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店不见了

第26章


站在岸边的一位自然科学教授拍拍肚子,好意指导他们:“现在是最好的学习时机,”他说。“把你们的身体仰成水平状态,放松肌肉,水的表面张力就会支撑你们的重量。”可是他们只是拼命呼号:“救命哪!”他们的帽子孤孤单单地浮在一旁。最后,河水将他们冲往较浅的地方,他们才挣扎着爬上岸来。在这次惨败之后,他们大概就离开牛津了。因为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们,或是听到他们的消息。
  在这段期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正在进行。第一,芬恩好言好语游说老大不情愿的平底船船夫出借他的船;第二,将韩佛林医师押上船。为了避免让人误以为韩佛林是自愿上船的,在这里还得解释一下。他其实并不愿意上船,而且还以可怜兮兮的哀兵姿态乞求惊吓不已的裸体沐浴者解救他。不过,就算他们不是在如此尴尬的裸露状态,他们也不敢对抗一群正在进行恶作剧的大学生;何况这一幕是由知名的诗人和牛津的英文文学教授所支持——不,所带领的。有一些比较软弱的人甚至支持这个做法,这也见证了无往不利的“多数意见的力量”。韩佛林庆师跟着芬恩、凯德根、魏克司和郝斯金先生上了平底船。莎丽答应回芬恩的办公室去等待;巴纳比先生则率领他的部队在岸上送别。
  “查尔斯,这幅景象真像18世纪法国画家华铎的画作《发舟西塞瑞亚岛》。”他说道,“或者你认为,这是亚瑟的灵魂被递解到冥者之岛?”
  查尔斯认为这更像是一艘鬼船。此时平底船已经撑篙到河中心。大队人马便启程回巴纳比的宿舍去继续饮酒作乐。离开帕森乐园时,他们清楚地听见门房打电话到大学训导长办公室,他悲惨的故事从敞开的窗户汩汩流出,像幽灵船追随着他们的脚步,逐渐消失在听力可及的范围之外。
  有好长一段时间,平底船上的五个人都没吭声。韩佛林医师的怒气此时已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无比的恐惧,凯德根在郝斯金先生的协助下,将船划向芬恩模糊指示的方向,同时又好奇地审视着他。他的瘦削是毫无疑问的,他的头盖骨似乎从脸部紧绷发亮的皮肤下突出来,身体干扁如一把耙子;稀疏的白发像蜘蛛网般从头顶垂下来;鼻子尖而微钩,眼睛大而绿,凸出的眉毛底下有着长长的眼睫毛。从外表看来透明如镜,却又难以掌握。他的额头上有一张网状的血管明显地浮起来,怪异地抽搐着,双手也不断发抖,仿佛某种神经疾病的初期症状,凯德根想起了以前见过一条饥肠辘辘、凶恶、半疯狂的野狗蹲在水沟边的情景;就像罗谢特一样,韩佛林医师呈现出一种似有若无的憔悴和事业有成的形象。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韩佛林柔和但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打破沉寂。“你们统统要为这件事情付出代价。”
  “美丽的淤水塘,”芬恩梦幻样地说,“很接近这里了。等我们到达目的地以后,你就要告诉我们昨夜发生的一切事情。”
  “先生,这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芬恩没有回答,他的淡蓝色眼珠深思着定定远眺岸上。杨柳依依垂在水面上,灯心草属植物的树叶缠着枯枝,水面映着晚霞幽暗的余光。西方涌现云层遮蔽西斜的落日,那是带着雨水的乌云,空气逐渐变冷。他们划过低垂树枝下的时候,见到了一条闪着蓝绿光芒的鱼狗浮出水面。在船首的魏克司看来几乎睡着了,高大而忧郁的郝斯金先生稳定地持续划着桨;凯德根由于下巴挨了一拳,有点虚弱,比较不稳定。老实说,他已经有点厌倦冒险生涯。他前一天晚上跟史波得先生谈话时,根本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即使料到了,那也是蒙上浪漫面纱、做过适度伪装与删减的冒险犯难。如今他只希望尽头已经在望,但愿韩佛林就是凶手;而他也不想再挨揍了。他忍不住猜想史考特先生和毕维司先生现在怎么样了?但是,又发现这个念头有点无聊,便对郝斯金先生说:
  “你怎么找到这个家伙的?”     棒槌学堂·出品
  郝斯会先生用缓慢而轻快的语调回答,看着韩佛林先生沉默的愤怒。
  “一位信主的威尔斯人,”他说,“帮我们找到了他。他似乎从我们的描述中就认定是他,绝对错不了。事实上——”郝斯金先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满足的表情,“真的没错。我直接杀进他的诊疗室,”他强调细节地说下去,“借口有人临盆在即,立刻需要妇科医师的协助。幸好有些人手包围在他的房子四周,以免他企图脱逃。我一见到他,就直问他是如何把那个尸体处置掉的——他大为恐慌。不过,我想他现在一定会否认的。”
  “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坏胚子,”医师插嘴,“我当然要否认。“
  “我又进一步质问,”郝斯金先生不为所动地继续说下去。“问他昨夜的行踪、他继承的财产、罗谢特先生以及其它种种事情。每一次。我都发现他越来越惊慌,虽然他极力想要掩饰。最后,我说既然他的回答如此难以教人满意,我只好送他去警察局了。他说这太荒唐了,说我认错人了,又说他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诸如此类的话;不过,他又补允说,他准备陪我去警察局走一趟。以便证明他的清白,让我为‘闯入的诽谤’付出代价。然后他离开我去取他的帽子和外套,恰如我所料,他一去不返。事实上,在短短几分钟内,他就骑着自行车和一个绑在车子载货架上的小皮箱,偷偷摸摸从后门溜了。”
  郝斯金先生说到这里停下来皱眉头。
  “我只能在此解释,我们的突袭之所以没有能在当时就地逮住他,完全是因为负责看守后门的安竹·巴纳比是一个无法在任何事上专心太久的人。总之,医师在引起大家注意前就溜了。我在诊疗室耽搁片刻,打电话去‘权杖与王位’酒吧给你们,其余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哦,”芬恩说,“韩佛林,你为什么不开车离开呢?”
  韩佛林咆哮:“我只是正正经经在开业——”
  “哦,少骗人了,”芬恩不屑地打岔。“我猜你大概是怕郝斯金先生听见车声。或者你的车根本不在那儿?他扫视一下四周。“反正,我们到了。靠边……不,左边,理查,左边……”
  平底船穿过芦草树丛摇向他指示的淤水塘。那是一个水流腐臭、有碍健康的地方。一片绿色的浮渣漂在浅滩上,蚊虫多得教人感到不舒服。
  凯德根想不通芬恩为什么要带他们到这里来,可是,现在他已经懒得再去追问任何事情了;他消极得像一头牛。
  “现在——”芬恩说着站起来。
  平底船猛烈摇晃,摇醒了魏兑司。凯德根和郝斯金先生收起船桨,带着期待的眼神望着芬恩。韩佛林的绿色大眼里浮现出强烈的警觉神情,不过,依然抹不去那种看似模糊、了无生气的样子,那看起来就像是一张饱受惊吓的面容,只不过上面好像又盖着一层模糊的玻璃。
  “这件案子已有太多拖拖拉拉的环节,”芬恩郑重地说,“我可没有时间可以浪费,韩佛林,你最好不要拿幼稚的遁词和虚假的义愤来敷衍我们。我们对泰蒂小姐之死所获得的证据已经足以指控你同谋;不过,我们还不晓得谁杀了她。这是我们打扰你的惟一理由。”
  “如果你以为这就可以威胁——”
  芬恩举起一只手。
  “不,不,当然是实际的行动,我的好医生,实际的行动。我可没有时间威胁你。回答我的问。”
  “甭想我会回答你。你真大胆,居然敢胁持我来这里?你竟敢——”
  “我警告过你别跟我玩这一套,”芬恩残忍地说,“郝斯金先生,麻烦你帮我把他的头压到那片看起来肮脏不堪的水里,把它按在那儿。”
  平底船是最安全的船只,任凭你如何挣扎也颠覆不了;事实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颠覆它。韩佛林根木没有机会作怪。他的头被压进绿色的浮萍里六次,魏克司急切的评语隐然带着鼓励与叫好的心态:“淹死他!”他残忍地尖叫。“淹死这个杀人魔鬼!”凯德根则乐得轻松地袖手旁观,建议韩佛林要趁机吸足空气再入水。当他们第六度将他按入水中后,芬恩叫停:
  “够了,把他拉起来吧。”
  呛水的韩佛林头向后仰,在平底船上拼命喘息。他的样子实在吓人:稀疏凌乱的头发湿答答地贴在头颅上,绿色的浮萍斑斑点点黏在身上,散发出腐烂的气味。他显然是快撑不住了。
  “你们真该死!”他虚弱地咒骂,“不要再来了,我说!你们喜欢听什么,我都说。”
  凯德根突然心生怜悯。他掏出手帕给韩佛林擦拭脸部和头部,这个老医师感激地接受了。
  “好,”芬恩精神勃勃地说。“首先,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罗谢特。他为什么要计划谋财害命?”
  “他……他年轻时在费城当律师,当时我正好也在那儿开业。他卷进了非法勾当,操纵股市,最后还侵吞信托基金。他——可不可以给我一枝香烟?”韩佛林从芬恩的烟盒中取了一枝香烟,紧张地点燃,夹在颤抖的手指之间。“我想,我不必说得太详细,总之,最后罗谢特——当时他的名字并不叫罗谢特——他不得不离开美国逃到这里来。你晓得,当时我并不认识他,只是听说过他这个人。几个月后,我因为为人堕胎毁了我在美国的事业,当时人们还无法容忍堕胎这种事。我存了一些老本,转到英国来开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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