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赋

第100章


  舒太后叹了一声,见时不早,便不再说其它,直入正题:“哀家知道皇上一定会想办法让哀家离开,哀家也知道皇上自己并不打算离开!皇上是不是要你与哀家一同离京?”
  柳涵玉望向太后,心道果然知子莫若母。“回太后……”
  见时不早,舒太后也不与她问答,又自说道:“哀家今晚之所以乔装至此,便是希望贵妃可以将计就计,设法让皇上离京,才能保全大局!”
  “可是,皇上已经说过,无论如何也不弃城!”说时,柳涵玉猛然醒起太后交给她舒眠散之意,“太后难道要臣妾让皇上吃下这个?”
  舒太后欣慰的点头,握住她的手,“你会答应帮哀家吗?”
  “太后……臣妾不知能不能帮得上忙……”柳涵玉左右为难,这两母子,因何都选了她交付重任?
  “你能!皇上对你最为眷顾,这几日必会来锦宁宫就寝,你心思玲珑哀家知道,届时就看你的了!”
  她听懂太后的言外之意了,问道:“太后要带皇上一块儿走?”
  舒太后摇摇头说:“不,哀家不会走,你只要设法带皇上离开便可!”
  “太后为何不走?”龙天浩不走的原因,柳涵玉可以想象得到,然太后又是为哪般?
  面对她一脸疑惑,舒太后只道:“哀家若走了,龙天澈也会穷追哀家,那末送走皇上就没有意议了!”
  柳涵玉猛然目光直视一脸坚定的舒太后,懂了她的意思,忍不住哽咽:“太后为了皇上做到如斯,臣妾不知如何做才好!早间皇上托臣妾一定要护您安全离开,若现下臣妾答应了您便是对皇上的失诺,然,臣妾也无法拒绝太后的慈母之心!臣妾……”
  “丫头啊!”舒太后忽然慈爱拉过她的手,“生老病死,哀家也就差最后一样没体会过了,这终日病恹恹的身子,少活一天也就少一天,没什么大不了!但皇上不同,他还年轻,他是一代明君,有治国平天下之才,是哀家一生的骄傲,也是你们妃嫔的支柱,失去他是天下的损失,也是你们的悲凉。实话对你说,天京不出三日便破,届时国本动摇,皇上若留城中难逃一劫,皇上遇难哀家也不会独活,你是明白人,该以谁为重一眼便明了!”
  此时,宫外传来高呼:“皇上驾到!”
  舒太后连忙起身说:“哀家不多逗留,你好好想,决定了,就不要犹豫,需知箭在弦上没有转寰余地了!”
  送太后从后殿侧门出去,柳涵玉转回内殿,思忖着,当走出前殿迎接圣驾时,心下已经有了决定。
  
第六十六节 兵临城下(四)
  隆康三年,七月十七日。
  隆康皇帝与柳皇后、柳贵妃姐妹在心腹大臣王长龄的护送下连夜离开皇城。队伍在北城郊遭遇围城的焰火营军队,被追至京城十里外的落凤坡。王长龄率队誓死保驾,浴血奋战,最后终于冲出了重围,仓惶逃往北方。但是,柳贵妃也在落凤坡与己方人马失散,自此下落不明。
  此情无尽成追忆,此恨绵绵无绝期!
  一夜未眠的龙天澈正躺在帐内,握着宗政无瑕送他的香囊发呆,忽听帐外赵子奕报说有人求见时。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连穿上外衣的心情都没有,就对外面说:“叫她进来!”
  柳涵玉披着锦绣披风随赵子奕走进帐来,抬头就见他一脚踩在床上,另一脚蜷着,斜斜坐在床沿。他胸前襟带未系,敞着的衣裳里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肌,正目光冷冷地盯着她。如果是平时见着男人如此她会羞得满脸通红,但今天她只是垂下头静立着。
  “你出去!”龙天澈对赵子奕说。
  赵子奕点头,临出帐前望了柳涵玉一眼,以眼神示意她莫慌。后者对他点点头,目送他走出帐。帐帘垂下,柳涵玉定了定神,回首面对龙天澈。
  他正面无表情地问:“柳贵妃一大清早来做什么?”
  她忙跪了下来。“涵玉今天来见王爷是有一事相求!”
  龙天澈睥睨跪在地上的纤弱女子,意外发现她脸上表情坚定无畏。他扬眉,似笑非笑地问:“你确定,你有资格求我?”
  柳涵玉抬头,昂然直视他:“以柳贵妃的身份,涵玉自知没有资格!若以我与英王妃的情谊,是否能恳求英王放过柳家上下一条生路?”
  “情谊?”他似听到一件非常好笑的事,哈哈太笑。笑罢,他赤着脚下床,绕着她踱了一圈步,最后在她面前蹲了下,接着脸色骤寒,说道:“在你的封妃太典上,他们火烧瑕儿时有顾念什么情谊?舒氏对她下格杀令的时候顾念什么情谊?柳涵轩在一次次追杀她的时候又顾念什么情谊?”
  柳涵玉无言以对,怔怔望着他眼中疯狂燃烧着的恨意。她明白,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他抬起她的下巴,邪冷一笑,笑意自始至终未到达眼眸。“与其对我谈什么仁义道德,骨肉亲情,不如让我看看你能为柳家做到什么地步!”
  柳涵玉尽管内心惶惶,表面还是故作平静。她直视着他,问:“王爷希望我做什么?”
  龙天澈望着眼前女子的脸,不觉忆起新婚那夜,宗政无瑕也是同样的楚楚可怜,同样的脆弱却故作坚强——他失神,心又开始揪痛。
  “瑕儿——”
  她听见他不自觉的低语声,看见他眉眼间聚集了浓得化不开的哀伤。正当她心生不忍时,他眼里的哀伤一瞬间被邪魅取代。
  他勾起唇说:“龙天浩说过,他的柳贵妃柔情似水,闺中媚态入骨,我也很好奇,想看看卸下华丽伙装的美人,是否真如他所言能令男人偿到销魂蚀骨的快乐?”
  柳涵玉闻言大震,呆若木鸡的跪着。明明是大热天,她却在他冰冷的注视下打了个寒颤。
  “怎么?不愿意?”他问。见她咬着下唇久久不作声,他蓦地起身,搁下话,“那就给我滚出去!”
  “等等!”柳涵玉双手抱住他正欲跨出的腿,仰起头再度对上他视线,说,“只要你肯放过柳家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知道他想羞辱她,她也知道这么做不一定能让他答应,但她别无她法,唯有放手一搏。她在他嘲弄的目光下,缓缓解开身上的锦绣披风,将它递给他。“这是去年三月,王爷在月影湖畔赠与我御寒的披风,也是英王妃亲手为我披上的。现在物归原主吧!”
  龙天澈接过披风,一瞬间,脑海便出现月影湖畔他们相遇的情形。一身玉冠儒衫的宗政无瑕接过他的披风,装模作样的对他作揖说:“公子美意,小生代舍妹谢过!”
  他的眼中又浮现令人窒息的伤感。
  柳涵玉收回手,继续解开身上的绸缎外衫。她将衣带一松,只轻轻一拂,那滑溜的衣料便滑落脚下。夏天本就着衣不多,这时外衫一除,她的身上就只剩下衬裙和末胸了。
  龙天澈还是站在原处没有动。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她,她也没有勇气抬头去一探究竟。僵了一瞬,见他还是没有动静,她贝齿一咬,闭上眼,毅然将抹胸的带子扯去——帐外晨风透入帐内,凉嗖嗖地擦过背后的肌肤,她不由瑟缩了一下。
  龙天澈将手中披风丢向她头顶,转身走开。“滚!”
  柳涵玉猛然睁开眼,揭开蒙在头上的披风,望向背对着她的男子。她愣在当场,心中满满满的问号:为什么?
  “我叫你滚没听见吗?”他咆哮。
  她没有听他的,说道:“我说过,只要王爷放过柳家,王爷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如果王爷不肯放过柳家,我就在这长跪不起!”
  她的话激怒了龙天澈。他忽的旋身,闪身过来,一掌就击向她的天灵盖。
  柳涵玉没有闪躲,闭起眼,口中说道:“如果能以我的命换整个柳家的命,我死而无憾!”
  他的掌在她额前一寸处停住,随后他收回手。“你马上滚离我的视线,发誓永不得出现在我面前,我便放过柳家人。否则只要我见到你一次,便杀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好,我走,从此消失,英王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我了!”
  她说罢便起身,踉跄了数步,裹紧了锦绣披风,拖着跪麻了的双腿冲出营帐。
  “娘娘!”守在帐外的赵子奕连忙追上她。
  “不要管我,让我走!”她推开他欲来扶她的手,继续往营外跑。
  “你要去哪?”
  “天大地大,总有我容身之处!”
  巡逻的士兵见着柳涵玉跌跌撞撞的营外跑,身后还跟着他们熟悉的赵子奕,便没有挡阻。不一会,柳涵玉便跑出了三军营地,和赵子奕一起消失在士兵们的眼界中。
  自此,这名宠极一时的柳贵妃便似从世上消失一般,再也没人知道其踪迹。而跟着她离开的骁骑大将军赵子奕,也没再回三军营地,自此与家人失去了音讯。
第六十七节 太后之恸(一)
  隆康三年,七月十七日,下午。
  紧闭数日的皇城南门——玄德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城楼之上竖起了焰火营的火焰旗。龙天澈与麾下大将萧擎、连战以及轻骑两百从玄德门进入皇城。
  隆康三年,七月十七日,晚。
  东城承乾门,西城昭和门,北城神武门,城楼之上相继坚起火焰旗、神风旗、飞鹰旗。
  傍晚时分,龙天澈由建成门率先杀入紫禁宫城。在乾元殿前,他意外遇到似乎在此等候多时的长宁宫内侍监张临。
  张临向他请安毕,说道:“太后娘娘请公子移驾永乐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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