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公是狐狸

55 流年之心事


脑海里铮铮一根弦似无意被撩拨而起,突兀的泛出些不知名的酸气来。
    自古仙妖有别,仙界的规条虽多,却不及妖界的冗繁庞杂,其中有一条便是不得私慕上凡人,整些迷惑世人的幺蛾子来,也不得生出些惊天动地的爱恋,生出莫以名状的孽障,叫天上管事的仙君生出麻烦,你让仙君不得安生了,仙君必然要反过来让你不得安生。于是为着这般苛刻的清规戒律,我不得不动情忍性、一日复一日的修行,见今看到师父及师娘在我面前做出一副鹣鲽情深,有情有义的模样来,我是妒忌得紧,眼红得紧。
    俗话说得好,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妖比妖,气死妖,妖比仙,还是气死妖。
    是以我拢总将这酸气发泄在妖界及仙界的不公平条约上,并且将这桶子酸水给倒得干干净净。拨乱反正之后,全身霎时舒坦不少。
    此时师娘却是噗嗤笑出声来,朝师父打趣道,“不就是逗了会你的小徒弟么,至于脸绿成这般……”说着也不知怎的,眼光一扫,居然扫到师父放在角落里的一幅丹青。
    便是方才师父挥洒泼墨的那一幅。
    师娘的眼当真尖呀,我心里乐得,原来并不只有我,在心里头有着偷窥的欲望,也不止我,想要知晓师父那比凌霄还凌霄,比媚娘还媚娘的风月□□。猪呀,他全身都是宝,师父呀,他全身都是谜。
    而今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一桩小事,譬如师父将师娘的模样绘成一幅丹青,又偷着掖着不给师娘知道。
    像是窥见了什么师父不想被人知晓的心事,我乐得只差手舞足蹈。
    只是我的这个猜想,却头一回碰了壁,是以我沮丧极了,只待在墙角里头,听着师娘头头是道与师父这般道,“……怎么不敢给我看看?难不成你竟是还偷偷画着她的丹青?人都被雷劈死了,你还想学伏羲那般绘一幅河图洛书?抑或是学学九尾画山,从山上画出些神兽来。只是,她毕竟不是仙人,走不出画来,不过凭着你的道兴,也能将这幅画里头的人变出人身来,在你面前翩翩起舞,磨墨掌灯不是?”
    瞧瞧他们表面剑拔弩张实则打情骂俏的模样,我心底下又清明许多。心里思忖着,师父的这幅宝相的模样,也不见得裤腰带就比名垂青古的柳下惠先生挽得紧。我再瞧一眼师娘的模样,饶是我是名女子,眼光也不由得要递过去三分。师娘配师父,那是十成十的适宜,就像幅画一般……
    说到画,我又想起方才师父卷轴里头那抹子身影,似乎眼梢之间比之师娘,又不似是同一个人。合着师娘一番云里雾里的话头,我在心里头编排着数以万计的段子,又怯怯的望过去,心中想的是,师父他果然一失足成千古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我怔怔的想着,是谁说的,痴情,是最好的□□?师父他果真是一名有过去有经历有回忆的仙人。
    我怯懦的递过去一片朦胧的目光,正好师父一双眼也晦暗不明的望过来,像是看透我的心事般,眼里尖锐得如同要燃出芒种似的,看得我战战兢兢低下头,假装整了整衣衫上不知何时折出来的几枚褶子,略略向后退了一步。彼时花前月下,我自然读出师父眼中的意味,作为知冷知热的小徒弟,不可拂了师父与诗娘这番天作的情意,要是一个不当心,兴许今夜就整出来个小师父了不是。
    我嘿嘿傻笑,兀自说着,“嘿嘿,我这就走,这就回去了,你们慢聊,慢聊啊。”边默默的移了移脚步,踏着些细碎的步子,衣衫在静谧的夜里发出嚓嚓之声,我咽了口口水,双手便要触到门板上。
    师娘的一句话差点儿让我踢到门槛,摔出来一个五体投地的狗吃屎姿势。
    她是这般说的,“果然绘的是她……时过境迁,都已经这么长久了,你竟就忘不掉她,彼时你也不是真心想捅死她的是吧,毕竟狐狸阿君要人死,要人活,还不是易于反掌的事情,只不过你也没料到,天劫来得这般早吧?”
    我心里咯噔一声响,难不成今晚有戏?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团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咻的一声被扔出了窗外。幸好我稍微弯了弯腰,不然此刻定然要被师娘压在身下了。
    师娘一副颓唐的样子,还不解气的朝屋里喊着话,“君,几十年没见,你还是如此喜欢玩耳朵,待本阁主把山林里一只无主的兔子拎回来,让你闲暇无事扯兔子耳朵玩。”
    见我还是一副好玩的眉眼对着她,师娘倒是装出来一副娇嗔的样子,与我道,“小徒弟还看我做什么,还不过来将师娘扶上一扶。”
    我甫伸过手去,便被师娘一把拉下,差点儿吃了好几口泥巴。师娘抬起我脸庞细细把玩了一会,方暗自嘀咕着,“像,像,真是像。你那老不死的师父,就不怕把你放在身旁,不小心整出一些断袖的风气来么?”又不顾我的抵抗,将我的脸揉圆搓扁,自顾自说着,“这副皮囊,你说我要不要也整幅差不多的,也让他待我宽和些。”
    及后又自言自语道,“我八成是疯魔了,学她的样子做甚。”
    我摸摸脸,幸好那几两肉还生在脸上,心底上忽而生出几分可怖来,觉着师娘当真可怕得紧,不会是被师父拎着耳朵抛出窗外,摔出了个智障,说些胡里胡气的话来。
    我甩袖要走,却不当心踢到了一瓶罐子,低头瞧了瞧,似是一个药瓶子。
    乍然便被师娘俯身捡了去,与我笑了笑,赌气道,“他若是再不吃,我下次当真不来了。”
    我快行几步跟上她,拉一拉她宽大的袍子,“师娘,你要走了啊?”
    瞧着我那副谄媚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小客栈里头,招呼客人用的那句,“客人,打尖还是住店啊?”
    师娘扶额,低声道,“小十四,今夜师娘触了你师父的霉头,没有十天半个月他是不会再见我的了,咱们下回再见吧。”
    师娘走了,带着我一肚子的疑惑走了。我回到厢房中,门虚掩着,里头还向外徐徐透着光。
    我抬头望了眼天色,不知此时此刻,会是谁在我房中呢?
    我思虑过重的推开了门,恰巧对上同样思虑过重的凌霄的眼。
    床榻上被他铺得很是妥帖,合着幽幽的灯光,我忽而生出一些荡气回肠的感慨来,大约是凌霄这小子,真的长大了,竟然也晓得疼惜人了。这让我如何不欢喜。若是他日他娶了一房媳妇,晓得怎样疼惜人,在六合三界里头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成就一方佳话,这也是我所做的一桩善缘吧。
    我心情忽而高涨不少,呵呵笑了两声,径自踱进厢房里,拿起水壶倒了杯水,呼哧呼哧灌下一口。
    凌霄一双眼便将我和水壶瞧了个透。
    大抵我觉着今夜之事很是邪乎,我又是个心里头藏不住事的,一阵牛饮之后,便抵着头,在八仙桌旁迫不及待的想将今夜之事与凌霄说上一说,让他与我一同分享师父师娘的闺中趣事。
    假若吵嘴也算是一桩趣事的话。也罢也罢,哪对夫妻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呢?彼时我在凡间见到些巧妇拙夫,白日里头吵得比六月的天气还热乎,一到晚上,便是鸳鸯似的腻乎成一团,旁人问起了,夫妇竟是这般回答的,说是白天不吵上一吵,这日子也不晓得应该要怎样过才好了,只能找些无端的借口闹一闹吵一吵,日子才过得舒坦。
    我觉着这厮大抵是将日子倒着过的典范。回头一想,哎,也不晓得凌霄知不知道有师娘的存在,于是张嘴便问他,“你晓得师父其实偷偷藏了名师娘不?”
    凌霄默了默,哼哼了声,“你一开口便只晓得问师父的事情。”
    我将他一推,十分八卦将他连消带打道,“原着你晓得诗娘的事,竟瞒着不告诉我,你们将我瞒得好苦哇,若我今晚上不是恰巧遇见师娘上山,都不知道要到多久才知道原来山上还有一名虎视眈眈的师娘,呜哇,师娘长得好生美艳呀……”
    我咬着小手绢甚愤愤不平问他道,“凌霄,你头一次见到师娘,是个什么时候哇?”
    凌霄顿了顿,声音隔着八仙桌飘过来,想了想方道,“师父上回发病的时候吧。”
    在我的印象当中,师父乃是一介仙人,仙人还发病,这世道是不是忒和谐了?大约是觉着我不大相信,凌霄又耐着性子解释道,“你莫要不信,那日师父授课授到一半,忽而命大伙儿自个看书便捂着嘴出去了。师父平时寡言少语,面色恬淡,但从未作出此番端容来。大伙儿觉着十分怪异,却问不出什么话来。后来有名女子来了,似是而非说了句什么,捻指一算,大约也是此个时候了,便入了师父的厢房里头,大致过了一盏茶时间才出来。教大伙要好生伺候着师父,免得让他邪风入体,又动了真气云云。那日我在溪水边恰巧见着为师父浣洗衣衫的九师兄,一条清洌的小溪,连着几步都是猩红色的。我凑上前去想看看师父的衣裳,九师兄却再也不许了。”
    我甚疑惑问他道,“即是如此,你们又怎么知晓那名女子便是师娘?师父下聘了?娶妻了?在你们面前发糖果了?”
    凌霄笑了笑,眉眼极淡,差点让我晃神以为是他师父。便听他道,“唔,那日我们只不过听见师父唤了那女子一声,唤的是师娘,大伙儿一听,便都心领神会,晓得她是师娘了。”
    我干巴巴笑了两声,“你们是傻子不,师父又怎会称呼师娘为师娘呢?怎么也得唤声娘子才是。”
    凌霄哦了一声,又淡淡答了声,“后来师父也有对我们介绍说她是师娘啊,没有师父的亲口承认,九师兄还与你方才争辩的相同,死活不承认她是我们师娘呢。”
    我听得晕晕糊糊,“九师兄?师父捡来的那位九师兄么?”
    凌霄再忍不住,在我额头上敲了一记,口气甚是不悦,“小妞,你可不可以别再开口闭口的,都是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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