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店不见了

第9章


这家酒吧是哥特复兴式草莓山建筑的最佳典范。
  此刻是上午十一点过一刻,所以上门喝酒的顾客还不多。
  一位鹰钩鼻的阔嘴青年正在跟酒保聊马经;另外一位戴着鹿角边框眼镜的长发青年,则津津有味地读着英国19世纪小说家皮考克的讽刺小说《梦魇古宅》;还有一位不修边幅、有着一头凌乱红发的大学生,正在跟一位穿着墨绿色毛衣、表情认真的女孩畅谈政冶。
  “你瞧,”红发青年说着,“有钱阶级就是借助这种方法,在股票交易上豪赌,毁了数以百万计可怜的投资人。”
  “噢,不。那是不一样的……”     棒槌学堂·出品
  郝斯金先生此刻看来比平常更像是一条可怜的大型猎人,正跟一位黑发美女玫丽安一起坐在一张桌子旁。他啜着一杯雪白的雪利酒。
  “可是,亲爱的,”玫丽安说,“要是训导长在这儿逮到我,那可就糟了,你也晓得,他们要是在酒吧捉到女学生,是会勒令她们退学的。”
  “训导长上午从来不到这儿来巡察的,”郝斯金先生说,“何况,你怎么看也不像大学部的。快别杞人忧天来了,你瞧,我带了一些巧克力糖来给你。”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
  “哦,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酒吧里仅剩的另一名酒客,是一位兔脸的瘦子,年约五十左右。他穿着厚重的外套,裹着围巾,独自在一旁饮酒,似乎已经喝得半醉了。
  芬恩和凯德根正将他们至今所知道的事实重新整理一遍,而这是他们根据凯德根的陈述为基础所做的调查结果。这些事实似乎有点教人感到气馁:
  1. 伊佛利路一家杂货店在一夜之间变成玩具店,早上又变回杂货店。
  2. 有位爱密丽亚·泰蒂小姐被发现陈尸在那里,随后便告失踪。
  3. 爱密丽亚·泰蒂的富有姨妈史耐斯小姐,六个月前被一辆公交车碾死,她将遗产留给泰蒂小姐,可是她附加的条件,可能会让泰蒂小姐永远也无法知道自己的继承资格(如果罗谢特先生说的是实话的话)。
  “我猜,”芬恩说,“他大概也不会直接跟任何泰蒂小姐的居所有任何联系。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摸了尸体没有?”
  “有,我算是摸过了。”
  “感觉像什么?”
  “像什么?”
  “对,对,”芬恩不耐烦地说,“冷的?还是僵硬的?”
  凯德根想了一下。
  “啊,当然是冷的,但是我想她还没到僵硬的地步。事实上,我很肯定她还没有僵硬,因为我移动她的身体去察看她的头部时,她的手臂还向后弹回去。”
  他微微打了一个冷颤。
  “没什么帮助……”芬恩焦虑地苦思,“不错,根据我们所知道的资料判断,她应该是昨天午夜时分遇害的。这显示她确实看到广告了,而且假设,她可能也向罗谢特先生申领遗产了。因此,再次假设——罗谢特先生撒谎了。这下子就更加离奇了,因为罗谢特先生可能并未杀害她。”
  “为什么?”
  “你想想看,打昏你的人大概就是凶手,不会错吧?”
  “是的,伟大的哲学家。”
  芬恩怒目瞪了他一眼,又喝了几口威士忌。
  “那么,他应该看清楚你的长相了吧?”
  “是,是——”
  “好,现在,假设罗谢特先生是凶手。若是如此,你一进入他的办公室,他就该认出你了,他晓得你见过尸体,他会心虚,害怕你问他这个被谋杀的女人的姨妈,以及被谋杀的女人。所以,他应该怎么办?他会详详细细告诉我们遗嘱的细节,这些我们都可以查证得到;然后——然后在他已知道你看过尸体。根本不可能相信他的话的情况下,还对你强调说他跟泰蒂小姐没有联络?因此,结论是:他不认得你;因此,他没有打伤你的头;因此,他不是凶手。”
  “太聪明了。”凯德根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一点也不聪明,”芬恩沉吟,“每个环节都有漏洞,就像爱默特的火车引擎一样。第一,我们不晓得打你的人是否就是凶手;第二,关于遗嘱的一切,都有可能纯属一派胡言,还有其它显而易见的漏洞。泰蒂小姐可能根本不是在玩具店里遇害的。但是如果是这样,那又何必多此一举把尸体运到那里去,然后又把它移走?这整件事都还乱七八糟的,我们知道的还不足以形成任何意见。”
  凯德根对他的崇拜有点减退。他沮丧地望着刚刚进来的酒客,将杯子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好吧,我们现在可以做什么呢?”
  可能采取的行动,经过讨论以后有了下面四点结论:
  1. 尝试追踪尸体的下落(不可能)。
  2. 再度拜访罗谢特先生(犹豫不决)。
  3. 多收集一些关于温克渥斯杂货店主人艾丽斯·温克渥斯小姐的数据(有可能)。
  4. 打电话去遗书委托所找芬恩的朋友,查证史耐斯小姐遗嘱的细节(实际而必要)。
  “但是在我看来,”凯德根补充,“我还是要去警察局一趟。我已经厌倦到处跑来跑去了,我的头还是痛得有如一千个魔鬼在里面作怪一样。”
  “好啦,你总可以等我把酒喝完吧?”芬恩说。“我才不要因为你的良心不安,就让自己也跟着犯病。”
  他们本来都是压低嗓门在交谈。现在可以安心大声说话了。芬恩因而松了口气。他已经喝了不少的威士忌,原本红润快活的脸色此刻变得更加红润快活,头发也因展现难以平息的活力而竖了起来,他高大瘦长的身体则坐立不安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双脚挪来挪去;而他高傲的五官此刻冲着特别沮丧的理查德·凯德根绽放出灿烂的微笑。
  “……然后公立学校……”
  红发青年提高了声调,埋首读《梦魇古宅》的年轻人听到这个古老的话题,也抬头瞧了一下。吧台旁边那个鹰钩鼻的家伙在絮絮不休地谈论着马经。
  “……公立学校培养出一群残忍、享受特权、带着统治阶级心态的人。”
  “你自己不就上过公立学校吗?”
  “是的。但是,我摆脱啦。”
  “那么,其它人不也跟你一样?”
  “哦,不。他们终生带着那种心态,只有少数特殊的人才摆脱得掉。”
  “我懂了。”      棒槌学堂·出品
  “事实上,整个国家的经济生活都必须重组……”
  “现在,别再担心训导长会来查看了,”郝斯金先生安抚他的同伴。“没什么好怕的。来,咱们来吃巧克力搪。”
  “我们还不如利用等待的时间来玩个游戏吧,”芬恩说,他手中的酒杯里还有不少威士忌。“‘小说中讨厌的人物’游戏。要玩家双方都同意的才算,每个玩家有五秒钟可以想一个人物,如果想不出来,他就错过一次机会;谁先错过三次机会就算输了。这些人物必须是作者也寄予同情的角色。”
  凯德根发出不满的咕哝声。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位大学训导长走进酒吧的大门。训导长通常是从教授中轮流任派的,他们带着穿戴蓝色制服和礼帽的矮胖部下出来巡视,这些人通常被戏称为巡察。大学的学员根据规定是不准在酒吧间闲晃的,所以他们的职责就是巡视每家酒吧,巡察其中是否有大学的学员在内,如果有就记下他们的姓名,事后再处罚他们。这种取缔谈不上什么不名誉也无任何骄傲可言。
  “糟了!”黑发的玫丽安小声地说。
  自我任命的国家经济重组者也害怕地畏首畏尾。
  郝斯金先生假装视而不见。
  戴眼镜的年轻人更加埋首在《梦魇古宅》的扉页中。
  鹰钩鼻男士在酒保用手肘轻轻推他之后,也不再谈论马经了。
  只有芬恩不为所动。
  “你是大学中的学员吗?”他兴致高昂地冲着训导长大吼,“啊,大胡子!你是大学里面的学员吗?”
  训导长吃了一惊。他显然比芬恩教授年轻许多,只是在大战期间蓄了一脸的骑兵胡,一直没想到要把胡子剃掉罢了。他敷衍了事地环视酒吧内部,小心地避开芬恩的目光,然后就离开了。
  “呼!”玫丽安说着松了一口气。
  “他没认出你嘛,对不对,”郝斯金先生说,“来,再吃一粒巧克力。”
  “你瞧,”红发青年愤怒地说,“即使是资本家经营的大学也用恐怖手段做基础。”他用颤抖的手举起半品脱的麦酒。
  “好啦,咱们开始玩游戏吧,”芬恩说,“预备,开始!”
  “那两个糟糕、喋喋不休的家伙,碧翠丝和班儿迪克。”
  “好,查泰莱夫人和那个看守猎场的家伙。”
  “好,《仙后》里的布里托马特。”
  “好,《陀思妥耶夫斯基》里面大部分的人物。”
  “好,啊——啊——”
  “逮到你了!”芬恩胜利地说,“你错过一次机会了。《傲慢与偏见》里那些追逐男人的粗俗轻挑女子。”
  听到这声耀武扬威的欢呼,邻桌那位沉默的兔脸男士皱起眉头,摇摇晃晃起身走到他们身旁。
  “先生,”他打断凯德根正提出的“理查德·费佛瑞”,“我是不是听错了,你没有对永恒的珍出言不逊吧?”
  “放高利贷的家伙……”芬恩试图继续玩下去,却徒劳无功,所以他决定放弃,并回答打岔的人。“朋友,你恐怕喝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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