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店不见了

第27章


十年前,我在牛津落脚,在某个场合中我认出了罗谢特。他当然不认得我,不过,我也不想旧事重提。所以并未说什么,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快速环视四周,看看他们的反应。“我手上有关于罗谢特的剪报,上面还有照片,只要公开发表,就可以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他当然不愿意见到这种后果发生。”
  一只牛蛙在草丛中呱呱叫,蚊子也越聚越多。凯德根点燃一枝香烟,吐出一口烟雾,却无论如何都吹不散。天色逐渐暗了,云端偶尔露出点点星光,气温也变冷了。凯德根微微感到一股沁骨的寒气,忍不住打冷颤,把外衣拉紧一点。
  “在这里我建立了不错的名声。”韩佛林继续说下去,“做一个心脏科医生,就金钱收入而言,当然还不算太成功,但是也足以维生了。有一天,我被请去照顾那个老女人。”
  “你是说史耐斯小姐?”
  “是的。”韩佛林无精打采地吸着香烟,“她以为自己的心脏很虚弱,其实她根本没有什么毛病,只是年纪大了而已。不过,她给的酬劳很好,如果她喜欢幻想死亡,我是不会刻意去跟她唱反调的。我给她喝一些彩色药水,定期为她做检查。然后有一天,就在那辆巴士撞上她的一个月前,她说:‘韩佛林,你是个阿谀奉承的傻瓜,可是你很尽心地让我活着。收下这个。’说着她给了我一个信封,要我天天读《牛津邮报》的人事广告栏——”
  “是的,是的,”芬恩不耐烦地说,“这些我们全都知道。所以,你猜到她可能在遗嘱里留了什么东西给你。”
  “她叫我柏林,”韩佛林说,“因为她读了某一首愚蠢的诗。没错——”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如何接下去。“我发现她的律师是罗谢特,她死后不久我就去拜访罗谢特。我把资料搁置了一阵子,因为我不想旧事重提。可是她有一大笔财富,我是说那个老女人。她可能留了一大笔钱给我,我想知道详情。”他瞪着他们,凯德根在他的眼底看到水面折射的暮色。“想起来实在好笑,我竟然会如此想要这笔钱。我的日子过得并不差,又没有任何债务,也没有人来勒索我。我纯粹只想要钱,一大笔钱。我在美国见过十分富有的人,他们致富的,都不是辛苦工作赚来的血汗钱。”他虚弱不堪地发笑。“你们大概以为活到我这把岁数的时候,人就不会担心花钱买女人或者荣华富贵这种事,对不对?可是,那正是我想要的。”
  他再度盯着他们瞧,那是一种恳求谅解与同情的目光,却教凯德根感到全身的血都结冰了。河岸上,有一群蟋蟀展开了一场没有间断、金属声响似的呜叫。
  “那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芬恩冷淡地说,“监狱的墓园里挤满了这种人。”
  韩佛林几乎声嘶力竭地叫喊。
  “我没有杀她!他们不能吊死我!”然后他又冷静下来。“吊死人是一件丑恶的事。以前我做法医的时候,在班藤维尔目睹过一起死刑执行的过程。那是一个女人,她一直挣扎尖叫,他们花五分钟的时间才把绳子套到她的脖子上,当时她已经吓破胆了。真不晓得那种等待脚下的木板坠下的滋味是什么……”他将脸埋入手掌中。
  “言归正传吧,”芬恩立刻说道,他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情感。
  韩佛林再度恢复镇定。
  “我……去见了罗谢特,告诉他我知道他真正的身份。起初他不肯承认,可是不久以后就屈服了。他告诉我遗嘱的条款——这些你们知道吗?”
  “是的,我们知道,说下去。”
  “我们计划要泰蒂那个女人签字放弃遗产。罗谢特说要吓她是很容易的。”
  “他跟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凯德根插嘴。
  “没错。”芬恩说,“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是预料中的事。”
  “真希望我没有卷进这件事情。”韩佛林恨恨地说,“这份遗产对我来说没有多大用处。应该怪的是那个老女人和她的白痴计划。”他停顿了一下,“罗谢特又拉了另外两位继承人进来。我不想这么做,可是,他说我们必须做一点安排,万一出事了还有他们可以顶罪。这倒也不错。然后,那一夜就到了,我们在伊佛利路那个地方准备好了一切。罗谢特不希望那个女人看到他,因为。她虽然不认识我们,却认识他,可能会认出他来。所以我们做一点安排,我在脸上缠了绷带;我可以借口说出了意外,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曝光。等我打发走那个女孩,另外一个男人——我们称他为摩尔得,就负责处理正事。”
  韩佛林再度停上来环视听众。
  “我很紧张。我一定是太紧张了,否则当罗谢特说他要去看那个女人时,我就应该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同时也要求我们分开在不同的房间等待,我以为这是计划中要归罪给其它人的安排,所以便支持了他的做法。然后,在独处时我突然明白,他既然打算曝光,一定是准备要杀害她了;将我们分开以后,他就可以把罪名推在我们头上。”他重新点燃熄灭的香烟,“听起来很巧妙是不是?的确很棒。我想,我们都知道事有蹊跷,问题是,我们把太多权力交在罗谢特的手中,如今我知道他出卖了我们。我到另一间房间去找那个里兹,以便给自己一个不在场的证明。过了一会儿,罗谢特回来了,我以为他已经杀害她,可是他没有,因为他离开房间的时候,我还听见她跟他说什么法律程序真麻烦的话。”
  “等一下,你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是的,我正好看了手表,当时是十一点二十五分。”
  “这么说来当时她还活着。你晓不晓得罗谢特跟她说了些什么,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他大概在做准备吧,你可以问他。”
  凯德根迅速瞄了同伴一眼。他们的心中闪过一个相同的念头:这究竟是一个设计高明的心理战伎俩,假装完全不知道罗谢特之死,还是他真的不知道呢?凯德根无法判断。这句话来得太快,还来不及分辨话中的表面意思以及韩佛林毫无变化的语调。魏克司沉着地坐在平底船的中间,矮小年迈的身影点起一枝破旧的烟斗。
  “罗谢特说,那个女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吓退,或许我们应该放弃整个计划,以免风险太大了。我跟他争辩了一会儿,不过只是做做样子而己,我知道他一定会杀了她,可是我不想让他晓得我已经知道了。然后,另外一个男人摩尔得从他的房间过来说,有人在店里走来走去。我们熄了灯,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最后我们判断,这大概是个伪报。罗谢特给了那个男人一把枪,告诉他去把事情做个了结。”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棒槌学堂·出品
  “大约是午夜前十分到十五分左右。过了不久他就回来说,那个女人死了。”
  短暂的沉默。凯德根想,他们都把这件事情当做一种安乐死,而非蓄意的残杀,或是暴力地损毁一个怀有热情、欲望、感情与意志的独立生命体;他们也不认为他们的罪行终将冲向无法想象、没有疆界的黑暗深渊。他试图看清韩佛林的脸庞。却只看到了一个瘦削的侧影映在逐渐消失的光线中。有个东西在他的心底种下了根,在一星期、一个月甚或一年后将会酝酿成诗。他突然感到兴奋及一种奇特的满足,心中想起了前辈诗人的诗句:“他们全都消失在光的世界之中。”“身在地狱中的人也曾身处欢喜之境。”“灰尘遮蔽了海伦的眼晴……”死亡,其浩瀚慑人的意象,像一朵黑色花朵的花瓣一般,围绕了他片刻。
  “最后你到底把她丢在哪里?”芬恩问。
  “就在上游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河岸边有三棵柳树聚在一起的那儿。”
  一只蝙蝠飞越暮色,刺耳的蟋蟀叫声不曾间断。远方传来市中心的钟声,正好敲了七点半。河水此刻已经一片漆黑,小鱼儿想必也群集在老妇人的眼睛附近。从平底船上看来,他们只是一排侧影,只有香烟尾端的红光闪烁在昏暗的天色里。
  芬恩说。
  “她的手提袋呢。”
  “罗谢特拿去了。我不晓得他怎么处理了。”
  “说下去。”
  “我全身湿透了。又脏兮兮的,但是,我还得回去把玩具搬走,再将杂货换回来,还要将整个地方改头换面。等我忙完这些事情时,天色也快破晓了。我听见你离去——”这是对凯德根说的,“然后,我将一些库存品放进壁橱,也就跟着离开了。我想应该没人看到我才对。”他那毫无抑扬顿挫的声调突然转为哀号:“没人可以证明任何事情!”
  “你说‘改头换面’指的是什么?”凯德根追问。
  “我打扫一遍,搬动家具,还给地板打了蜡。我晓得你只看了一间房间,我想,这一来你就会以为自己记错地方了。”
  “你说的没错,”凯德根承认,“有一阵子我的确以为自己记错了。但是,昨夜店门为什么会打开呢?”
  韩佛林的脸色一沉。
  “还不是那群傻瓜离开的时候忘了关上,我根本就不晓得门是开着的。要不是这样,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芬恩伸直他的长腿,又理理他的头发。
  “再说到你回家这件事。有任何人知道你昨天晚上不在家吗?”
  “没有。”韩佛林悻悻然地回答。“我的女仆晚上回家睡。她在晚上九点就离开了,要到早上七点半才会回来。”
  “到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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