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掌飞的欢喜与哀愁

19 第十八章 天下为门


萧扬嘟着个脸走在后头,前面是明明才认识不久,却已然序了长幼,一副莫逆之交,哥俩好模样的衣掌飞与“阿花”杨光,两人勾肩搭背,热络非凡,一下子窃窃私语,一下子又纵声大笑,看得萧扬脸上阴霾密布,风起云涌。萧壮壮看主子快要喷火吃人,小心肝吓得一颤一颤地赶紧躲到最后面去帮白先生的忙。世上顶顶厉害的白先生,当今武林“第一管家”,此刻正拖着个大麻袋,在后头辛苦地走,麻袋里装满了占小便宜弄来的鸡鸭鱼肉蔬果生菜,还有刚才卖武斗票赚来的铜钱银子,锄头铁耙……
    时近黄昏,长安城内人渐稀少,比不得京城开封府衙夜间的繁华,这座前朝古都虽然已在慢慢恢复生机,却仍然像一个刚刚稍许安顿了心神,停下了逃亡步子的落难王孙,丢了满身的光鲜亮丽,呼着名为“战战兢兢”的气儿。
    走了一程,衣掌飞忽然想起来,随行之中缺了一人,便转头去问白先生:“辛姐姐呢?”
    白先生在后头挺吃力地回答:“回盟主的话,走亲戚去了。”
    杨光在旁边听了,忽而想到什么,问:“衣大哥,你是什么门的门主,你的武功如此了得,你的门派一定也很出名吧?”
    “什么盟?”衣掌飞在旁边皱眉,盘算着武林算个什么门,白先生却在另一边顺理成章地接口。
    “天下门。”
    “天下门?”杨光挠头,想了好一会,才尴尬地笑了笑道,“真对不住,小弟见识浅薄,还真没听过贵门派的名号哩。”
    白先生摇摇头:“花公子不必在意,鄙派刚刚创派不久,江湖上少有人知也实属正常。”
    杨光好心地纠正:“白先生,我姓杨。”
    白先生答:“受教了,花公子。”
    萧扬懒看他们你来我往,自顾自地向前走,刚跨出去两步,就听白先生扯直了喉咙在后边喊:“萧护法,这边。”
    萧扬转回头去:“萧护法?”
    白先生把麻袋丢给萧壮壮,对杨光拱手道:“鄙派‘天下门’,初出茅庐新秀小派,三个月前方才立宗创派,创派宗旨:‘锄强扶弱,天下一家’,现有门人二十,门主衣掌飞,底下左右护法,三堂长老,左护法就是这一位了。”又对萧扬使眼色道,“萧护法,我看花公子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在他面前我们就不必隐瞒身份了。”
    杨光在旁边尴尬地喊:“白先生,我姓杨……”
    话没说完,被萧壮壮打断。萧壮壮背了一身的包袱,仰着个小脸,满怀殷切地看白先生:“我呢?我是个什么官?”
    “护法书童。”萧扬冷冷地道,“白先生,那你是我们的右护法喽?”
    白先生退开三步,一揖到底:“白某不才,忝居护法参谋之职,绝不敢望右护法之位。天下门人皆知,‘天下门’右护法三年前为报灭门之仇,英年早逝。”
    “可是我们不是才创派没多久吗?”萧壮壮举手提问,包袱飞起来,砸到自己的脸,赶紧揉脸蛋。
    白先生正色道:“右护法与我们衣盟主是志同道合,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两人从小立下宏大志向,誓要创建天下第一门派。可惜三年前右护法得到灭门仇人的消息,为了不连累门主,只身追击,最终落得玉石俱焚,这些年来,门主以一己之力成立‘天下门’,就是为了一全二人年少心愿,更因念故人之情,故此虚悬右护法之位至今。壮壮你入门迟,很多前尘往事你自是不知道的。”
    萧壮壮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
    “杨公子。”
    杨光下意识地纠正:“白先生,我姓花……不是,我姓杨……”
    “杨公子,我且问你,你可是长安人氏?”
    “不,我祖籍麟州,现居……”
    “那就是了。杨公子,俗话说得好,无缘对面不相识,我们也不是长安人氏,可今日我们居然能在这长安城见面,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你居然会与我们右护法长得一模一样。”
    杨光愣了一愣,眼中隐有泪花闪烁:“你是说……”
    “没错,我们门主口中的阿花,就是我门已故右护法花无缺。”
    萧扬在旁边转着手上的尾戒,闲闲接口:“白先生,这个名字好耳熟。”
    白先生正激动万分地抹眼角:“当然。萧护法你虽未曾与他谋面,但花护法一身轻功,天下独步,若非为人低调,怕今日知道他名声的就不止我们这些人了。”
    “知道谁?”
    众人转过头去,却见辛媚娘执着一盏绉纱灯笼正款款步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体格健壮的家丁样的人。
    “骆三,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先回去吧。”辛媚娘对身后的汉子低声嘱咐,后者恭敬地对众人揖了一揖,无声无息地走远了。
    辛媚娘看向众人,眼光落在杨光身上,仔细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他手上。杨光此刻已经将他那簪缨钩镰枪重又拿布条缚了起来,掩去锋芒,看来不过是根棍棒。辛媚娘颇有兴味地看了一阵,方柔声道:“我方才上表舅父家走上那么半天,怎么才回来就多了一位新朋友?”
    “哦,辛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一位花……”
    杨光赶紧行礼,抢在白先生介绍前道:“这位姑娘,我叫杨光,与衣大哥和大家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今已经是朋友了。”
    辛媚娘微垂了头,仪态万分地福了福道:“小女子辛媚娘,与飞飞是……”
    “亲戚。”
    辛媚娘不动声色瞪萧扬一眼:“至亲。”
    “只是普通亲戚。”
    两人四眼,一双丹凤眼,一双杏眼,电闪雷鸣,火光迸射。
    杨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知道这个时候插嘴会倒霉,只好站在旁边傻傻看着。
    恰逢失踪许久的衣掌飞又跑出来,手里抱着几床被子,肩上还扛着两床,招呼众人:“房间钥匙拿到了,大家早点把行李收拾了准备做晚饭吧。”
    白先生拍着脑袋喊:“哎呀门主,你怎么自己……哎呀,你叫我这个做下人的怎么是好!”
    衣掌飞挺高兴地笑笑:“我看你们谈得高兴不忍打断,又怕晚了赶不上,所以先进去找掌柜的要了房。白先生你不用担心,我以前住在山上的时候经常下山赶集,所以很会讨价还价的,我们住柴房,一晚上只要十个铜钱,地又宽敞,又没人打扰,他们给我们五床铺盖,还送两张草席,对了,伙房就在柴房隔壁,我们还能用他们的锅灶和柴火,不收钱。”
    身后跟出来个小二,对衣掌飞用无限崇敬的表情望着,也不知道他刚才都做了什么。
    “住柴房?”萧扬的脸上写着“不可思议”四个字。本来么,如果是日夜兼程赶路,囿于环境,在路旁野宿一宿也是无可奈何,萧扬虽然打小锦衣玉食,所幸家教甚严,也不是吃不了苦,但是到了城镇之内,却还要住柴房就未免叫人不能接受了。
    辛媚娘用手抚抚鬓边发,娇声嗲气道:“怎么,住不惯?住不惯就别再跟着飞飞了。”说完,袅袅娜娜地走上去道,“飞飞,我帮你搬两床。”
    衣掌飞赶紧闪开去:“辛姐姐,使不得。”
    萧扬本来只是心中惊诧,随口一说,却被辛媚娘瞪鼻子上脸,狠狠将了一军,她一个女人家都不在乎,反显得他这个堂堂七尺男儿小鼻子小眼,莫名地摆架子装金贵。想到这里,不免心中窝火,只得到:“我是不在乎的,可这位杨公子可是客人,让客人住柴房,可与礼数不合吧?”
    衣掌飞“咦”了一声,道:“是吗?客人是不能住柴房的?可是以前我们庄里不是也有许多人住在……”
    杨光赶紧摆手:“没关系,衣大哥你不必多虑。杨光这次出来也是为了开拓一下眼界,多一些历练,住柴房也好,住客房也罢,与我等学武之人又有什么区别?住柴房更好、更好!”
    “那敢情好,花兄弟!”白先生慢悠悠道,“像你这样爽快人,我白某可是最喜欢的!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一来认识了花兄弟这样的人,二来大家白日里打得痛快,我看今日晚餐最不该少的就是大坛好酒,不如就劳烦花兄弟……”
    “是是是,酒当然由小弟去沽来,我听人说长安城东有家酒肆,专卖上好西凤酒,那酒芳香沉郁,独特得很,我这就去买来,晚上定要与衣大哥痛饮三百回合!”说完,脚不点地,跑得不见踪影,连自己不姓“花”都忘了去纠正。
    众人见他走远,便也各自进了客栈内。萧壮壮经过萧扬,看他两眼,确定主子还在生闷气,才想劝两句,就听白先生在前面喊:“护法书童听命……”
    萧壮壮图新鲜,赶紧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追上去。剩下萧扬为了自己贴心小厮的迅速叛变而心痛,一转头,却发现衣掌飞尚留在原地。
    “你……你怎么还在……”一时惊诧,说话都结巴起来。
    “等你啊。”衣掌飞将肩上两捆草席扔给萧扬,“帮我拿两张,一个人拿不了。”
    萧扬将两张草席抱个满怀,冷哼一声道:“你刚才不是还装英雄来着?”
    “那不一样。”衣掌飞笑笑。
    “怎么不一样?”
    衣掌飞偏了头想:“反正就是……不一样,说不好。”
    萧扬的心情一下大好,只道:“走了,进去了。”
    两个人扛着铺盖草席,一起高高兴兴地往柴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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