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之拂晓，弦之无音

  
  新年大宴 二 ...
  很快，第二批客人就到达了芬华宫。
  听见通传的时候，无音忍不住一手按住了额头，只觉得头疼又重了。
  
  “夜一，十四郎，京乐，日番谷，抱歉，我先离开一会儿。贵客光临，我不去迎接实在说不出去。星等，你在这边招呼一下，顺便跟他们说说宴会的注意事项。”
  无音对几人抱歉地笑笑，往外走去。
  
  “主上慢走，一路小心。”星等立刻站起来行礼，之后转身对几人微笑。
  “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或许还没有听说过本国的新年大宴吧。虽说很盛大，其实都是些熟人，也没太多需要注意的。宴会前后有九天，若是不想误了后面的节目，稍微节制点，别喝醉了就好。”
  
  浮竹心里对这金发少年是颇有些好奇的，别的不说，绯夜没带别的人，就带着这少年去接他们，便足见少年的身份非比寻常。一路上宫人对他很是尊敬，观察他的言谈，说天真也不像，少年老成就更谈不上了，但条理清楚、镇定自若，自有一种气度。如此一来，浮竹不禁更想知道这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他温和地笑笑，试图传达出自己的善意。
  “我可以称呼你星等吗？之前绯夜不曾对我们说过你的事情，不知道方不方便为我们解惑呢？”
  
  正好夜一和京乐也想问这个，坐姿懒散的二人同时直了直腰，竖起耳朵。
  至于日番谷，他还在看周围的陈设，似乎仍然没适应过来。
  
  几人目前所处的乃是东宫的凉泉殿。
  东宫本是给王的亲属居住的地方，平日里都是空着。因几间宫殿的景致不错，有时候刘王无音会搬过来住上一两个月。这间凉泉殿就是其中之一。它得名于庭中的天然泉眼。因泉水清冽甘甜，适宜泡茶，无音才记下了这里。这次为夜一他们安排住处的时候，无音便选了这里。
  凉泉殿的陈设以和风为主，算是和尸魂界比较接近的了。
  
  星等低头笑笑，“你们是主上的朋友，芬华的贵客，无需如此拘谨。主上为柳国女王，人称刘王。我是柳国的麒麟，任宰辅一职，人称刘台甫。麒麟原本没有名字，星等是主上赐予我的字，几位这样称呼我便好了。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麒麟？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几人面面相觑，却也没再追问。
  
  浮竹轻咳几声，抱歉地笑了。
  “失礼了，身体不好，自来都是如此。鄙姓浮竹，名十四郎。”
  
  “京乐春水。”京乐简洁明了地回答，之后看看日番谷，一拍他的肩膀，“这位是日番谷冬狮郎。”
  
  日番谷被京乐拍得有些疼，扭头瞪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却看到京乐摇头使眼色，他也就哼了一声，没说话。
  
  夜一半靠着墙，神态慵懒。
  “我叫夜一。姐姐去了有些时间了，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星等往门外看了看，“宫门离这边的距离是有些远，可能还要再过半刻，主人才能回来。差点忘了说，主上这回去接的客人倒也和蓬莱有些渊源呢。雁州国国君和麒麟都是胎果，在蓬莱待过一些时间。延王至今治世五百年有余，是一位罕见的明君，与主上私交甚好，时常互有来往。”
  
  “五百年？”夜一稍微坐正了一些，有些疑惑，“这边的人能活这么久？”
  她看看京乐、浮竹，果然两人都是迷惑不解的神情。
  
  “因为国君是仙人，才能活这么久。普通人是不行的。”星等笑着解释，“这边和那边不同。国君若是不失道，就会一直担任下去，像是奏国的宗王至今已在位六百多年了。在和麒麟缔约的那一刻，国君就不再是凡人，而是仙人，不会老，也不会死。”
  
  “哟，这真是一种方便的做法。”京乐仰头灌下一杯酒，打了个酒嗝，“照这么说，官员也是仙人咯？”
  
  “是的。被君王任命的官员会入仙籍，成为地仙，在失去仙籍的时候，便会死亡。”
  
  “这么看来这里的仙人很多……”浮竹若有所思地低声说，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双眸一亮。
  “从刚刚到现在，你在说这边的语言？”
  
  星等心里一动，神情丝毫未变，依旧是谦逊有礼的微笑。
  “仙人和妖魔都没有语言障碍，所以几位不用担心，几乎所有参加宴会的都是仙人。”
  
  浮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而神色一动，欣喜地看向门外。
  
  夜一已经直接跳了起来，冲了出去。
  
  京乐压了压斗笠，继续喝着酒。
  “夜一这家伙……”
  
  星等不禁有些好奇了。
  他知道主上就快过来了，这是麒麟对主上的感应，但是这些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凉泉殿大门外。
  
  无音一手拉着六太，和尚隆话说得好好的，突然间一个人影窜到面前，她微微一愣便反应过来，但还不及开口，就听见一声大吼。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姐姐站那么近？！”
  夜一漂亮的猫瞳亮得璀璨，眼角上吊，衬出几分怒色。她将面前这陌生男子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起先满满的怒意倒消了几分，心念一转，蓦地想起刚才听到的话来。
  “莫非你就是那个什么雁州国的王？”
  
  无音忽然有些发愣，只觉得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细一回思，以前还真有过。带着小夜一去和浮竹、京乐聚会的时候，夜一也这么质问过他们来着。
  这么一想，她不觉笑了起来，本来想开口解释的心思也就打消了，忽而成了看好戏的心态。
  她才和尚隆说这次请了蓬莱那边的客人，还没来得及说这几位的身份呢。这会儿有的好玩了。
  啊呀，怎么好像被晴明给传染了……
  
  六太给唬了一跳，张大嘴巴看着夜一，一会儿又不确定地看看无音。
  “你打哪儿冒出来的妹妹？”
  
  尚隆不愧是活了五百多年的，倒没怎么吃惊，打量来人几眼，余光瞥向无音，见她一副看戏的神情，不觉露出了笑容，心中更有几分感慨。
  这家伙怕是还不知道她眼中满满的宠溺，纯粹是面对至亲的姿态。由此看来，这位紫发的姑娘的确是她的亲人了，叫她姐姐，那就是她妹妹？可是，她从来没提过啊，再说了，从她来到这边以后都多少年了，登基至今也有十多年，这妹妹看起来不过二十，年龄对不上啊……
  这样一想，尚隆不禁打叠起几分心思，抱拳行礼。
  “正是在下。不知道您是？”
  
  啧。
  无音一听到尚隆的用词就知道好戏看不成了，顿时有些失望。
  她的表现被尚隆看在眼里，更成了一种铁证。
  
  夜一拽过无音的胳膊，拦在她身前，睨了六太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杀气，吓得六太赶紧撒手。
  
  “夜一，别恐吓六太啊。”无音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夜一哼了一声，挺直了背脊，周身气势顿时改变，金色的猫瞳沉淀下傲气，流露出自信和尊贵。
  贵族毕竟是贵族，根植于骨血之中的东西无法改变，经过时间的沉淀则会变得更加醇厚，去掉了外表的伪装掩饰，就会显露出本质。只是一个动作的变换就能改变气质，这并非演技，而是真正的贵族风姿。
  “天赐兵器”四枫院家的小姐，这头衔可不是白挂着的。
  “我是四枫院夜一，现任四枫院家主，绯夜姐姐的妹妹。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夜一俯身鞠躬，仪态完美无可挑剔。
  
  无音的头又开始疼了。
  夜一拿出这套姿态来，是想要镇住对方呢，还是想示威？
  
  尚隆登时有些傻眼。
  刚才那一声吼还算了，显然突然间来了这么一个正式的礼节，他还真有些发懵。
  这会儿是完全不用怀疑，这种姿态做派要说不是真正的贵族，打死他都不相信，再说了，这种仪态居然还有几分眼熟，和以前无音偶尔表现出来的几乎一样，活脱脱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尚隆冷汗都出来了。
  这个“四枫院夜一”是哪个时代的妹妹啊！
  “不必多礼，请多关照……”尚隆的声音有些发飘了。
  
  六太却没发现现场的气氛有什么异常，抬头对着无音，“喂，你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妹妹啊。”
  
  无音还没问答，夜一便先开了口。
  “无礼的小鬼。”附上一个俯视的眼神。
  
  六太一下子炸毛了，“你说谁是小鬼啊！你自己才是吧！我今年有五百好几十岁了——”
  
  尚隆把六太拉回去，干笑两声，“你们不要在意。”
  
  无音苦笑，她倒是无所谓，但是夜一……
  她转头看看夜一，果然，夜一眉毛都没动，依旧端着高贵冷傲的四枫院家小姐的脸，轻笑一声，眼波流转间透出几分好笑。
  “五百多岁，也是小鬼。”
  
  六太怔住。
  尚隆恍然。
  无音掩面。六太，你非要拿年龄来说事，真是踢到铁板啊……
  
  似乎觉得不够似的，夜一还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