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店不见了

第17章


  “当然不是意外,”他缓缓地说,“她脖子上那条细绳子是小心打了结的。至于自杀——有人会用这种方法自杀吗?总之,咱们听听这位——小姐怎么说。”
  “莎丽·卡尔丝黛,”女孩说,“叫我莎丽好了,大家都这么叫我。你们想听听发生了什么事,天哪,事情实在太离奇了,但是,现在我真的想告诉别人了……你有香烟吗?”
  芬恩拿出香烟盒和打火机。莎丽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吐出一口烟雾。午后的阳光将她美丽的金发照得闪闪发亮,衬托出她坚毅的下巴。她看起来有点狼狈,但是已经不再害怕。魏克司寻酒不获归来,芬恩严令他保持沉默,而他也居然出奇温顺地坐下来。郝斯金先生眨眨他惺松忧郁的灰眸子;凯德根则试着将他头上的纱布调正。芬恩高大瘦长的身子倚在窗台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口中含着香烟,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露出好奇与谨慎的神情。
  “是这样的,这件事开始于一年以前,”莎丽说,“我想,当时还是7月,天气异常酷热,只差两天我就可以去度个两星期的长假。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二,因为每个星期二早晨我总是一个人看店,当时还有五分钟我就可以关门去吃午饭……”
  有一只苍蝇不停地在彩色玻璃窗嗡嗡吵个不停,就像一个拒绝停止的闹钟一样烦人,长米 场街的车马声似乎因而降低了一些。阳光照射在窗内的粉红色、蓝色内衣上,逐渐把颜色晒得褪色了,可是店内却阴暗得像个洞窟般清凉。莎丽将黑色丝质灯笼形短裤折叠好。收在红色的纸盒内,停下来撩一下垂在额前的刘海,然后又继续工作。她实在想不出来怎么会有人愿意穿这条奇丑无比的短裤。反正,午饭时间已经快到了,今天下午她休假,再过一两分钟她就可以锁上大门,将钥匙留在二十七号给珍妮·季柏司,然后回家去吃饭看书。下午她和可怜但安全的菲力普·佩基约好要开车去威特利,晚上还要跟珍妮一起去看电影。她知道这些活动不是什么特别好玩的事,可是总比上班看店好,而且再过两天她就可以离开牛津去度假了。她虔诚地期望此刻不要再有顾客上门来买东西,否则她就只好晚点打烊,这一来她就必须匆匆赶回家去吃饭,再赶到“羊与旗”去见菲力普,喝杯饮料然后再出发,她就没有充裕的时间可以……
  一辆大轿车停在门外,听到开门声时她暗自叹了一口气。不过,她还是摆出可掬的笑容,出去招呼那位扶着司机手臂进店来的老妇人。她是一位出奇丑陋的老妇人。第一她很胖,鼻子太长,褐色的脸上布满千条深刻的皱纹;她看起来好像一个巫婆,而且还有巫婆的脾气,因为在莎丽和司机成功地将她安顿在座位上以前,她就用虚弱的声音傲慢地抱怨他们笨手笨脚的。
  “现在,孩子,”她命令,“把手帕拿来让我瞧瞧。”
  她一直挑手帕,一直挑手帕,挑到莎丽几乎要发狂。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让她满意。那种的质料太差,这种的尺寸看起来又太像被单,这些的皱褶装饰得太过度了,那堆的设计又太呆板了,这条的边线缝得太糟,要不了多久就会脱线,那条倒是挺完美的,可惜角落上绣了名字的缩写。时钟一分一秒地流逝,下午一点过一刻,然后过二十分。司机似乎对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耐心地瞧着天花板。莎丽勉强压抑着心中的不耐,面露笑容而有礼貌地从这个架子跑到那个柜子去抱来更多盒手帕。她的脾气差点就要(但是尚未)失控时,老妇人终于说道:
  “不行,我想这里没有我要的东西。我累坏了,我必须小心照料自己,因为我的心脏不好。”
  莎丽感到一阵被打败的虚弱。   棒槌学堂·出品
  “贾维斯!”老妇人叫道,司机闻声立刻趋前。“扶我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当她准备离去时,却又转身面向莎丽。因为莎丽还得将所有的手帕都归回原位,恐怕还得再耽搁一些时间。老妇人出其不意地说:
  “亲爱的,我想我实在是耽误了你的午饭时,你的肚子一定早就饿了。”
  “没关系的,夫人,”莎丽(努力地挤出)笑容,“真抱歉我们店里没有您喜欢的东西。”
  老妇人专心地盯着她瞧了片刻。
  “你是一个有礼貌的女孩,”她说。“有礼貌而且体贴。我喜欢有礼貌而体贴的人,现在这种人已经不多见了。我想——”她的话被一声抓门的声响打断了,那是从柜台后面的门上传来的,莎丽看到老妇人吓了一跳全身发抖,深感诧异。
  “那是什么声音,”老妇人呢喃着。
  莎丽退到门边。
  “那是我的狗,”她说,完全没想到老妇人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丹尼,我猜它大概是饿了。”
  “哦。”老妇人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让它进来吧,亲爱的。”
  莎丽打开后门。当时只有六个月大的小狗丹尼蹦蹦跳跳地朝他们走来。
  “哇,”老妇人说,“居然是一条有斑点的小狗。贾维斯,把它抱起来让我拍拍。”
  司机听从指示将狗抱起来,而丹尼此刻对人的戒心尚未 培养起来,所以真心地在他的鼻子上舔了一下。
  “真可爱……”老妇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正是那个莱得少女。”
  莎丽无话可说,只得再次微笑。
  “孩子,明天我再来的时候你还在不在这里?这次不是要买手帕。”
  “会的,我会在的。”    棒槌学堂·出品
  “那就明天见了。现在,我就不再耽搁你的时间。贾维斯,扶着我的手。”
  老妇人慢慢地走出去了,这件事就这样暂告一段落。第二天,老妇人确实又遵守承诺再度来访,她记下了莎丽的姓名和地址,然后交给了她一个信封。
  “留着这个,”她说,“千万别弄丢了。你每天都看《牛津邮报》吗?”
  “是的。”
  “那就继续看吧。每天一定要看人事栏的广告,千万不要错过。当你在广告上看到‘莱得’这个名字——不是你的名字——你就拿着这个信封去洛德银行,把信封交给银行经理,他就会换给你另一个信封;然后你再把那个信封带到广告上的地址。你听明白了吗?”
  “是的,我听清楚了。但是——”
  “只是一点不值钱的东西。”老妇人的态度极其慎重。“但也不只值几先令而已,我要把它留在遗嘱中给你,它对我具有莫大的意义。你可以答应我这件事情吗?”
  “是的,我答应。您实在太好了。”
  “你发誓?”
  “我发誓。”
  这是莎丽最后一次看到她。
  她把信封原封不动地收在抽屉里,只有在她查阅《牛津邮报》人事广告栏的时候才记起这回事。这件事情变成一件毫无意义的仪式,可是她还是继续做。因为一点都不麻烦,也花不了多少时问;有几次她忘记了,以为报纸被烧掉了,心里还很焦虑不安。这整件事情实在很荒唐,太像一则童话故事了,不可能是真的,她得到的惟一结论是:这位老妇人疯了。
  然后,在一年多以后,这则广告真的出现了:
  莱得、利兹、魏斯特、摩尔得、柏林。
  ——亚伦·罗谢特律师,玉米市场街193A
  莎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则广告,什么事也做不下去;然后她力持镇定地看看手表。商店很快就要午休了,她决定直接去银行。如果整件事纯属玩笑,她可能会像个白痴一样难堪;可是,这是她不得不冒的险,反正她太好奇了,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事情就像老妇人说的那样进行。她那个信封换回了一封更大一包的牛皮纸袋,回到卡尔·费克斯拥挤的街上时,她还感到晕眩,像做梦似的不真实。她直接到广告上刊载的地址去,可是事务所因午休关闭了,她只好稍后再来。
  她一看到罗谢特先生就不喜欢他。把信封交给他的时候她一点也不信任他。他很有礼貌,很奉承;他问了她的职业,她的家庭,她的收入,最后终于说:
  “卡尔丝黛小姐,我有一则好消息要告诉你:史耐斯小姐在遗嘱中留了一大笔钱给你。”
  “你是指那位老妇人——”莎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罗谢特摇摇头说:
  “我并不了解你和史耐斯小姐认识的经过,不过,事实就是如此。遗产还需要六个月的时间来清算,不过我会尽快通知你。”
  “可是,这中间一定有某些误会。”莎丽说。
  “卡尔丝黛小姐,一点误会也没有,这些文件证明了你的继承权力。当然可能还要过一阵子你才能拿到钱,但你若有需要,银行可以先预支一笔钱给你。”
  “听着,”莎丽绝望地说,”我这一辈子只见过史——史耐斯小姐两次。她到店里来买东西,天哪,你是想告诉我,她来看了一些手帕,可是没有买成,所以她就留了一些钱给我?”
  罗谢特先生突然摘下眼镜。拿手帕将眼镜片擦干净,再戴回鼻梁上面。
  “卡尔丝黛小姐,我的委托人生前是一位非常古怪的女士,真的非常古怪。她的行为在常人眼中看来,没有一件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莎丽说,“为什么又要故弄玄虚搞什么信封跟广告呢?她为什么不能用正常的方式把钱留给我呢?”
  “瞧,你这就又碰触到她古怪的另一面。是这样的,史耐斯小姐一直都活在害怕被谋杀的恐惧中,几乎快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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