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际会庚子年

第143章


少爷这里也没什么药能给四姨娘救急的啊。”
  老妈子面无表情,道:“老爷吩咐奴才取的是少爷的精血——”
  “什么?”翠儿惊叫一声,脸色泛红。
  岳楚骁亦收回摆弄古玩的手,转身过来,眉心紧蹙,眼神里带着阴鸷。
  翠儿忙走上去叉开他们,小心问道:“这是哪个郎中开的药方,怎么的这样奇怪?”
  “这个我们做奴才的自然不知道,”老妈子口气冷硬,“奴才只听说需得新婚男子的精血才可救四姨娘的病。”
  “若是没有呢?”翠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面色愈来愈铁青的岳楚骁问道。
  老妈子冷着脸道:“老爷吩咐,若是少爷不给,便把少爷绑了去祠堂取血。”
  翠儿倒吸一口凉气,眼疾手快地把正待发怒的岳楚骁推进了厢房,探出身子对妈妈道:“妈妈稍等片刻,待我和少爷交代些事情。”
  岳楚骁一脚踢关了门,喝道:“滚出去!”
  翠儿却也不怕,走近了小心问道:“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问,少爷和少奶奶——行房了么?”见岳楚骁不语,翠儿心下明白几分,也不再追问,拐着弯儿宽慰道:“那些个郎中,找不出病根子,便尽想些奇怪的方子来治人,想必这男子的——血也是没什么用的,随便在身上哪出取一些便是了——”
  “宝儿不是养了条狗么——”岳楚骁忽然幽幽地说道:“与其让它给宝儿开膛破肚,不如就献给四姨娘做药方子吧!”
  翠儿一惊,只见他的嘴角向上撇着,淡漠而傲然,甚至还有一些幸灾乐祸,似乎在等着看一场好戏。她心思百转,终究忍不住说了出来,“可是四姨娘她——万一狗血——”
  “那也是他们自找,”岳楚骁挥挥手打断她,不想再与她纠缠,便自行倒了杯茶来喝。
  翠儿有一丝恍然,实在不能把之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少爷与现在的他联系起来,不久前还处处维护者何雨落,如今在她生命垂危之际,他却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约莫一个时辰后,翠儿才从房里出来,把血取出交给了老妈子,老妈子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她乜斜着翠儿道:“姑娘好福气,比少奶奶的福气还大了些。祝少爷早生贵子,您啊,就等着享福吧!”
  翠儿讪笑了一声,心里有些酸苦,却没有说话。
  此后的一天,她都提心吊胆地过着,生怕出了什么事,反复打听四姨娘的病情,却只听到昏迷不醒的消息。直到两天后的一个晚上,院门忽然被人闯开,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惊慌道:“四姨娘故了,四姨娘故了——”
  翠儿惊地几乎从床上跌下来,胡乱披了件衣物在身上,一出门便迎上撞上来的小丫鬟,小丫鬟一张笑脸汗水津津,上气不接下气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翠儿稳住他,先问道:“四姨娘怎地了?”
  “没气儿了,方才的事儿,一眨眼就没气儿了,刚刚喝下少爷精血煎的药方,就说不出话了,身子都僵了——”
  翠儿浑身一震,一颗心毒蛇一般直往外钻,脸色变得煞白,嘴唇抖动地说不出话了。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怎么回事儿?”岳楚骁也披了衣裳走了出来。
  小丫鬟又把方才的话重述了一遍。岳楚骁皱了皱眉头,踢脚便往何雨落院里走去了。翠儿拉扯不及,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不一会儿,时疏朗的身影闪现出来,也跟在了后头。
  房间里传来隐隐的哭声,如同猫的呜咽,令人悚然,却听不出其中的伤悲。
  吴幽儿以手掩泪,嘤嘤泣道:“可怜了这样一个貌似天仙的美人,有福做了姨太太,却没福气享它——”
  冷雨莲、乔念芝也来了。冷雨莲低着头,辨不清表情。乔念芝则小心地给他拉了拉被褥,对身旁的丫鬟吩咐道:“吩咐裁缝房里的,给四姨娘赶几套好一些的衣物,总不该就让她这么去了——”
  丫鬟点头应了。
  岳云峰背手立在窗前,一张脸凝如霜雪,令人心悸。家丁掀了帘子小心告道:“三少爷来了——”
  岳云峰忽然收紧了拳头,几步上前,冲着刚进房门的岳楚骁狠狠打了一巴掌。“啪”的一声,把房里的人都惊了一跳。
  岳楚骁惊愕之中还未回过神来,脸上已火辣辣地疼开一片,嘴角都裂了些。他后退几步,躲开岳云峰欲再次挥来的巴掌,冷冷道:“不知儿子做错了何事,令父亲发怒至此。”
  “你不知道?”岳云峰咬牙怒喝,手指着何雨落的尸体,沉痛道:“郎中说你给的血里带了砒霜,你居然不知道?”
  岳楚骁一惊,扫了一眼何雨落,又忽的把目光射向了随即跟来的翠儿。翠儿亦是一脸惊恐,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岳楚骁觉察此事非同小可,当即撩了衣袍跪下对天起誓道:“儿子对天发誓从未作出此等灭绝人寰之事。血虽是从儿子那里拿去的,却也经过了好几人之手,父亲何以断定就是儿子下的毒?”
  岳云峰也被问住,他长吸了一口气,怒视着儿子,却也说不出话来。
  一直抽泣的吴幽儿此时说了话,她绞着一条帕子,哽咽着说道:“老爷莫要心焦错怪了九儿,雨落妹妹和九儿关系非同寻常,先前还互相庇护着,哪里会到如今的地步?就算老爷娶了四姨娘,九儿心里不痛快,那也是常情——”
  这哪里是劝说,分明是落井下石。翠儿倒吸了一口冷气,再去瞧岳云峰时,却见他果真怒极。
  一脚踢开儿子,暴戾之气尽显,大喝一声道:“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拉下去,仔细审着,打死不论!”
  “老爷明鉴!”翠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了几个头,道:“奴才们该死,不该瞒了老爷,这血虽是从少爷房里拿来的,却不是,不是少爷的精血,”她抬起右手,捋下袖子,一条细长的伤痕赫然显现,“这是奴才的血,是从奴才的腕子上流出来的。”
  众人皆惊。
  岳楚骁亦惊愕不已,不想翠儿并未真的听了他的话采了狗血,而是用了自己的血。
  翠儿低着头不敢说话,她原本担心着那郎中的药是真的有用,因而不敢随便敷衍了事,却又碍于岳楚骁的脾性,只得自己偷偷地割了腕子采血,没想到更引来了一场风波。
  一阵沉默,却恰似风暴来临的前兆,沉闷无比。
  吴幽儿冷哼了一声,道:“九儿房里的丫鬟小妾当真不是一般的人物,一个比一个胆大,男儿的精血可是春宵之后才有,又岂是你这个下贱配房的血代得了的?!你倒是好心为九儿洗清嫌疑,可别弄巧成拙,把一房人都给陷进去了。”
  一席话说出,岳云峰的眼里又现狐疑,厉眼盯了儿子半晌,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岳云举,你若是个男人,就给老子老老实实承认了,这血到底是你的,还是她的?”
  哪一种都不好承认,若是承认了是自己的,必然要落入他人全套,若说是翠儿的,难免把翠儿搅入当局落得包庇之罪。
  正两端为难,岳云峰一声冷喝,犀利如剑的目光看向了身后的时疏朗,“朗儿,你说,这精血采集也有你一份,为父要听你一句实话。”
  时疏朗骇了一跳,如同受惊的小鹿,一双眼睛躲闪不停,她望了望岳楚骁,定了定心神,挨着他跪下道:“朗儿也不晓得这血到底从何而来,但朗儿心知肚明,它绝不是九哥哥的——精血,”她的头埋的很低,几乎落入尘埃里,声音也渐渐小了,“因为朗儿和九哥哥,还没有行房事——”
  “畜生!”岳云峰一声暴喝,随手将茶盏直直地砸向了岳楚骁,“砰”的一声闷响,尖锐的瓷器狠狠地砸中了他的额头,一股鲜血顿时流了出来。乔念芝再也按捺不住,惊叫一声护在了儿子面前,心疼地落泪。
  岳楚骁闭着眼,不发一言。
  半晌后,只见门帘掀起,走进一个人来,正是岳楚炀。他欠了欠身,道:“儿子审问过厨房里的下人了,他们说这几日并无其他人来过,只有二姨娘的丫鬟去过,拿了一把草木灰,做药引子用。”
  岳云峰不置可否,脸色却愈来愈沉,仿佛一只被人惹恼的雄狮,即将爆发。他大喝一声,“查!给我一个院一个院地查!不把人查出来了,你们——一个个都洗脱不了!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投毒,老子要叫你后悔活到今日!”
  众人被他吼得大气都不敢出,忽然“哐啷”一声,冷雨莲身后的花瓶跌了下来,摔得粉碎。只一瞬间,她的脸就变得惨白,额头上冷汗直冒。
  小丫鬟惊道:“四姨娘的病又犯了——”
  吴幽儿瞧在眼里,暗地里哂笑了一声,一边和小丫鬟扶着她,一边跟岳云峰告了退。
  一场闹剧草草收场,只何雨落殒了命。
  岳楚骁此时却无半丝怜香之意,只怔怔地坐在屋里,任由翠儿擦拭着他额头上的血。
  乔念芝在一旁泪如雨下,抱着儿子的臂膀哭求,央求他不要再行退缩之意,哪怕学得算计学得阴谋,也好过平白无故地被人陷害。
  一心向佛的她此时也放下了一颗慈悲之心,期待儿子成为睚眦必报之人。即便不是为了岳家的家产,也该为自己的生存做些打算。
  她又哪里知道,岳楚骁的不动声色并不代表忍让,亦不是退缩,而是交托。他不是岳家的子孙,自然再无理由算计岳家之人,占得岳家财产。他想退出这场战争,别人却依旧不肯放过他。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是一个漩涡,陷进去了,便再无脱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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