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公是狐狸

24 离歌之闹剧


夜半寂静无人之时,骤然听得有人敲门,我怔了怔,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来。
    阿君稳稳扶住我,优哉游哉半睁开眼睛静了一会儿,才对着外头嗯了一声。
    外头的人影姗姗晃动,透过帘子,犹可见那姣好的身段和侧脸的轮廓,我再一消打量,此人不是诗娘还有谁?
    因着此,又思及诗娘往时对待朋友春天般温暖,对待情敌如秋天般萧瑟的铁腕手段,我那被惊吓的小身板又如筛糠般抖了两抖。
    阿君适时的感悟到我的变化,双手抚上我的后背,从容拍了拍,如此,我才省却后头的哆嗦,慢慢镇静下来。
    外头的诗娘似是还端着一个小碗,语带嫣然道,“如此,我便进来了。”
    我扶着额头暗自思量,这诗娘一进来,见着我,那可如何是好?我正径自想得焦头烂额,恰好对上阿君狭长的眼,他似是猜透我心中所想,悠然扯出一个笑,在我耳边道,“小猫先委屈一回,暂且藏在某的袖子口,别出声。”
    我甚诧异,心头一股脑儿全是疑问,譬如“我这么庞大的身躯怎能挤进你那尚且宽大的袖口,你这障眼法使得甚不妙”,譬如“哇唔,我真真是人,你莫不是当真把我当做小猫了吧”,又譬如“这般藏身,诗娘又那般高段,会不会一个不小心被她看出端倪来呢?若然她真的看出来,我又该如何自处?”
    但我这番话却委实没处宣泄,因着阿君他这么一句话并非是与我打商量的口吻,自他说出那刻起,便已然做出这么一个决定来。我也只得屈身到他袖子口徜徉一趟。
    我忐忑之余却身不由己,阿君轻巧的将我一拎,我已然扑进了他的袖口,也不知他到底是使了个什么法术,反正我进去之时,只觉着里头也不似我想象般狭窄,只是有些儿密不透风,只余下袖口那几寸的开口,徐徐往里头透着光。
    我在里头翻来翻去打滚了几番,只觉着这里委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兴许是闹得急了,连带他的袖子也莫名其妙翻腾了一番。
    他似是有所察觉,纤长的双手隔着袖子,似还若有若无的抚摸着我,低声道,“小猫别折腾了。”
    我只得寻了一处稍稍靠近袖口又不易被察觉的角落,不动声色的盘腿而坐。这边方坐下不久,那头诗娘已经端着一碗羹汤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唔,当真是一名倾国倾城的美人,因着着了件桃红色的外衫,行走之时像是步步生莲,裙摆摇曳生姿,眉目自然而然的带出风情,当真曼妙得很哪。我坐在阿君的袖子口默默考量了一番,只觉着她美则美矣,只是那腰肢摆动的幅度也忒大了,也不知回去的时候会不会扭到了腰。
    我细细声的咳了咳,只觉着自己这股子酸味来得真真不合时宜,也忒酸了,酸得牙根子都要软上三软了。
    那头诗娘已然将青花小碗放置在案台一处,扶额柔声道,“君,近日你总是批阅公文批到深夜,我担心你的身子,叫小厨房做了银耳百合莲子羹来,对平心顺气甚有裨益……”
    阿君抬了抬下巴,抚了抚袖子,极其平静道,“某不喜甜食,既然这羹汤这般有益,诗娘还是端回去自个吃吧。”
    我颇不自在撇了回脸,在他袖口闹腾了一下,他不动声色抖了抖袖子,我在里头被震了三震,震得头晕目眩,只听见诗娘似在打量他的袖子,捻着袖口道,“君的这口袖子,似是熨烫得不够妥帖,那些小仙也忒怠慢了,待我回头好生教训她们一番。”
    阿君本是拿着卷文书在细细端详,听闻她这般说,反而停下来,漠然道,“这倒不必。”
    诗娘走过几步,凑过来便要扯他的袍子,“君既然不喜斥责小仙们,诗娘也只得将这袍子拿回去,重新熨烫一次了。”
    我坐在袖口,十分得趣的看他们闹到了这么一个段落。
    阿君默了默,起身拂了袖,无奈道,“伺候某的衣食住行,某记得斐弥上还是有专门的小仙候着的,诗娘作为斐弥的客人,自然无须做这些事的。”
    诗娘神色有些不自在,缓了缓神,又镇定自若道,“我是你将要过门的妻子,这些起穿用度,自然是我的本分,我便是在这之前替你把关一番,又有哪里不妥?”
    阿君似是怔了怔,转身微皱着眉头,一双眸子极是冷淡,“你是在怨某这么多万年来,仍未去提亲将你娶进门来了?”
    他这句话听得我心口一抽,我只觉着心头上这么一抽实在是抽得莫名其妙。他们本就有亲事在身,即便是诗娘逼婚逼得狠了,阿君这么问,自然也是无伤大雅的。他们何时要成婚真正与我无关,只是我嘴里却幽幽发着涩,像是不经意咬了一口黄连,自是有着有苦说不出的涩然来。
    诗娘像是得到鼓舞般,急行两步,头上的步摇也随着四处乱颤。我在袖口偷偷摸摸的看,只看见她从后头牢牢将阿君抱住,唔,连袖子口都要被风吹得微微颤动,我坐在里头,十分不好受。
    诗娘巴掌大的小脸埋首在阿君后背上,双臂搂紧了,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么多年了,我一味在这山上守着你。君,你便是铁石浇铸的心,也并非毫无所动的吧。”
    今夜果然十分邪门,之前听了阿君一番莫名其妙的问话,此刻又在他们之间隐隐听到些壁角,诗娘的这番苦情的酸话,听得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连着一阵跳起来,刚消下去一大片,另一边的又冒头上来。
    当真要说起来,我却觉着这番朴素的情话其实说着甚好,听起来尤其让人怦然心动,美人在抱,只是不知阿君心中,是如何想的呢?
    阿君似是若无其事般挣脱了诗娘的熊抱,转身望着她红晕一片的脸,抬起手,却只是不动声色将衣袖又拨过来一些。
    我甚感激,方才诗娘绵软细密的发丝透过衣袖抚在我鼻头上,害我连打了两个喷嚏,还好她方才灵台并不十分清明,要不早给她揪出来了。=皿=
    诗娘却犹不死心,拉住阿君的手,轻轻往脸上抚去,撒娇道,“阿君……”
    这么软声细语的一声嘤咛唤得我心头又抖上两抖。窃以为男人大都喜欢这般软甜细腻的声线吧,软软的唤一声,便全身都要酥麻了。
    此时此刻,又不知阿君心中做何感想呢?我抚了抚额头,猜测着,这般光景,这般的良辰美意,阿君怕是受用得紧吧。
    我倾过身子含着七分愁绪三分八卦凑过去,阿君的神色异常古怪,我默默蹭到袖口边看着他,他似是察觉到我的动静,低头一双眼睨过来,瞧了我半晌。
    我默了默,只觉着自个今夜来得大抵不是个时候,坏了阿君的好事,回头他大概是要怨怼我的。如此想来,我又有些心悸。
    阿君却拧了眉,沉吟道,“唔,你方才唤某做什么?”
    诗娘一双眼柔情得似要滴出水来,含着娇羞道,“阿君。”
    阿君蹙眉,良久才淡淡道,“能不能不要加前面那个字?”
    诗娘不解,呆滞许久,方问,“哪个字?”
    阿君勾起她的下巴,正色看着,张嘴一字一顿,“‘阿’字。”
    诗娘眉眼都要烧红起来,脸上一派火红,“为何不能加‘阿’字?”
    阿君眸中晦涩难辨,淡淡然看着诗娘,道了声,“你说起来十分诡异。”
    诗娘默了默,良久才似恍然大悟,低垂着眉眼,软软唤了声,“君。”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敲打在心口上,敲得我魂魄都要飞散。看着眼前这么一幕桃红艳李,我耳根不由得齐刷刷的红了,茫茫然想了半晌,这阿君今夜莫不是对我厚道一番,意欲在我面前上演这么一幕香艳绝伦的桃李之趣吧……
    我正想得入神,没留意到诗娘的手在阿君脸上停留没多久,又改了方向,眼看要探入阿君衣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阿君忽而出了手,不动声色制住她,眸色难辨,挑起她的下巴飘飘然问道,“美人今夜闹腾完了?”
    诗娘差点要倾倒在他身上,美目盼兮,当真美艳得不可方物。
    我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袖,饶是他暖玉温香的将美人抱在怀中,也不能忘记袖子中的我呀。他们闹着闺房逗趣,他们赏那风月情趣,但我老大一活人躲在他袖口看着这么一副活春宫,他是想让我这个未经人事的小儿活活脸红烧死么?
    这也委实不光彩了些。
    幸好阿君衣衫还穿得妥帖,让我这么一拉一扯,也没掉下分毫。倒是我趴在袖口,凑得近乎了,差点儿便要自他衣袖跌出来。
    夜明珠的光泽暗了暗,他竟还能看得清我的神态来,抬起眼轻轻在我面上瞟了一眼,在我将将要跌出来的当口上将我轻轻一推,我踉跄几步,又跌入袖中。
    我捂着额头暗暗感叹着,没料想他暖玉馨香抱在怀中,还能分出一些清明在旁的动静上,阿君委实英明。
    我在他袖中跌得三迷五道,刚刚坐稳了,便听见他似是淡淡然对诗娘道了句,“既是闹腾完了,就且回房歇着吧。”
    我悻悻然趴在袖口向外张望,诗娘在他怀中颤了两颤,张了张嘴,眉眼间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好一副美人委婉含愁图。
    即便是这样,阿君也丝毫不买她的帐。于是乎,美人终究是走了。也不知怎么想的,走得失魂又落魄,走得伤神又伤心,走之时还忘了带走她那碗能够安神静气的银耳百合莲子羹。
    我又瞧了瞧那小碗羹汤,碗口已然不向上冒热气了,静静置在案台上,似还散发着微微的凉意,和诗娘离去之时一样颓唐的样子。
    我在阿君袖口暗自神伤,哎,大致我今晚上算是造孽了吧。
    我怅怅然望着那碗被弃在案台上的银耳百合莲子羹,心想假若这碗羹汤也有些神智,会不会为着自己无端端被主人弃在此处黯然悲凉,好不容易在火舌中熬了那般久,熬到银耳软稠,熬到糖精都一丝一丝化在那莲子百合之中发出甜味,又被精致的放置在青花小碗里端到旁人眼前,由腾腾冒着热气放置至凉沁透心,尚未入得别人的口,就要白白的倒掉。
    我委婉的叹了叹,这小半碗的甜羹,怕是要白熬一场了。
    这头我尚在摇头苦叹一碗羹汤命途多舛,那头阿君已然不耐烦朝袖口暗暗发力,淡淡道,“小猫今夜倒是观赏得挺欢快么,还趴在袖口上,今晚上是不打算出来了么?”
    阿君轻轻抖了抖袖口,我灰头土脸的从里头跌出来,初时尚能寻得三分平稳,坠到一半时眼前豁然开朗,便有些失去方向感,待我跌跌撞撞倒在阿君怀中,双脚踏在四平八稳的地上,才算寻得半分踏实。
    阿君一双眼炯炯的望着我,我揉揉眼,十分无奈与他道,“实则今夜这般的情况,你委实不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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