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鱼

第63章


  
  “耶律将军,你不必如此。”自己才探过手,便被她阻止,“你我立场不一,救了敌人等于杀掉自己,这份买卖对将军来说太不划算。”
  耶律岩崎先是一怔,而后恶狠狠地回道:“我爱救谁是我自己的事,嘉鱼不需替我操心。你今后若真有本事杀了我,那只能怪我自己无用。”
  分明就是不想让自己搭救,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想起这女人在赵仅刘少康处那般温顺模样,心中憋了一口恶气,便有找不到地方发泄。
  女人还笑了出来,明明都是濒死之人,她看得比谁都淡漠。
  “将军想救人,也要看我愿不愿意让将军救。”
  
  耶律岩崎更是恼火,他向来不是好脾气之人,和这女人说话又实在费力气,倒不如直接行动来的快。思忖完,径直运起功。可真气一沾上她身体,就如落入一个无底洞,竟消失地无影无踪。更是愕然,惊奇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女人一动,拿开他搭在身上的手,不甚在意:“将死之人,不劳将军费心。”
  耶律岩崎怒视她,想从她波澜不惊的面上寻得一丝答案。
  二人一个如火,一个似水,僵持许久,听得女人一叹:“将军何必行这无用功,我也是学医之人。伤入心肺,你保得了我一时,如何能保我一世?”
  是啊,她心脉早被自己那一掌震得七零八落……
  可是,偏偏看不得她这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耶律岩崎收了关切,换上嬉笑之色:“哦?我保不了你一世,谁能保?刘少康,还是赵仅?”
  女人面上稍稍一动,眼睑低沉下去:“谁也保不了。”
  就是这该死的模样,从来没在自己面前露出了过。在自己面前,只有信誓旦旦或者风淡云清。耶律岩崎更是不平,生生压下那一股异样,扯了个古怪的笑:“赵仅确实保不了你,他如今自己都保不住。”
  女人眼垂得更下,稍稍颤抖的身子泄露了心思。她是会担心的,会难过的,可是……这都与他无关,他至多是个看客。
  “嘉鱼,留在大默,有我在的一日,必定保得你性命无忧。”
  终是见不得她伤心,耶律岩崎退了一步。与情敌较劲无甚意思,倒不如直接从她身上下手。之前或许不明白存在自己心上那份情感为何,这几日看得清清楚楚。他会嫉妒,会难过,只因这人一笑而满足,可不正是爱么。
  
  嘉鱼轻轻摇头,却不再说这个话题,反而问道:“我朝与你国议和的条件是什么?”
  耶律岩崎叫这莫名一问,愣了神,略一想,回道:“我一介领兵之人管这些做什么,这些事自有他人操心。”
  “天朝虽不惧战争,到底战事伤民,若有什么办法能保得两国数十年内不在战自然是最好的。”
  耶律岩崎不语,默默听她说道。
  “昔日唐太宗嫁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换来两国百年和平,可见和亲之计功在千秋。”
  耶律岩崎继续听着。
  嘉鱼抬起头,又是轻轻一笑,那笑里有几分苦涩几分不甘几分落魄尽在不言中:“若我是京里的那位,迎娶一位大默公主,既显胜仗威风,又赢了安宁,上策。”
  “圣上向来谨慎,后宫中又已有主,公主嫁去怕是谁都不自在。除去圣上……就只有那几位王爷才能匹配的上大默公主。楚王薨了,宁王年岁还小,其余几位王爷又是妻妾满堂,这最佳人选自然是……”
  她越说,声音越高,面上的笑越是深沉。苍白的脸,配着这样的笑,看得耶律岩崎心头一震,开口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惠王赵仅。不管这仗如何打,到了最后,总要拟个和约的……”
  才说罢,嘉鱼又是一口污血呕出,落在被上,如点点红梅,触目惊心。
  
  耶律岩崎有些慌了,赶忙上前替她顺气,夹杂着内力缓缓输入她体内。有用无用,总要试试,怎么能眼看着她这样。
  “将军请回罢,我要歇息了。”
  稍稍平复,嘉鱼扯过盖被,翻个身下逐客令。
  顿觉好笑,耶律岩崎起了玩笑之心,也揭了被子,在她身边躺下,惊得她怒视,喝斥道:“将军请自重!”
  “我自然是自重的。”耶律岩崎一手支着头,看向她,“这里原就是我的帐中,委屈自己在别处过了几夜,还是觉得这里舒适。”
  “你!”
  嘉鱼气极,又不知如何反驳。她当然知晓只是主帐,既然如此……
  “那将军便送我与一般战俘处即可。”
  她说得认真,耶律岩崎有些讪讪,只好起身:“别处也有别处的好。”
  这人呐,存不得半丝戏弄之心。先前总是刻意装的浪子模样,她倒有一双慧眼,一语点破,再嬉闹下去,今后怕是话都不同自己说了。
  
  第二日再来看时,她又病了几分,浑身冰冷,纵使摆了那些火盆也温暖不到她半分。
  当真是……无救了么?
  
  正是忧心时,天朝这时候来人了。
  回身一看,竟是应该生死不明的赵仅!聪明如耶律,如何想不透其中蹊跷。败了就是败了,战场之上谁也不是常胜将军。
  可若要他眼看着赵仅拥佳人在怀,终究不愿。
  嘉鱼啊嘉鱼,胜败我无所谓。只是你,纵使同他回了郭林,有哪里有未来,莫说你这身子难料,单你在,赵仅怕是千方百计也不可能接受和亲。到时,那位皇上怎么能容你?
  倒不如让我自私一回罢。
  心念一动,电光火石间已把一切推到了那位圣上头上。
  只是……哪里想到她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愿留下。
  
  “将军,左翼受袭,损失惨重,您拿个主意罢。”一旁的慕容出声。
  耶律岩崎从沉思中惊醒,看着自己军中人荒马乱的模样,心中暗叹,天朝军中能人辈出,又有火药相助,大默这番南征果真无望了么?
  他是一朝名将,心里虽是感慨,令也飞快传下:“传令三军,守军北上,至少要保住我国边境城池,切莫慌神让他们有机可乘。”
  这便放弃了?慕容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如今的局势,能保得自家城池便是最大的胜利。
  大漠治军素来严谨,话传下去不到半刻,已然整军待发。
  
  霞光逐渐褪去,红日慢升中天。
  及至傍晚时分,大默已退至祁水。
  耶律岩崎正身马上,偶回头一望——
  夕阳如血,照得原野上处处成了红色,象燃着的火一样。
  远处霞光里宿雁归巢,祁山之上仍是银装素裹。残阳跳跃其上,金光万点。——这就是江山,教天下群雄竞折腰的万里大好河山啊。
  英雄豪气,儿女情怀,刹那间纷沓而至,潮涌着奔上胸来……从来心如铁石的耶律岩崎,一时间竟也痴了。
  
  一路且战且退,再用些兵法计谋,总算保得边境城池尽在。
  这一仗,大默神形俱伤,早无力支持,再度递上降书。
  自己能力已尽,也无遗憾。耶律岩崎从来都是大漠上一匹自由之狼,没了战事,谁管得住他。一封书信留下,人早走得了无影踪。
  
  费了些功夫,总算潜入天朝境内,此时不必战时,又有刘少康坐阵,盘查得十分严密。到了郭林才知,他们一行已转到落青。
  前脚才至落青,在太守府外晃荡一圈,得到的消息便震得耶律岩崎站不稳脚。
  太守府内大摆灵堂,白纸贴门。
  耶律岩崎也顾不得掩了身份,脚步虚浮地踏进府内。有人上前来拦,他也不甚在意,使了力气挥开旁人。
  正厅内一口棺木,燃着白烛。
  所有人神色沉痛。
  嘉鱼,嘉鱼竟真的死了?!
  
  “她……”
  许久,耶律岩崎自喉间问出一字。
  “昨夜去的……”
  也不知是谁应了一声。
  耶律岩崎顿觉数道惊雷劈下,眼前恍惚。身子却一闪,来到棺木前。
  里面躺着的那人沉静,安详。若不是触手冰凉,耶律岩崎只是觉得她睡着了。
  从前不喜这人永远一派无所在意的模样,而今如此怀念。
  从前暗怪这人不肯多瞧自己一眼,而今觉得只要她活着,纵使不看自己又有何关系。
  
  “来人,拿下耶律岩崎!”
  这厢还在哀思,那厢刘少康已指挥众人上前。令下,自屋内屋外竟涌出百来人。
  耶律岩崎抬头望去,刘少康面无表情,看不出神色,赵仅立在屋中只看着棺木。
  “刘大人要在死人的灵堂上动手?”
  他语气轻淡,听不出情绪。
  “这是嘉鱼情绪时吩咐我们的,她说若她真有三长两短,身后事一定要办的热闹……她说你必会前来。你是天朝的一根毒刺,只要你还在,漠北便不安宁,惟有除了你,才能……”
  刘少康还未说完,耶律岩崎大笑出声。
  嘉鱼啊嘉鱼,你死前也不忘算计我。如此记挂,这份情我耶律岩崎如何还你!
  
  赵仅仍是不动声色,一旁的陶商青挥手,埋伏的众人集体杀上来。
  “想动我耶律岩崎,也要瞧瞧自己本事!”
  说罢,他动身闪过,不欲血溅白堂,抽身往厅外而去。
  你纵是如此对我,我终舍不得污你半分。
  在我军中你装着看不透我的心思,其实知道,你看得清清楚楚,不然何来今日一劫?
  情爱之中,不爱的那人总是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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