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寒御医的药单

第8章


  月噙香其实明白,纵使自己出声,就算自己呼救,她依然挽回不了什么,更或许还会赔上自己的一条命,但她就是没有办法原谅那个什么都没做、什么都做不了,至今只会暗自哭泣、暗自畏惧,甚至不敢出门,那个再也无法面对现实的懦弱的自己!
  更何况,她永远无法忘却自己被柳孤泉发现时,那一身连她自己都不想回忆起的难堪与狼狈,以及他照护着她时,那满含着怜悯的无措眼眸……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她那时究竟看到了什么,而她,自然更不会提、不想提,也不敢提……
  就那样傻傻坐在屋中整整六天后,第七天一早,月噙香终于一咬牙,换了一身乾净的衣衫,打开故居大门,缓缓向那条她走了两年多的熟悉道路而去。
  但她的目的不是去工作,而是为了不必再去工作。
  早该如此了,是的,在一年之前,她就该如此做了。
  可懦弱的她,却一直像只将头埋在沙里的鸵鸟般,做着那些她根本就不该做的事,一直至今……
  当脚步愈来愈接近目的地,当终于远远望见御医苑的大门时,月噙香的脚却再也跨不出去,而眼底,彻底酸涩。
  御医苑呢!她自小的梦想呢……
  打小居住在御医苑的女侍官宿舍区旁,日日望着那群女侍官们自信、昂然地进进出出,那时,小小年纪的她便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一定也要成为女侍官,然后让那打小含辛茹苦养大她的娘亲,永远以她为荣,更让她们娘俩的生活永无后顾之忧。
  她真的做到了,在她十七岁那年。
  尽管由于必须长住宫中,她得让娘亲独自一人生活,但女侍官优渥的待遇,已足以让她为娘亲请一个小小的女侍,而她也可以在空闲时,继续承欢膝下。
  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到永远,但一年前的她,却在无奈之下,让她的梦想蒙了尘……
  尽管不愿屈服,尽管想尽了办法想继续圆自己的梦,可如今,她的梦,似乎真的走到尽头了。
  本就不纯粹的梦,这样结束,或许也算是上天对她懦弱的惩罚。
  可她真的不舍,不舍她的梦,不舍这个可爱的地方,更不舍那离了她便处处迷路、到处碰软钉子的柳孤泉……
  “小月,你怎么来了?再多休几天也没事的,毕竟遇上了那种事……”
  正当月噙香紧揪着胸口衣衫,心痛得全身颤抖时,突然,肩上的一个轻拍令她几乎飞跳起来。
  “我……”听着那充满关切的温柔嗓音,月噙香缓缓回身,望着那个同为御医苑女侍官的中年女子,嗫嚅说着,“没事……”
  她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事了吗?
  大家都知道了吗?
  不可能啊!绝不可能的啊……
  “还说没事,都变得这么憔悴了!”就见那中年女侍官忧心地望着月噙香那削瘦又苍白的小脸,“大夥儿都是爹生娘养的,家里头老人家出了事,在家里待着本就应当!”
  “老人家……”月噙香喃喃重复着中年女侍官的话,脑子愈发混乱了,“在家里待着……”
  “是啊!反正柳御医因为当初忘了你跟他告过假的事,早急急地替你去跟上面说,还努力的推迟了几天,而上头也排了人替了你的班,所以我看你还是再多休几天,等确定老人家没事了再来不迟……”
  柳孤泉帮她告了假?
  那看样子,是他编了个她家中老人出事的理由替她这几日的旷职缓解,还顺代替她告了假。
  而他的天字号房中,也有人代了她的工作了是吗?
  那就好……就好……
  这样一来,就算她不在,他也依然可以继续他的工作,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了。
  “哎呀!我得先进去了,小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喔!”
  听着身旁那个温柔的声音缓缓远去,月噙香又在原地伫立了许久,直至日正当中时,才一咬牙,缓缓踏入自己工作了两年多的御医苑,然后向天字号房走去。
  本该直接去向上头说明她的去意的,可她却还想再多看一眼自己工作了两年多,也与柳孤泉相伴了两年多,那个曾经带给她多少欢乐与苦涩的所在。
  “小月,你怎么来了?”当月噙香一踏入房内,一个女声便立即由案桌后响起,“怎么不在家多待几天?”
  “我……不必了……”望着眼前那双同样盈满关怀的眼眸,月噙香的眼眸一酸,“我只是来……来……”
  未待月噙香说明来意,她的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嗓音――“既然来了,那就快去画印。”
  呆愣了许久后,月噙香难以置信地缓缓回头,望着那个不知何时尾随她身后踏入房内,面无表情的伟岸男子。
  他竟然在?
  他以往从不会这么早就出现的啊!他不是该到午后才会来的吗?
  “柳御医,我看小月可能暂时还……”看着月噙香恍惚的模样,代理女侍官连忙对柳孤泉说道。
  “她既然来了,就表示没事了。”柳孤泉却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迳自一转身,“没事了就走吧!”
  由那日起,月噙香除了女侍官的身分外,竟还莫名的几乎成为柳孤泉的学徒了!
  过去只需站在一旁递工具、记录病情与誊写药方的她,现在不仅被他逼去研读那堆得跟小山一样高的医书,而且每当他看诊时,竟也不顾有没有旁人在,自顾自的就跟她讲解、讨论着病情。
  而有时,未待求诊人开口述说身上不适,他便直接要她上前去把脉、看诊,然后问她那人出了什么问题。那人出了什么问题,不是他柳孤泉的事吗?什么时候又关她月噙香的事了啊?
  更何况,在动手诊治病患之时,他那一步骤一说明又是怎样?
  真想把她培养成个女医,也得先问病人想不想被人当成人体教具啊?
  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柳孤泉要装成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训练”着自己,但在他那半强迫、半威胁,甚至每日还半接、半送的软性监视下,月噙香只能继续自己的女侍官工作,然后随时找机会向他表明自己的去意。
  但每当她想开口,才刚起了个话头时,柳孤泉便会以各种古怪的话语与行动来打断他。
  他不想让她走吗?为什么?
  她实在看不出他有任何理由不放人啊!
  就这样,在柳孤泉的逼迫之下,月噙香日日忙得头晕眼花,什么其他的事都顾不上。
  可怪的是,一个月后,当她终于缓缓回到过往的步调,也不再那样慌乱、恐惧之时,这回,却换成了他无故旷职!
  虽然柳孤泉迟到、早退本就不是新鲜事,但不告假便搞失踪,就连她发出的特别讯号也没得到回应,这就是件很古怪的事了。
  在御医苑中,每一名御医与他的侍官都必须有一定的紧急联络管道,因芳如此一来,当宫中病患有立即需要救治,且刻不容缓的急症时,才不会有所延误与耽搁。
  但由于柳孤泉的孤僻与行事古怪也是出了名的,所以过去每当月噙香要找他时,她只需在自己屋外的小院子中放飞他交给她的讯号火花,他片刻就会出现在她的屋外,就算他没出现,他交代的人也会出现。
  但这一回,他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人出现。
  正因如此,所以此时此刻月噙香才会站在这间他位于皇宫外东角的偏僻宅邸前,望着那个深闭着的大门犹豫不决。
  该不该进去呢……
  月噙香轻咬着下唇,真的有些为难了。
  她曾听说,柳孤泉虽是独居,但由于很不喜欢有不请自来的人来打扰他,所以他的宅邸里养了几头不会叫,却会咬人的巨型獒犬。
  而她也听说,过去还真有人不识好歹地闯了进去,结果自然是给那几头獒犬咬得连命都去了一半……
  可不进去,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虽然这个万一真的很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当脑中浮现出那个“万一”后,月噙香再不敢犹豫了。
  她连忙上前轻扣了扣门环,然后退后两步,静听着那沉重的金属回声在宅邸内外回响……
  还是没人应门?那看样子真的只能冒险一闯了。
  月噙香咬牙推开那扇厚重的木制大门,望着门后那杂乱无章的院落,蓦地有些傻了。
  身为宫中首席御医,住的却是这样的破烂房子,还连个院子都不收拾收拾,会不会太寒碜了点?
  心中虽这般想着,但月噙香还是缓缓向院子走去。
  才走两步,月噙香便发现这个院子虽看似杂乱无章,却也绝非完全的杂乱无章,因为她看出了那院子中所种的花花草草其实全是药!
  而且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有毒,一经沾身,便立即残留的毒药草!
  他还真不仅仅是不喜欢人打扰而已呢!
  月噙香苦笑了笑后,她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毒草,然后在脚终于踏至前厅时吐出一口大气。
  未待她的气吐完,她却又立即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不知何时,她的身前竟出现了四颗大大、圆圆又亮晃晃的眼珠子!
  “我……不是坏人,我是月噙香,是他的女侍官……”望着那两头大得惊人的獒犬,月噙香的身子轻轻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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