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悬棺之谜

第58章


    “唔,先生,”艾勒里说道,“看来略有不敢苟同之处。检察长和奎恩侦探长都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你也该明白——他们不能接受你那套游谈无根的言辞,说什么这是复制的利奥纳多而不是利纳奥多的真迹。我们在场这几个人,都没有资格作鉴定家,我认为应该听专家的意见。我是否可以——?”
    他没等诺克斯迟迟疑疑地点头,就一步跨向电话机,报了一个号码后,跟对方简短地讲了几句话,随即挂断电话。“我刚才打电话给托比·约翰士,此人可算得上是美国东部地区首屈一指的艺术批评家了吧,诺克斯先生。你认识他吗?”
    “见过面,”诺克斯只答了这几个字。
    “他马上就会来的,诺克斯先生。在他来到之前,咱们有必要耐着性子养息养息精神吧。”
    * * *
    托比·约翰士是个矮胖的小老头,目光炯炯,衣冠楚楚,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气。克拉夫特把他引领进来之后,立刻就被打发出去了;艾勒里与他有过通话的交谊,所以由艾勒里把在场诸人给他一一介绍。约翰士跟诺克斯特别热乎。
然后,当他站在那儿等别人开口向他交代情况的时候,他的目光被书桌上的画所吸引住了。
    艾勒里抢先开口。“这是个严重问题,约翰士先生,”他从容不迫地开场了,“所以请你原谅,我要求:今天晚上在这房间所谈的一切,不得在外泄露一字。”约翰士点点头,似乎他以前早就听到过这种要求。“很好,先生。”艾勒里朝着那幅画的方向扬了扬头。“约翰士先生,你能确定那幅油画的作者是谁吗?”
    众人肃然静默,专家微笑着,拿起一块缠着丝带的镜片凑在一只眼睛上,向书桌跨近一步。他小心翼翼地把油画放到地上,摊平,仔细审视;尔后,又吩咐艾勒里和佩珀各执一边,绷紧着举在半空,他把几盏灯的柔和的光线映射到画上。
没有人说一句话,约翰士也不吱声地工作着。他那张胖胖的小脸上毫无表情变化。
他聚精会神地对那幅画一吋一吋仔细看,看来他特别注意最靠近旗标的那一群人像的面容。……他工作了半个小时之后,愉快地点点头,于是艾勒里和佩珀把油画放回书桌上。诺克斯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他的眼睛紧盯住专家的脸。
    “这件作品有来头啊,”约翰士终于说话了。“这个来头跟我下面要讲的大有关系。”大家对他的每一个字都全神贯注。“人们已经知道多年了,”约翰士继续往下说,“实际上已经知道好几个世纪了,这个专题共有两幅画,两画一模一样,除了一点。……”有人喃喃地嘀咕了一句。
    “一模一样,除了一点。一幅画,已知是利奥纳多的亲笔。当时,庇罗·梭德里尼敦聘这位大画家到佛罗伦萨来绘制一幅战事图,以装潢他宫殿中新议事大厅的一座墙壁,利奥纳多就选择了1440年佛罗伦萨共和国的将军们在昂几亚利桥附近战胜尼古格·比锡尼诺的故事作为画题。利奥纳多最初所勾勒的底稿——原始草图的技术专名——实际上常被称为《昂几利亚战争图》。这是一件伟大的壁画工程,说来也巧,米开朗盖罗也参加较量,选择比萨的故事为画题。后来,利奥纳多没能始终其事,诺克斯先生可能对此也有所知吧;在画完了争夺旗标之战的细图后就停工了。因为墙上烘火之后,油彩烊化剥落了,于是前功尽弃。
    “利奥纳多离开了佛罗伦萨。一般推测,他因自己白费心血而大失所望,于是他把原来的底稿制成一幅油画,作为一种自我艺术鉴定。反正,关于这幅油画,传说纷纭,可惜后来竟‘遗失’了,直到不多几年之前,伦敦维多利亚博物馆的野外工作者在意大利的某处发现了它。”
    大家听得出了神,安静得怕人,然而约翰士仿佛毫不觉察。“后来,”他一口气讲下去,“就在此时,那份底稿已有许多复本,年轻的拉斐尔、弗拉·巴托勒米欧以及另外一些人的复制品都很有名,但那底稿在供这些复制者临幕之后,其本身却遭到了毁伤。底稿从此失传了;殿堂上壁画的原迹呢,也在1560年被瓦沙利新制的壁画所覆盖。因此,利奥纳多亲笔原作的发现——不妨这样说——在艺术界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大发现。这就引出了别有风味的故事来。
    “我刚才已讲过,这样的画现存两幅,各方面全都一模一样,除了一点。第一幅画很早以前就已发现,并且展览过;其作者是谁,从来没有确凿地肯定过,直到大约前此六年左右维多利亚博物馆的大发现。难题就在于此。专家们一直没法断定,最早发现的一幅是否利奥纳多的作品;事实上,一般认为那是洛兰佐·迪·克里迪的手笔,或者是洛兰佐的某个门徒所作。就象艺术界的一切论争一样,其间不乏嬉笑怒骂、诽谤中伤;直到六年前维多利亚发现的那幅画,才算了结了这桩公案。
    “存在着某些古老记载表明,这同一画题共有两幅油画:一幅利奥纳多亲笔,另一幅是复制本——复制本的作者是谁,这些记载都含糊其辞。传说认为,两幅画都一模一样,除了一点:紧靠旗标的人像的肤皮色泽,存在着微细的差别。根据传说,利奥纳多作品中的肤皮色泽稍稍深些——异点极为细小,所以记载总是说,只有把两幅画并列在一起,才能确切无疑地辨认出利奥纳多的亲笔。所以,你们瞧——”“有趣,”艾勒里喃喃地说道。“诺克斯先生,你过去知道这一点吗?”
    “当然知道。卡吉士也知道。”诺克斯摇头晃脑起来。“我已说过,我早就拥有这幅画,所以当卡吉士把那一幅卖给我的时候,在我讲来可以现现成成的把两张画放在一起对比而知哪一幅是利奥纳多的作品。而今——”他愁眉苦脸地说道——“那幅利奥纳多的作品却不翼而飞了。”
    “嗄?”约翰士显出不安的样子。但他接着又笑了笑。“嗳,我看那不干我事。反正,那两张画一起在博物馆保存了相当长的时间,使博物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断定该馆的野外发掘工作者所获得的那幅画是利奥纳多的真迹。后来,另一幅,也就是复制本,失踪了。谣传说是卖给了美国的一位财主收藏家,此人花了好大一笔代价,尽管已经确知这是复制本。”他朝诺克斯投去一个挖苦的眼色,但没有人插口。
    约翰士挺了挺瘦削的前胸。“有朝一日,如果博物馆内那幅利奥纳多的作品也销声匿迹了的话,那就很难——我应当说是不可能——单凭任何一幅画的本身,判断出它是否原本。你只靠一本来鉴别,就永远也无法确定。……”“约翰士先生,这一幅呢?”艾勒里问道。
    “这幅嘛,”约翰士耸了耸肩答道,“肯定是两幅中的一幅,然而不拿另一幅来对比的话……”他住了口,拍拍前额。“当然罗!我真蠢。这一定是复制本。
原本远隔重洋,在维多利亚博物馆里呢。”
    “对,对。确是这样,”艾勒里赶紧说道。“既然两幅是如此相似,约翰士先生,为什么一幅价值百万,而另一幅只值几千呢?”
    “我的好先生哪!”专家惊叹道。“真是——叫我怎么说呢?——问得好不幼稚。——一件薛拉顿②的原货,跟一件现代的仿制品,有什么区别吗?利奥纳多是一代宗师;而按照传说,复制本的作者,说不定是洛兰佐的一个门徒,只不过是拿着利奥纳多的成品来照葫芦画瓢罢了。两者价值的差别,不啻是名家的辉煌巨作③与初出茅庐的临幕习作之间的差别。即使把利奥纳多的画法笔触模仿得完全一样,又算得了什么呢?奎恩先生,你总不见得会说,摄影伪造出来的你的签字,跟你亲笔签字的本身,可以等量齐观吧?”
    约翰士似乎讲得来劲了,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于是艾勒里谦恭得体地向他致了谢,并把他送出了门。这位专家直到出门也没有完全平静下业,等他走掉之后,众人才恢复了生气。
    “艺术!利奥纳多!”侦探长用厌恶的口吻说道。“现在比起以前来,更是一团乱糟糟了。我的侦探长生涯算是走到尽头啦。”他两手往上一举。
    “其实,情况并不算坏呀,”检察长若有所思地说道。“约翰士的这番讲述,至少证实了诺克斯先生的说法,即使没有人能认得清哪一幅是哪一幅。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有两幅画并存着,而我们一直还以为只有一幅画,所以——我们必须探查出偷另一幅画的窃贼。”
    “我不懂,”佩珀说,“博物馆为什么对这第二幅画只字不提。毕竟——”“我的好佩珀呀,”艾勒里悠悠然地说道,“他们有了原件。他们何必再为复制本伤脑筋呢?他们对复制本毫无兴趣了。……对,桑逊,你讲得一点也不错。咱们正在查访的那个人,就是偷另一幅画的人,也就是写恐吓信给诺克斯先生的人,此人用期票作为信纸,所以必定也就是设计构陷史洛安并且杀害格林肖并且设计构陷乔治·卡吉士的人。”
    “真是绝妙的总结呀,”桑逊挖苦说道。“现在你已经把咱们所已知道的全都总加在一起了,何妨请你也把咱们所不知道的告诉咱们吧——请问你,此人是谁!”
    艾勒里叹了一口气。“桑逊呀,桑逊,你老是跟我过不去,想让我丢脸,想出出我的洋相。……难道你真想知道,你这对象姓什名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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