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菊花台/听雪之菊花台

 
重重的屋舍在单调的树枝间恍然有一种凄清之感，去年的今日是否是这种情形，已然已经记不清晰；明年的今日还能不能看到熟悉的景熟悉的人，似乎又是另外一重未知的世界。 
门庭遥遥可及的时候，丝丽绮正好跨进听雪楼的大门。 
依旧是丝纱缭绕，绮丽不可方物。 
在她跨进门的一瞬间，几把明晃晃的长剑从不同的角度架在了她白皙细腻的脖子上。 
“二楼主你这是……”她斜眼看到站在一旁的青衣男子，声音里隐隐有怒气。 
高梦非无奈的耸耸肩：“这是大哥的命令。你也真有本事，若是再不回来，大哥恐怕要把天道盟给端了。” 
“关天道盟什么事？”丝丽绮显然对高梦非的解释不满意。 
“你不是跟着慕炎倾走了吗？” 
“我……”她只是觉得明攸宜似乎与慕炎倾关系匪浅，所以想跟上去一探究竟，但毕竟武功比起暮烟亲来说差了很多，所以也只好在半途跟丢人之后折回来，却没想到一回来就是这种局面。 
她忽然歪着头盯着高梦非笑道：“我跟慕炎倾走，难道你大哥吃醋了吗？” 
“他顶多是可怜慕炎倾……”高梦非话音未落，忽然面前白衣拂动，萧忆情的身形如清影剪掠，动如鬼魅一般飘到面前。 
“大哥。” 
然而萧忆情根本没有去看他，只是死死盯着面前这个美艳绝伦的女子，开口的声音虽然平平淡淡，但是那直透而出的杀伐之气却是然那个每个人为之窒息。 
“解药呢。” 
“什么解药？哦……楼主是问‘落雁杀’么？”丝丽绮本来显得恐惧的眼里霍然显出了笑意，“哈哈……怪不得楼主这么紧张我的死活。这解药嘛，丢了。” 
“丢了？这种话会有人信吗。丝丽绮，你未免瞧轻了听雪楼的刑讯手段。” 
“没有就是没有，楼主就算把我做成‘人彘’我还是没有。”想到江湖中传闻的听雪楼的手段，养尊处优的丝丽绮在心里打了一个冷战。但事到如今，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啪！”清亮的耳光声响起，丝丽绮的口中突然喷出一口血，左边的脸颊肿起，狼狈不堪。 
萧忆情严重的神色是如此决绝，他看着丝丽绮，却冷冷的对着高梦非道：“梦非你把她带到吹花小筑，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问出解药的下落。” 
“是。”高梦非眉间闪过一抹忧色，“可是……明执事只有五个时辰了，如果丝丽绮撑过五个时辰，岂不是回天乏术？” 
萧忆情看着日光拖在地上的影子……已经过去许久了。“如果天意如此，那么梦非，你准备着去歼灭残真宫，一个不留。” 
直到萧忆情拂袖转身，丝丽绮忽然回过神来，望着高梦非的眼神如同陷入魔魇：“你说……中毒的是明攸宜？” 
“你不知道吗？”高梦非奇道。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她！”丝丽绮的眼神在刹那变得很可怕，嘴角的血顺着下颌留下，给她的脸平添几分狰狞，“怎么会这样……让我去见她！二楼主求你求你让我去见见她！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到最后，声音竟变得嘶哑。 
高梦非见惯了丝丽绮做戏，唱、做、念比现在更逼真的都见过，自然不会相信丝丽绮。他笑着看着她：“来不及了……那解药呢？拿出来不就行了。” 
“解药……”丝丽绮嘴唇颤动，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在冰冷的空气中浸得脸颊生疼，“我没有……没有……” 
高梦非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对着执剑的弟子一挥手：“带走。” 
“不！”丝丽绮如疯了一般不顾脖子上的剑锋，手指死死抓着高梦非的衣襟，“不，二楼主……” 
“你还是冷静一下吧。”高梦非终于不耐烦地将她的手从衣襟上拉开，径自向吹花小筑的方向走去，挟持着丝丽绮的树下见状，也带着她紧紧跟了上去。 
丝丽绮看起来极其慌乱，走到百步开外才控制住自己的声调，对着高梦非的背影说道：“二楼主知道无心吧？” 
“哼……何止知道，我们还交过手了。”高梦非头也不回，“怎么，你认识无心？” 
丝丽绮一笑，美人如玉，摄人心魄：“自然认识。” 
高梦非脚步未慢，显然并不相信丝丽绮的说辞，却故作惊讶道：“是谁？” 
“我说了你会信吗？”丝丽绮叹道，“二楼主，你让我去见明攸宜，我就向无心为你求得一个承诺，如何？” 
江湖第一神秘杀手的承诺，几乎胜过一支军队，这种诱惑力，非同小可。 
虽然不相信，但高梦非还是有些犹豫，转身示意手下离开，独自面对着丝丽绮：“你会认识无心？那么你现在生命垂危，无心为什么不来救你？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去见明攸宜？” 
“你既然不会相信我的话，又何必要问？反正明攸宜迟早要死，你放我见她，于你来说并不算吃亏，以举手之劳来换取一个神秘杀手的一次相助，无论如何，都是你占便宜了。” 
高梦非摇头：“话不是这样讲的。 
我从你手上拿不到解药的话大哥就要把我发配边疆去打架，如果他知道我又放你去在这种关键时刻见明攸宜，我这个‘二楼主’恐怕也不要当了；而你所谓的无心，我又不知道你是否真的认识她，到时候你一推三六九，我找谁喊冤去？” 
“世上哪有绝对把握的事？二楼主行走江湖这么些年还没明白这个道理吗？”丝丽绮冷然道，“况且二楼主真的只甘心做个‘二楼主’吗？我们是盟友，你所图为何难道我会一无所知？这场交易就好比一次赌博，我连自己的命都压上了，你还怕什么！” 
秋风萧瑟，寒人肺腑，落木萧萧而下，扑打着残败的花枝，寂静无声。 
“丝丽绮啊……”高梦非苦笑，“你的口才真不错，希望这一次你能活着完成对我的诺言。” 
* * 
雁落平沙，烟笼寒水，青山隐隐，败叶萧萧，天际暝鸦零乱。楼上黄昏，片帆千里归程，年华将晚。望碧云空暮，佳人何处，梦魂俱远。 
榻上的人安静的躺着，宛如见到了另一片美丽的河山。 
* * 
为了能让丝丽绮独自接触明攸宜，高梦非不得不下很大力气骗走了所有在她房间里的人，最后在池小苔“咣”的摔门声中，室内彻底清净了。 
“为什么为什么！明攸宜又算什么，师兄凭什么这么关心她！”池小苔刚冲出门就对着高梦非大叫起来，眼眶红红的好想马上就能哭出来。 
高梦非不清楚自己哪句话刺激到了她，也不好开口。但为了不丢人现眼，他还是连拖带拉地把池小苔拽到一个算是幽静的地方。 
“明执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她跟你师兄不会有结果的。”高梦非淡淡地说，“我劝你还是多担心担心靖姑娘吧，只怕总有一天你得叫她嫂子了。” 
“我才不要！”池小苔狠狠的瞪着他。 
“这恐怕不是你能控制的吧？大哥现在很迷恋她，楼中之事十有八九都是我们的靖姑娘处理，若她仅仅只是做萧夫人也就算了，怕只怕这个听雪楼将来不姓萧——而是姓舒。”高梦非看着池小苔，墨色的瞳仁里暗涌翻覆，吸引着别人向里面沉沦。 
池小苔忽然愣在那里，碧色如水的外衫在风中飘摇伶仃——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情况的发生——听雪楼有一天，会姓舒？ 
如果到了这样一天，那么她的师兄，那个号称人中之龙的白衣男子，他又会怎样呢？他会伤心，他会死……吗？ 
“高梦非……我不相信你的话。我虽然不喜欢舒靖容，但我也不会……不会把她想成是那样的人。” 
“你若有这自信，脸色为何如此苍白？”听雪楼的二楼主看向她的眼光带着悲悯，“舒靖容曾经是我的师妹，她是如何，我难道不比你清楚？她的心就像坚冰一样，不爱任何人，不会为任何人流泪……” 
仿佛忆起了什么过往，他的面上不自觉的浮起一层微笑，宁静安然，丝毫没有平日的飞扬，然而他的眼神却是如此哀伤，在冷风中脆弱不堪。 
“舒靖容……你……你师妹？” 
“对，她不止是我师妹，还害死了我的师兄青岚。”他的神色变了变，终于恢复正常，“明攸宜说她在塞北丰镇遇到过我，你还记得吧？那个时侯，我和师妹结伴行走江湖，但就是在塞北，我丢下她独自离开了……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师兄妹之情。 
但十几年相处，我比你们都要了解她，她崇尚的是权利，追随的是强者。所以，她跟在大哥身边仅仅因为大哥是听雪楼楼主，如果她有一天有能力打败大哥……后果，你清楚么？她已经害了青岚师兄，我不想看到大哥也……” 
泪水从池小苔眼中夺眶而出，高梦非所言，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一入江湖岁月催，斯人斯景早已不是过去所贪慕的了，她和她师兄之间竟已走得这样远，远道只能眼睁睁看着。 
风雨如晦 之柳夫人
“可惜大哥却不知道，谁才是对他真正的好……” 
“别说了。”池小苔霍然抬头，“师兄智计绝伦，怎会栽在舒靖容手上。我不信你。” 
“又在自己骗自己了。你就真的不想把他夺回来？” 
池小苔后退两步，双手不住的颤抖：“我叫你住口你听到没有，师兄一直是我师兄，他会永远对我好的，我不需要夺，他就是我的。高梦非你滚开……我不想再听你讲话……” 
听雪楼的二楼主耸耸肩，无奈的笑笑，脸上却是笃定的神色——池小苔终究会听他的，只是时间问题。他羽翼益丰，时机就要成熟，到时又有这个雪谷传人助阵，那么对白楼上那个一贯淡定从容的人的打击，将会非同一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