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蝗血书

第2章


 
那和尚皱了皱眉,不悦道:“什么人都要见辩才,你道这里是寺庙还是勾栏,想见便能见么?” 
3. 
吴佑棠脸上一红,道:“不,不是。我,我……” 
吴佑棠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为何见了这个和尚就说不出完整的话来。那和尚见他吞吞吐吐,更是不喜,上下打量他一番,道:“既然不是,那便请吧,本寺概不留宿。”说完便要关门。 
吴佑棠登时急了,这时说话便流畅许多:“喂喂,这位小师父,在下来找辩才大师,是受人所托,可不是想要留宿。” 
那和尚闻言眨了眨眼,道:“受谁所托?” 
吴佑棠道:“萧翼。” 
那和尚突地脸色一变,脸如寒霜,冷冰冰地道:“萧翼?他倒还有脸来?哼,你是他什么人?” 
吴佑棠道:“是我师伯。还未请问这位小师父法号?” 
那和尚冷笑一声,道:“师伯师侄,一丘之貉,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见也罢。”说完转身便往里走,却是忘了关门。 
吴佑棠不敢怠慢,跟着他便进了寺门,在后面笑嘻嘻道:“这位小师父,你不肯见我,可不是辩才大师不肯见,不如你帮我通报一声,正所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出家人与人为善,何乐而不为呢。” 
那和尚也不理他,只快步前行,却不再出言驱赶。吴佑棠眼见有门,更加施展巧舌如簧,不断说服那和尚,那和尚却全然不理睬,只当作没听见。 
不多时,走到一间厢房中,里面迎出个小沙弥,看见他二人,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恭恭敬敬的施礼道:“方丈,有客人来么,小僧这便去上茶。” 
那和尚点了点头,自己主位坐下,也不招呼吴佑棠。吴佑棠耳尖,听得那声“方丈”,不由得大为惊讶,这白衣小和尚竟是方丈么,莫非,莫非,他便是辩才和尚?我的天,想不到,辩才大师这般年轻,生的这般好模样。 
小沙弥进来上了茶,退出时又顺手带上门。吴佑棠喝了一口茶,笑嘻嘻道:“原来,你就是辩才大师,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往大师莫怪。” 
那和尚愣了一下,嘴角微微抽搐,半晌微笑道:“现在知道也不算迟,这位施主,不知你来有何贵干?” 
吴佑棠见他忽然改颜相向,虽然不解其中缘由,但既是好事,也不必太过追究,便笑吟吟道:“在下奉师伯之命,给大师送来一样东西。” 
那和尚辩才道:“什么东西?” 
吴佑棠从怀中郑重取出包裹,双手递过去,道:“是梁元帝的《识恭图》,还请大师过目。” 
辩才和尚接过包裹,打开一看,不由脸露赞赏之色,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道:“既然萧翼尚有悔过之意,之前那件事便当揭过了。好了,礼物既已送到,你也该走了,来啊,送客。” 
吴佑棠急道:“大师,大师,我还有事相求。” 
辩才和尚撇了他一眼,讶道:“哦,你说来听听。” 
吴佑棠见了他这神色,忽然心虚起来,不由得期期艾艾地道:“师伯他,师伯还想请大师把《快雪时晴帖》相赠。” 
辩才和尚霍然站起,衣袖掀翻了桌上清茶,他大怒道:“萧翼这老匹夫,他好不要脸。骗了《兰亭序》不提,竟然还敢叫人上门来要《快雪时晴帖》。哼,他真欺人太甚。” 
吴佑棠料不到他竟然发这么大火,吓了一跳,忙起身劝道:“大师息怒,我师伯内心对大师十分歉疚,自知对不起大师,只不过他皇命在身,那也是身不由己啊。” 
辩才和尚看了他一眼,目光中说不出是喜是怒,吴佑棠只觉得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明明眼中含怒,却仍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心下一惊,登时说不下去。 
辩才和尚叹了口气,道:“我知你不过受人所托,错不在你,只不过一时压不住火,吴施主,让你见笑了。” 
吴佑棠闻言,大是受宠若惊,连忙道:“没有没有,大师,你太客气了。我,我……”他还想说些什么来表白,顿了一下却也说不出什么文采斐然的话来,只得讪讪地住了口。 
辩才和尚见了他尴尬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道:“吴施主,《快雪时晴帖》我收藏内室,你还请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吴佑棠见他允了,当下连连点头。辩才和尚见了他那傻样,不由得扑哧一笑,随即扬长而去。 
吴佑棠左等右等,在厢房里走来走去,眼见得外面都黑透了,还不见辩才和尚出来,真觉心急如焚,度日如年。又过了一炷香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打算去后面找个人问问,他走到门口,正待挑帘,就见那帘子无风自动,一张雪白的脸出现在面前,正是久候不至的辩才和尚。 
辩才和尚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急了?” 
吴佑棠脸一红,呐呐道:“还,还好。” 
辩才和尚“呲”的一笑,把手里拿的书卷递给吴佑棠,道:“拿去吧。” 
吴佑棠接过书卷,低头想了想,郑重道:“我替我师伯向你赔罪了,好在大师你大人有大量,不但不怪罪我师伯,还肯将这《快雪时晴帖》送给我师伯,吴佑棠是粗人,不懂得这字画有何珍贵之处,但亦知在大师心中万金不换,大师此举,在下铭感于心,绝不敢忘,日后大师若有所求,只消一句话,哪怕不能见面,带句话来,吴佑棠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辩才和尚瞧了他一眼,目光盈盈,半晌道:“你这番话,可是当真?” 
吴佑棠肃容道:“吴佑棠一诺千金,绝无虚言。” 
辩才和尚嘻嘻一笑,道:“好,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他说完这话,也不理会吴佑棠还要表决心一番,只挥了挥手道:“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说了这里不留宿的,你还有别的事么?” 
吴佑棠张口结舌道:“啊,现在?” 
辩才和尚翻了个白眼,道:“怎么,你还有事?” 
吴佑棠道:“没。” 
辩才和尚道:“那不就得了,怎么的,你还想再住一晚?” 
吴佑棠心道,住一晚怎么了,这三更半夜的要我到哪里去投宿,可是看辩才和尚的样子,他却不敢有二话,只得赔笑道:“不想,不想,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 
辩才和尚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不送了,施主慢走。” 
吴佑棠顿时有些无语,心内涌起无力感,却不知该表示些什么,只得点点头,道:“那,我走啦。” 
辩才和尚已经走进内堂,闻言挥了挥手,赶苍蝇一般道:“走吧,走吧。” 
吴佑棠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只得在小沙弥的引领下,灰溜溜的走了。 
出得寺外,小沙弥关上门,四周黑麻麻,月亮只是个小月牙儿,伸手不见五指,吴佑棠忽然就觉得有那么点心酸,大概是落差太大了吧,寺里柔和温软的烛火,白衣绝色的僧人,关上门,却只剩下那一弯小小的月亮。 
吴佑棠晓行夜住,这日终于赶回了西安萧府。萧翼见他归来,十分欢喜,迎上来道:“贤侄,你可回来了。” 
吴佑棠笑容满面地道:“师伯,侄儿幸不辱命。”说着双手奉上包裹。 
萧翼呆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双手颤抖接过包裹,喃喃自语道:“想不到,你竟然还肯。我还道,你这一世都不远再见我。” 
吴佑棠看着萧翼脚步踉跄的捧着包裹进了书房,也不便跟进去,自己去沐浴更衣,吃饭休息。这一觉只睡到日上三竿,才心满意足的起来。 
他穿好衣服,正要去见萧翼,忽见萧府的管家急匆匆过来,道:“吴少爷,您快来看看,老爷,老爷出事啦。” 
4. 
吴佑棠一惊,赶忙跳起身,问道:“萧管家,我师伯他怎么了?” 
萧管家愁眉苦脸地道:“我方才书房去给老爷送茶水,就看到老爷扶着桌子呕血不止,面色青白,我赶紧命人去请大夫,一转眼老爷便昏迷不醒,好容易大夫来了,诊治半天却都束手无策,刚刚老爷忽然醒过来,却是叫吴少爷您过去一趟。” 
吴佑棠赶过去就看到萧翼合眼躺在床上,脸色青白,眉间透着黑气,心里一沉,他几步抢到床边,叫了声:“师伯。” 
萧翼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棠儿,那副字是谁给你的?” 
吴佑棠道:“是辩才大师。” 
萧翼闻言,脸色一变,一张口又呕出一口血来,吓得吴佑棠连声道:“师伯,师伯。”叫了两声又转头大叫:“大夫,大夫呢,叫大夫来,我师伯他又吐血了。” 
回过身,却见萧翼摇了摇头,脸色灰白,道:“不必了,他恨我如此,我原该想到,这也是我罪有应得。” 
吴佑棠急道:“师伯,是那《快雪时晴帖》有问题么?您怎么会搞成这样?” 
萧翼叹了口气,道:“辩才给你这副字的时候可有说些什么?” 
吴佑棠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道:“我找他要的时候,他开始很愤怒,发了很大火,然后我说要把师伯您给的那个《识恭图》给他,于是他就不生气了,只说这《快雪时晴帖》放在屋里,叫我等等,那可真是好等,好半天他才出来把那副字给我,给了之后好像也没说啥。” 
萧翼默默听了,又道:“他,有提起我么?” 
吴佑棠尴尬地道:“有是有,不过都是在骂你。” 
萧翼苦笑了下,半晌又问道:“他还好么?” 
吴佑棠道:“好得很呐,骂人时中气很足。” 
萧翼一呆,喃喃自语道:“想必他皱纹更多了吧。” 
吴佑棠一愣,道:“皱纹?不可能,他脸上光溜的好像刚剥壳的鸡蛋,怎么会有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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