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鱼

第64章


  
  日后天朝正史中,宁丰五年,浓墨一笔记录:
  楚地陶氏,满门忠烈,出将数人。六月末,有女嘉鱼,虽身死,智擒大漠虎将,当世女英杰也。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二章……
加一个后记,
这文就完了……
<B>完结章——后记</B>
  宁丰六年,风流一时的惠王迎娶大默河阳公主。
  两国既成姻亲,轰动京中。
  至此,天朝、大默五十年内未再。
  
  漠北,昭和小城内。
  一处普通院落。
  男人鬓角已生白发,分明是不过三十年纪,又是身姿如虎,那几许华发分外惹眼。
  他在院里左右看了一圈,面上浮现一丝笑容,转身进了屋内。不一会儿再出来时,手中抱着个女人。那女人身形纤瘦,面色如雪,竟是久病之态。
  “你又是闹什么,还是早春,我受不得风。”
  女人有些气恼,偏又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嗔怪起来。
  
  那男人似是习惯了她这般说话,也不在意,只将女人身上的薄被再往上拉了拉,抱着她走到院里西面。嘴朝那个角落努努,道:“你看。”
  女人顺着方向看去,那儿空出的一小块地上,青嫩嫩地抽出一丝绿色。风一吹,细弱的叶子簌簌摇动,好似要被折断。
  女人神情稍动,却又生生止住,淡淡道:“你这是何苦。”
  男人却笑了,至少她方才那一刻动了一些念想,于他,足已。
  “你不是说北地苦寒,种不得桔么,我偏要种出来给你瞧瞧。”男人有些得意,“就如那时,你说你必然活不长了,我偏要你活着。你自己看看,虽是身子弱些,到底活下来了罢。人呐,总要存些念想。”
  说罢,低下头看着怀中人。
  
  女人偏开头,看向院中。院的正中挖了一处小小的方塘,漠北向来少雨,也不知这人打哪儿引来的水,塘里一年四季有水。
  现下是早春,还看不大出来。到了盛夏,塘里埋着的莲子抽枝,花时,也有一池幽莲。她说的不可能之事,教这人实现了许多,一如她这残喘的命。
  “过两日我再出门一回,北地一年一次的集会,肯定能寻着不少珍奇药物,到时别说下地走两步了,你想骑马打猎都行。”
  男人嘴角噙着笑,轻轻说着。脑中似乎浮现女人骑马打猎的场景,嘴角的笑纹更深。
  女人却不说话,她知道,那不过是男人说来安慰她的话罢了。
  她如今的身体,向这般活着已是从后世偷来的时光,哪里还肖想那些。
  
  “等天气暖了,你领我进京一趟吧。又是一年未见,琛儿肯定长高许多……他如今都十岁了,也不知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娘亲……”
  说话的人正是本该在五年前就香消玉殒的陶嘉鱼。
  男人听得她这样说,面上浮出一丝怒意,可一看女人此时的神情,那样虚无,又害怕她就那么消失了,急声应道:“好好,暖和了我陪你去。年年去看那臭小子,倒不如和我生一个……”
  后面那句话说得甚轻,嘉鱼听到,脸先是红了,转而又白回来。
  “耶律岩崎,想生孩子找别人去。”
  “哈哈!”男人朗声长笑,似是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嘉鱼这可是吃醋了?”
  嘉鱼立刻噤声。再多说一句,还不知这人口中能说出什么话。
  
  男人笑够了,抱着她往屋里去。嘉鱼现在身子太弱,多吹了一些风,指不定夜里又要烧起来。她再经不得一丝不妥。
  又逗了嘉鱼几句,趁她还未真的生气,赶紧溜去厨房。调戏嘉鱼固然有意思,她脸皮太薄,经不得几句就面色绯红。可是,若惹得她恼了,真能憋着十天半个月不同自己说一句话。
  嘉鱼望着耶律岩崎的身影,心里一阵落寞。
  
  那年,她确实身受重伤,加之以为赵仅死了,更是伤心,疏于调理。落入大漠军中后,一面同耶律岩崎虚与委蛇,一面将形势再三揣度。赵仅和亲之事,不难猜到。自己已是生存无望,何苦再拖累他。一心知晓赵仅不愿插手朝堂之事,若不是因着自己原因,他该是个无忧王爷。这次和亲,如果自己半死不活地托着,赵仅必不会应命,到时……索性断了他的念想。
  将自己配的假死药服下,原以为会死在大漠营中。谁知,赵仅竟亲身过来救她。这片深情,她还要何求……
  
  “想什么呢,看着门口空愣神,莫不是我离开半刻你就舍不得了?”
  恍神时,耶律岩崎已端了饭菜过来,笑吟吟地道。
  嘉鱼低下头,思忖稍许,问道:“你当年究竟是如何知道我没死的……”
  如果当年不是耶律岩崎发了狂将她从墓里掘出来,她早是一堆白骨。
  耶律岩崎挑拣了菜,将碗递到嘉鱼手里,道:“这些年不见你问,今儿倒有兴致知晓。你要知道,我告诉你便是。”
  他顿了顿,以眼神示意,吃了饭我再告诉你。
  嘉鱼无奈,只得慢慢用起饭来。
  耶律岩崎甚是满意,看她扒了几口饭,才道:“赵仅到我营中救你时,我却听得他道你中毒了,这就觉着不对,分明前夜探你脉时还不见你中毒,心思一动,顺口推到他哥哥头上,我那时就存了份心思。后来去落青看你,你去得那样急,心里更觉不对,故意装着伤心至深的样子去到你棺木边,你脉象虽是微弱,却绝不是死了。”
  嘉鱼点头:“那药只持续半日,我夜里死的,你去时药效已经散了。我只当你真心难过,不晓你还存了这份心。”
  
  耶律岩崎微微一笑,并未说什么,只在心里暗想,我那时的神情绝无半分虚假,当真是以为你有个意外,那些都是我猜想,再如何冷静也敌不过情字,若不是探着你脉了……
  “你比旁人都狠,死了也要算计我。项羽不过摆一场鸿门宴,你那是什么?很有几分诸葛孔明的意味。”
  嘉鱼听罢,脸又微红。她那时是看出耶律岩崎的心思的,知道自己一死,他肯定会前来一看,为了绝此祸患才出了那个损招。
  “也幸而我去了,不然你岂非要被赵仅活埋了。”想到赵仅,耶律岩崎嗤笑,“我还真不知他如此糊涂,活该他今后一辈子见不着你。”
  两人俱是沉默。
  
  自耶律岩崎救回嘉鱼后,两人朝夕相处五年,除了每年上京一回,谁都不提往事。这下忽而提起来,心中个有心思。
  “没有你倾力相救,我这身子……原本早该死了。是活埋,还是病死,又有何不一样呢……”
  耶律岩崎听得嘉鱼这样说,突然摔了手中碗筷,怒喝道:“不一样,自然不一样!你病死,赵仅听了我那话真以为是他哥哥下的手,断无可能和什么亲,过什么日子。你就是为了绝他的念想才如此,是不是,是不是?你一直替他着想,你有没有想过我,啊!你想过我没有!你是石头么?就算是块石头,在怀里揣了五年也该有些热度了,可是你……可是你!”
  
  一股脑儿将憋在心里好几年的话吐了出来,耶律岩崎顿了顿,瞥见嘉鱼脸色更白了几分,心里有些不忍,可他知道,有些话不能不说。不说的话,永远都会藏在她心里,挖出一条河,将自己隔开。他守着她这些年,不是不求回报的。他爱她,所以宠着她,不想去伤她。可是这些年过去了,他不是傻子,年年去看琛儿的时候,她总有意无意的寻找那人的身影,她……从来没忘过那人。便是刘少康,在她心里也比自己多几分重量。
  有些伤口,不能捂着,他纵容了她这么多年,便由他亲手撕开那道伤,挑尽里头的毒脓,让它重新结痂,这样才是真的好了。
  
  “你多想了……”
  又是这副神情,什么都不放在心里。耶律岩崎这回是真的气极,也不管她会如何。狠狠瞪了她,转身跑开。
  待他走了,嘉鱼望着碗里的饭菜,感慨良多。
  耶律本是笑意天下的豪杰,为了自己这些年来回奔波,求药求医,更是去了数年功力为她续命。从第一回做饭,险些烧了屋子,到现在,色香味俱佳。耶律为她做的,她都看在眼里。正如  他所说,一块石头也该开花了,更何况自己有的只是巴掌大的一颗心。
  
  这些年入京,不是没偷偷瞧见过赵仅。那人身上的风流气息已经褪尽,变得益发沉稳,也不再听过他流连花丛的韵事。去年与耶律正慈楼用饭,偶然撞见他用楼上下来,扶着那位有了身孕的公主,小心翼翼,呵护之心可窥一二,说不心酸嫉妒是不可能的。不过,这才是他该有的生活。
  陶家自那一仗后,重回朝堂,成为圣上又惧又必须依仗的势力,赵仅更是尽享民心。若她活着嫁给了赵仅,他便在权利漩涡中挣扎不可自拔,这是他不愿的。如今,他交了权,又有大默作保,料是赵煦也不敢妄动他,他又成了她初识时那个闲散王爷。他与她,如一盘棋,起落参差皆不能见。
  琛儿有爹爹和哥哥们照看,她自然不必忧心。
  这样,对谁都好。
  只是耶律……
  
  他的执念比她还深。对于耶律,她心情是复杂的。没有当初对刘少康的悸动,没有和赵仅时的刻骨,更像是一眼泉水,涓涓而流,平淡,却点点在心上。
  这个,算是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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