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赋

第101章


  “那老妖婆果真死都不肯离开!”龙天澈端坐在马上说。他对张临的称呼不以为意。
  张临向长宁宫方向比了比,说:“公子,请!”
  龙天澈没理会他,直接调转马头,往长宁宫方向奔去。
  此时,笼罩在暮色中的长宁宫灯火通明。永乐殿正厅在无数宫灯的照耀下益显金碧辉煌。盛装的舒太后坐在主位上,静静等候龙天澈的出现。
  她本可以逃往金州寻求永乐候舒百年——那里有八万驻军可以照应,但她不愿就此放弃皇城,不愿眼睁睁看着花了半生心血得来的荣华落入龙天澈之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正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在此等候。无论结果如何,今天,她都要和他做一次了断。
  忽然,紧闭的殿门被人踹开,晚风随之灌进殿内,满殿灯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来了!她微眯凤眼,看见龙天澈提剑站在殿门口。风,吹乱了他的墨黑长发。灯火,照着他不带感情的脸庞。这个孩子曾经是她所熟悉的——她几乎摸透了他的一切——可是现在,她从他的脸上眼里,看不到曾经熟悉的灵魂。
  龙天澈缓缓走进殿,一步步逼近端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的舒太后,军靴踩过地面发出的沉响在空旷的厅殿回荡。
  舒太后见他渐行渐近,心莫名一颤。——灯火被不断涌入殿的风吹得益发不安定,龙天澈的脸也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中时而清晰时而晦暗。有那么一瞬,舒太后以为自己看见了明和帝提着剑站在殿中望着她。心疑生暗鬼,她脸色丕变,喝道:“站住,你不要再过来了!”
  龙天澈闻言驻足,同时将她不安的神色收进眼底。“你也知道害怕?”
  不是!这声音不是皇上的!舒太后猛然醒过神,再度看向他时已经敛去形于外的惊惧与不安。她恨恨说道:“想不到那支箭上的剧毒也没能送你去见刘后那个贱人!”
  “不准你侮辱母后!”龙天澈眼中精光曝现,挥剑指向她。
  “母后?”舒太后哈哈大笑,问他:“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只是个野种?刘后根本没生过孩子,她的孩子早就被我弄死了!”
  龙天澈说:“所以,你才是天良丧尽的贱人!而她,永远都是我最敬重的娘亲!”
  舒太后闻言不怒反笑:“呵呵,你们这对假母子的亲情真让哀家感动!我想想,她在临死之前还求我别把你是野种的事公诸于世,她说她愿意自我了断换你的一世平安!你说,为了一个野种放弃自己的生命,刘后是不是很伟大?伟大得可笑!伟大得让人感到恶心!”
  龙天澈冷哼道:“像你这种弑夫夺位的冷血女人,怎么可能理解母后所做的一切?如果我是父皇,我也不会接近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你知道什么!”舒太后霍地指向他,厉声道:“当刘后跟他在昭阳宫吟诗作赋时,哀家拖着病体在冷冷的宫院亲自煎药;当哀家被刘后整得死去活来时,他不闻不问;当你在宫外惹了祸时,受训的是浩儿受罚的是哀家!你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堂而皇之享受着一切皇太子的待遇!她瞒上欺下混淆皇室血统还理所当然的占着皇后宝座几十年!同样是人,你们凭什么?”
  往日的伤痛历历在目,舒太后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她开始咳嗽。咳嗽一发不可收拾,她一边抚着心口为自己顺气,一边用丝帕捂住唇。龙天澈对于这一切无动于衷,冷冷地看着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舒太后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待气息稍微平稳,又继续说:“哀家十六岁进宫,也是花样年华的少女,一心想着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可是他,先是喜近厌旧,接着弃我而去!皇后之位本该是我的,他却给了那贱人!浩儿是皇长子,他却说太子必须皇后所出,他宁愿把皇军兵权交给一个野种也不肯交给自己亲生的儿子!”
  “他甚至因为哀家和浩儿的存在会危胁到你们的地位而起了杀心!人人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他的做法却让哀家的心彻底寒了!是他,是他把哀家践踏得伤痕累累,是他逼哀家动手!”
  “死到临头不知悔改!”
  “哀家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夺回应有的东西,老天不帮就算了,哀家自己帮自己有什么不对?”
  龙天澈冷笑,说:“你真可悲!”
  “哀家有什么可悲的?明和帝,刘皇后,丽妃……迫害哀家的人一个个都死了,荣华富贵也是我一个人的,笑到最后的是哀家这个皇太后!她刘后得到什么了?她什么也没有!哈哈哈哈!”说到此,舒太后目光如炬射向龙天澈,说,“哀家唯一失策的是想借瑕儿之手让你自释兵权,如果哀家当初不顾忌浩儿,一早把你送去地府陪那贱人,也就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龙天澈摇头说:“你错了!你最大的失策是对我最亲和最爱的人下手!如果你不逼得母后自杀,龙天浩登基那天我就毫不犹豫的交出兵权了!即使从贵嬷嬷那里听说了母后自杀的内情,为了顾全大局,我也打算放下仇恨——只要你真心悔改,只要你肯到父皇母后陵前忏悔认错,一切恩怨就烟消云散了!甚至这一次,如果你不对瑕儿狠下杀着,我会带着她隐迹埋名,从此与皇家无干!”
  他每说一句,舒太后的心就沉下几分。最后,他说:“你会有今天的下场,完全是自找!”
  舒太后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沉默了片刻,说:“哀家不信有人这么容易就放弃手中的富贵权势!三军兵权,尚书六部,这些你怎么可能会说放就放!”
  “权欲薰心是你今天满盘皆输的主因,也是你人生最大的悲哀!”
  “不!哀家没有输!哀家是皇太后,当今天子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哀家是天下最尊贵的人——”舒太后说罢哈哈大笑。不料,她笑到一半,一股污血喷口而出,笑声嘎然而止。血溅在她金黄色的凤袍上,染就一朵艳丽刺目的红花。
  
第六十八节 太后之恸(二)
  她用丝帕拭去唇上血迹,对他微微一笑说:“哀家到死也是皇太后,比刘后强不知多少倍!”
  她已经无药可救,龙天澈觉得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父皇被毒猝死;母后被逼自杀身亡;爱妻被刺落崖,尸骨无存;这旧恨新仇一同涌上心头。他眼中恨意立现,闪身跃至主位前,横剑架上舒太后的颈项。“既然皇太后的位子这么重要,你就做在这位子上去向我母后忏悔……”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舒太后美艳的脸骤然扭曲,露出一抹嗜血的毒笑。她原本坐着的主位突然整个往后退出一丈,原来的地面则连同地毯一起下陷。
  龙天澈一时不察,身体随地板一同陷了下去。他心神一凛,气运丹田,足点地毯,又斜斜踩过陷井边缘的墙壁,借力纵身跃上地面。
  不料,才出陷井,顶上忽然罩下银网,他旋身掠出两丈,恰恰避过银网,有惊无险。此时周围杀气骤现,永乐殿门被关上,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疾射向他。
  他以足勾起散在地上的银网,右手长剑穿入网中,手腕用力,剑随手动,剑上的银网也随之在他身侧旋开。旋转的银网将无数的利箭拦在他的三步之遥,利箭或被网入网中,或掉落地上。
  一轮箭雨过后,大殿归于平静。龙天澈疑惑,不敢掉以轻心,暗暗观察周围动静。他细细听来,发现殿内除了他与仍坐在主位上的舒太后并其他人存在,再观察地上利箭的形状,料得方才的箭雨来自殿里所设的机关。
  他目光扫向犹自淡定坐在主位上的舒太后:“这下你还有什么招数?”他边说,边走向她。
  舒太后见他走过来,非但不惊,反而哈哈大笑,连嘴角溢出污血也不顾了。
  “笑什么?”见她如此从容不迫的大笑,龙天澈发觉有异,却想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舒太后笑罢,目光如电射向她,眼中狠毒彰显:“哀家不会死在你手上的,绝对不会!”她边说,边抓起右手方案台上的烛火狠狠扔向他。
  他轻松的避开飞来物,觉得对眼前已近疯狂的女人无话可说了。
  面对他的步步逼近,舒太后哈哈大笑:“我哀家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手上!不过,前提是要你来陪葬!”她猛然起身,又抓起左手边的烛台扔向他。
  不稍说,龙天澈自然不会让烛台近身,他微一侧身便闪开了带火的烛台。他正欲挥剑了结眼前疯狂的妇人。忽然,她僵在原地不动,双眼瞪得如核桃大,瞳孔开始涣散,黑血从她嘴角溢了出来。这是毒发身亡的前兆!
  龙天澈收剑回鞘,不愿再看她的惨状,转身走向永乐殿大门。身后传来重物落地之声,还有珠玉落地而碎的脆响,他心内叹息,没有再回头。正待迈开步,忽然背后火光大现。
  他不得不回头。原来,舒太后倒下的地方,烛火倒在地上引起大火,她的身体已经被火焰包围。火苗迅速沿着地毯向他这边窜过来,速度之快令他震惊——那绝对不是普通的火势蔓延,地毯上肯定被她事先做了手脚!
  他足下点地,跃上空中避开火苗。大火瞬间吞噬他方才所站之处,一路蔓至永乐殿门口。殿内的垂幔也着了火,火苗以同样的惊人速度迅速窜上屋顶。不稍说,这些垂幔也事先被做过手脚了。他暗道不妙,大火已吞噬整片地毯,他连一处落脚地都找不到,若跃上屋梁更是不智。
  好在,他离殿门不远。他暗思,落地之后以轻功迅速飞掠出殿,至多烧出几个水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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