹞子翻身跳起来,两个大眼睛里放出光彩来,对衣掌飞喝声:“再来!”
    衣掌飞也笑,一个纵身,便是欺身而上,也不卖花哨,便从正面双手成掌,手形变幻之下,连击数掌。杨光横了枪来抵挡那招式,不招架便罢了,掌枪相触,便着实吃了一惊。那几掌看似笨拙,却来势凶猛,势大且沉,显是对方内力雄厚,而掌掌相接之间,又扎实绵密,纹丝不能破解,杨光被逼得连退数丈,眼看就要摔出场外,众人瞧他一路急退,也唬得各自捂了头,四处奔窜。情急之下,他却回身一枪,那簪缨钩镰枪便“嗖”地一声扎入地中,硬生生拦住了主人的去势。那枪本是精钢铸成,材质坚韧,无坚不摧,如今吃了衣掌飞的掌力,竟致弯成了个弓状,发出嘶哑声音,似要折断,然到了极限后却终于渐渐稳了下来,化解了主人,也化解了自己的一次危机。
    众人在旁边看得出神,不知谁先在旁边高高喝了一声彩,立时彩声四起,跟着,围观的人便都热热闹闹地鼓起掌来。
    本来萧扬与杨光也曾对战,但彼时萧扬只想着报萧壮壮受伤与被人侮作“毛贼”之耻,所以存了心就是要让对方难堪,加上那一套“乾坤迷踪换形步”妙是妙,一般凡人实在跟不上那个速度,所以看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知道他人在场中却不见踪影,而杨光也就是东一摔西一倒地没什么好看,好不容易看到萧扬人了吧,却是胜负已分的时候,着实难以尽兴。可衣掌飞这一仗就不同。
    衣掌飞的功夫最讲究的并不是个“巧”字,大开大合,劈山断岳,在场上舞出来,掌掌有力,有形有实,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说不上来的过瘾。再加上杨光那一边的情况,更是让人心生期待。
    世人都知道,用掌需得近攻,使枪却是远战,所谓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狠,这掌对上了枪,本应该是彼此都不讨好的事——如若枪使得得法,那掌便近不了身,毫无发挥余地,但若让掌近了身,那枪便如同废铁,毫无用处,所以这一仗不是加加减减的平分秋色,乃是你死我活,非赢即输的较量,胜负往往只在一瞬之间,也正因此,这一仗便也显得格外好看!
    杨光好容易稳住身形,娃娃脸上被刚才的黄土泼了一头一脸,加之之前遭萧扬戏弄,摔得衣衫裤子都脏兮兮的,看起来极之狼狈,却偏偏那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放着精光,竟是分外兴奋起来。他反手轻轻一抬一送,深深扎入地中的钩镰枪便轻轻松松被拔出土中,带着呼啸,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入主人左手。
    “再来!”杨光唇角挂着孩子气的笑容,下一刻,却将□□舞出森罗密布的防势来。如同密密织就的天罗地网,簪缨钩镰枪在他的身前呼啸着旋转,凌厉的迫势逼得周围观看的人,明知碰不着却还是忍不住吓退了几步。阳光照在他枪身之上带出万道银芒,配合红缨的舞动,予敌人威吓之外又更多添了迷惑的作用。
    衣掌飞立在杨光几步之遥,脸上无波无澜,似是在观看对方的一举一动。杨光便也立在另一边,只做守势,却暗暗寻找攻击机会。慢慢的,场上的喧嚣也跟着静止了,整个草场坡上仿佛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众人皆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观看这一场仗的最终结果,充斥耳边的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便只有杨光的钩镰枪发出的虎虎风声。
    不知是谁家的小孩看得太投入,拿在手上的糖葫芦一个不稳掉向了地上。红色的冰糖葫芦在空中短暂地掉了一程,终于“扑”的一声落入了黄土之中。
    “便是现在了!”萧扬在一旁暗道。不过瞬息之间,众人尚不及反应,却听空中已然传来数声金戈交鸣声,却是衣掌飞的掌与杨光的钩镰枪再度交锋。一边似是存了心要赢,另一边想必也是断然不愿输,两相交锋,竟然斗得难分难解,接连对了几十招方才彼此错了身形,方闪开一些,却又马上重厮杀到一起。
    衣掌飞着蓝衣,杨光本是一身月白衣衫,如今变作黄土色,场中银芒飞溅,拳掌舞动外,便见着不同色的衣袂上下翻飞,那模样,还真有点应了白先生给衣掌飞取名时候的说辞。
    “衣袂翩飞,衣袂翩飞……”萧扬望着场中,毫无自觉自己居然看着衣掌飞出了神。这个人的脑袋有些奇怪,但功夫却是真的好,萧扬不得不在心内概叹。从小到大,见过多少能人异士,世外高人,衣掌飞依然是最令人惊艳的那一个!
    跟萧扬一样,虽然看不懂门道,门外汉们却也一样为眼前难得一见的精彩对战而兴奋异常,各个卯足了劲鼓掌、呼号,为自己喜欢的、下了注那一方加油。这个喊“娃娃脸,好样的!刺他!”,那一边就用更大的声音喊“用掌的,加把劲!把那娃娃脸干掉!”喊到最后,居然分成了两派,分了场地对骂起来!
    杨光在场中,精神集中,外界喧扰根本入不得他的耳。他只知道这一次来长安来对了,他遇到了生平未曾遇见的高手,虽然,他至今仍然不知那人为何会突然对自己发动袭击。但是那人并不是个卑鄙狡诈的人!文人常说“文如其人”,武人便说一个人所使的功夫便代表了其人的个性。到底是练的功夫改变了这个人的性格还是这个人的性格导致了他选择练习某种功夫,这可能是个先有鸡后有蛋,还是先有蛋后有鸡的问题,但是毫无疑问的是,杨光认为能够使出这样扎实稳健,毫无伪饰卖弄功夫的这个对手,平素一定是个光明磊落,行事堂皇的人!就冲着这一点,不论什么原因,杨光都觉得这一仗打得值!
    也就是那么一分神的时间,杨光脑中的杂念导致他的动作迟缓了那么一点,刺出去的枪回防慢了半拍,待到觉察想要收回的时候,却只觉手腕一沉。再看时,却是衣掌飞整个人稳稳地立在杨光的枪头之上,将那一柄百斤钩镰枪牢牢地踩在了地上。
    杨光的脑门立时渗出冷汗来,此时他若弃枪,便是必败无疑,但若不肯松手,便正好顺了对手的意,溯枪近击,便是九死一生。这要放放不得,要拿拿不了,正在犹豫间,却看衣掌飞唇角上扬,笑了一笑,猛地起了身,翻了个翻,跳了开去,对着他招招手,示意他再来。
    杨光脑中“嗡”的一声,输得难看他不在乎,但这样的故意放水,却是杨光的自尊所不允许的。想着,不由得少年意气,倔脾气就上来了,想也不想,舞着钩镰枪便冲了上去。岂知兵家对阵,最忌焦躁冒进,他这一冲,方到衣掌飞跟前,对方却早已不见人影,忽听耳后有人轻笑,回枪横扫,却早已给对方轻巧地让了开去,复又听得身边有人轻道:“真是一模一样!”
    杨光脑热头昏,哪里有心情去想什么“一模一样”,咬紧牙关,仗着自己膂力过人,“哗啦”一个大甩腰,却是将钩镰枪当横扫了一圈,枪尖过处,啸风尖锐,是存了心不给对手闪避的机会,然则横着是无处可躲,衣掌飞却轻轻地跃起,将两手抓了杨光的枪杆,轻松地倒立起来,笑盈盈地与他对看。
    “竖劈、横扫、跳跃、搭、缠、扑、甩——”衣掌飞轻道,“你真跟他一模一样,所以,你胜不了我!”
    杨光给他体重加上力度压在下面,曲着双膝仰面跪在地上,终于听到那话,有空去想“跟他一模一样”,跟谁一模一样?为什么“跟他一模一样”,自己就断然胜不了?
    那边却听白先生忽地大喝一声道:“胜负已分,今日到此为止,各位走好咧!”
    杨光别转头,从低的视角望上去,只见到一个打扮庸俗的青年拳师席地而坐,一面嚷嚷一面在那里数铜板,碰到银子还放到嘴里拼命咬两口以鉴别真伪,旁边那个跟自己打过一架的好看得不像话的青年却不知怎的黑了脸,仿佛跟自己有着深沉大恨似地瞪着自己看。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要这么看着自己?
    杨光正自想着,却忽然感觉身上一轻,才反应过来那是对手终于松开了对自己的“压迫”,正松了口气,却又忽然给一股力道扯了起来,连人带枪抱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萧扬的嘴无声地张大了,整个人仿佛被雷刹那劈过一样。
    衣掌飞热情地抱着杨光,因为隔着枪,那个姿势还很别扭。
    “你终于回来了!”他感叹着,“师父说,世间万物皆在六道轮回之中,我本还不信,没想到,你果然回来了,阿花!”
    “阿花?”杨光茫然地别过头去问,“阿花是谁?”
    “是……”
    白先生数完银子,满意地从地上蹦跶起来,抢在萧扬之前回答:“是我们盟主已故的一位莫逆之交。”说完,还朝萧扬眨眨眼睛。
    “狗屁!”萧扬在心内默想,“阿花,阿花是六合八荒堂墙壁上挂着的那张吊睛白额虎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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