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怀疑死因

第22章


  我麻木地走过去帮他把富婆抬起来放在卧室的床上,又跑进洗手间拿来水和毛巾慌乱地擦洗地板上的血。
  富婆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我轻轻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鼻孔,只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息。
  “她要是醒过来怎么办?”我颤抖着声音问三木,我们之间的角色已经彻底转换了。
  “不知道,也许她再也醒不过来了,这不正是当初你所希望的吗?”三木缓缓地回答。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深夜,我用一只垃圾袋装了小狗的尸体悄悄下了楼。
  我淋着雨站在垃圾箱前犹豫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来到花坛前,蹲下身用手挖着松透了的泥土,直到挖出了一个小坑,把小狗埋了进去。
  三木日夜陪在富婆的身边,两天以后,富婆终于醒了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睛,目光呆滞地看了看站在床边的我,又看了看三木,迷惑地瞅了瞅自己的身体,似乎搞不清楚自己出了什么事。
  她虚弱地开口问:“我好难受……我怎么了?又犯病了吗?”
  “你病了,已经睡了好几天了。”三木抢先回答。“来,喝点水吧。”
  三木慢慢地扶起她,她乖乖地任他摆布着,灌下了半杯混浊的水。
  富婆躺下来又闭上了眼睛沉沉昏睡过去,好像根本就忘记了曾发生过的一切。
  “你给她吃了什么?”我看了看杯子,盯住三木的眼睛问。
  “没什么,只是一些镇定剂。”三木平静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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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几天以后,富婆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些,她不再整天睡觉,但醒过来的时候脑子却并不清醒。
  我心里很清楚:是三木给她服用的那些烈性的抗抑郁药物在发挥作用。
  那种药是给精神病人用的,我以前出现顽固性失眠时也曾服用过那种药,睡醒之后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把做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富婆像正常人一样吃东西喝水,但她的记忆好像出现了断层,再也想不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她似乎也不记得她怀孕的这件事了,一次也没提过孩子的事,身体也一天天急剧地消瘦下去。
  一天下午,富婆的两个朋友前来探望她,她们一见到富婆,立刻被她的那副模样吓得变了脸色。
  富婆好像不认识她们了,并不回答她们关切的询问,只胡乱地说了一些没头没脑的话。
  三木十分沉痛地告诉她们富婆流产了,精神受了刺激。在她们的坚持下,也为了不引起她们的怀疑,我们不得不把她送进了医院。
  上次那个医生已经不记得我了,但他还记得富婆。
  他为她做了检查之后摇了摇头,就走出了病房。
  富婆的两个朋友紧跟在我和三木身后进了医生办公室。
  “她得的是白血病,已经不行了,准备后事吧,能挺到今天也算是奇迹了。”
  医生简单扼要地介绍完病情,富婆的两个朋友已经目瞪口呆,然后开始大呼小叫起来。
  三木也像刚刚得知噩耗一样,沉痛得捶胸顿足,只有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角落里。
  三木坚持要把富婆带回家,表示要好好地照顾她,陪伴她度过最后的日子。
  他的真情感动了那两个女人,她们泪水涟涟地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我们大家就把神智不清的富婆接回了家。
  星期天早上,突然停水了。
  我起床后觉得嘴里发苦,想是昨晚烟吸得太多了。
  我走进洗手间想去刷牙,伸手去拧水龙头,水管子里发出一阵稀奇古怪的声音,而后就悄无声息了,一滴水也没流出来。
  我束手无策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不知该做些什么,最后蓬头垢面地坐下来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嘈杂的人声,我才起身走到阳台里朝外望去。
  楼下马路上停着一辆卖水车,车后已排起了两条蜿蜒的长队,每人手里都拎着大大小小的水桶。有几个人在指手划脚地争吵着,想是有人为插队打了起来。
  我深深叹了口气。
  水一停就是三天,水荒已使整座城市充满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
  听说是因为某处水管爆裂,一时难以修复。
  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供水,人们只能在焦虑中一天天地等待着。
  厕所里臭气薰天,地上堆着一大堆脏衣服,身上散发着臭汗味……想不到没有水的日子简直一天都过不了。
  这些天我们把大门紧锁,关门谢客。
  三木再也没碰过我一次,也不说话,每天只是阴郁地坐在厅里画他的画。
  我趁他不在时偷偷掀开了盖在画框上的白布单。
  画布上面的富婆像著名的蒙娜丽莎一样面露神秘的微笑,但那双眼睛却流露出凌厉的目光,似乎在专注地盯着我,要看透我的一切。
  我转身就走,似逃走一般,但后背上依然能感觉到那束追踪着的目光,使我一整天如坐针毡,不得安宁。
  半夜,不知什么原因我突然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愣了一会儿,才听到哗哗的水流声。来水了!终于来水了!我一下子跳了起来,想下地去接水。
  我刚推开门,就看见富婆猛地从卧室里冲了出来,她低头在自己肚子上疯狂地摸索着,一边凄惨地大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没了?”
  我跟三木同时跑了出来,惊慌地看着富婆发疯般地一声一声惨叫着。
  “你们,你们两个!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富婆扑倒在地,痛苦地翻滚着嚎哭着,一头蓬乱脏污的头发在地上辗转着,枯瘦得像鸡爪一样苍白的十指死命挠着地板,似乎把五脏六腑都呕了出来。
  她居然清醒过来了!
  三木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我把身体贴在墙壁上不敢上前。
  富婆慢慢停止了哭泣,从地上无力地抬起头,她的鼻孔和嘴里的牙齿满是鲜血,一双眼睛在散乱的长发中间射出箭一样的目光死盯着我们。
  我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撒腿跑进房间,“砰”地锁上了门。
  厨房里哗哗的水流声在我耳边震响,一直等到溢出的水漫进了房间我才突然惊醒过来。
  我拉开门朝外看,地上已经不见了富婆的踪影,我跑进厨房关了水龙头,然后惶恐不安地朝富婆的卧室走去。
  富婆已经被三木安顿在了床上,三木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
  富婆面如死灰,紧闭双眼,似乎昏过去了。
  惶惶不可终日的几天之后,富婆醒了过来,但她再不说一句话,也没什么表情,每天只是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三木当着来看望她的一些朋友的面,把他给富婆画好的肖像挂在了客厅里的墙壁上,展示在她面前,并向她道歉,安慰她说他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但她依然一声不吭,表现得无恨无爱、麻木不仁。
  我猜想,在经过强烈的精神刺激之后,她的大脑机能已经彻底紊乱,正迅速退化。
  一天上午,我忍不住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我再不能忍受这种精神上的煎熬了。
  我不知道看着一个人慢慢死去竟然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你会看到生命的气息像抽丝一般从她的身体里慢慢溜走,血液也似乎一点一点蒸发掉了,原先丰腴的身体渐渐变成了一具没有表情的又干又瘪的木乃伊,薄如脆纸的皮肤透明得能看见里面青色的筋络,尖锐的骨骼几乎要破皮而出。
  她的目光也空洞得再也看不到任何情感成份,灵魂似乎已经超越了时空,去了一个不可知的地方。
  她身上还残留着最后一点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怪异的腐败气味。
  我害怕看到出现在她生命尽头的那个瞬间。在死神来临之前,我想到了离开,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临走之前,我走进富婆的卧室想最后去看她一眼。
  房间里黑呼呼的,厚重的红丝绒窗帘有好长时间没拉开过了,空气中已经有了一股难闻的霉味。
  富婆仰面躺着,还没醒来。
  我定睛专注地看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过了好半天才发现一丁点轻微的起伏。
  她应该还活着。
  我偷偷舒了一口气,伸手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让一点阳光透进来,然后又低头看了富婆一眼。
  就在这时,我发现她的枕头上摊着一堆奇怪的东西,我不由走过去弯腰把它们捏在手里,转身就着阳光一看,才看清那是一大缕头发,那一缕烫过的头发带着弯曲纠结在一起,在阳光下呈现微微的棕红色。
  我的手一抖,那缕头发轻轻地飘落在地上。
  我把惊恐的目光移到了富婆的头上,她的头发因为长时间卧床已经蓬乱得不成样子,看不出是长在她头上还是堆在她头上的。
  我像着了魔一样不由自主地慢慢伸出手去,颤抖着抓住了她的一团头发,轻轻地一动,那团头发就脱离了她的头皮,落在了我的指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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