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开花的芦荟

第25章


  她感觉他正在慢慢的走掉,一个人的血若是流光了,那还怎么活?
  如果他走掉了,那剩下一个茫然的她,她又该怎么办?她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喜欢是不是已经变成了爱。假使已经变成了爱,那这爱又有几米深?她从不敢奢望把自己的未来和他捆绑在一起,但是如果他为她走掉了,她还能够有未来吗?
  她抱着他的头,止不住的抽噎。父亲出事以后,怕刺激到母亲,她一直管住自己不要大声的哭。今天,他终于又把她变成一个会哭的女孩。
  她感觉自己也要走了,和他一样在渐渐冰凉着失去生命。胸口那样的疼,好像有人拿着很钝的刀在不停的锯她,一下下,又一下下,她的心被锯成了碎末。胸腔空了,不再有心,从此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她还能够活着吗?
  远远的好像有救护车的声音,可也许是她太期盼了,那仅仅是她的唤觉。她已经等了那么长久,它都始终不来到。
  可也许不是幻觉,是真的,是真的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只是。
  会不会来不及了?
  他的唇。
  已经变得。
  如此的冰冷。
  医院门口,救护车鸣叫着嘎然停住,季若辉被快速的抬下来搁在了推车上。
  “快!准备急救!病人急需大量输血。”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拉着推车冲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其中一名护士说了一句:“这个病人的小女友还没跟上来。”这是个年龄不大的护士。
  “我看见她了,她下了救护车就站着不动,可能吓傻了。”另一个护士说。
  “现在哪有时间管这些,救人要紧。”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医生。
  “我知道。”小护士小声嘀咕着,“我是看她太可怜,一身的血,眼泪不停的流,翻来覆去只会问他会不会死。”
  “这个男生可能就是为她自杀的,她能不哭吗?早知这样,干吗半夜跑到那里去自杀,我看他真的是想找死。”
  说话间,电梯停住了,几个人推着轮车冲向手术急救室。
  张叔带着罗宇咪和林珑赶到的时候,荟荟正呆坐在急救室门外的椅子上。她卡其色的棉褛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渍。它们已凝固,微微的暗红色,小的像干枯的玫瑰花瓣,大的像凋零的大朵茶花。茶花中心血渍较浓,所以有点发黑,越往外,一圈圈的是绛红,深红,大红,直至晕染开的淡红。
  荟荟的脸色却与这些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雪白的像纸一样,仿佛雨里脱了色的樱花,让人看了,心里生出无限的萧索凄冷。
  脚步声走到她跟前,她才听见,抬起头,她就对上了罗宇咪的眼睛。在那双她需要仰视才能看的见的眼里,她一眼就读到了敌意。罗宇咪无疑是在怨责她,如果不是因为她,季若辉不会躺在急救室里。
  林珑站在罗宇咪身后,望着她捂着嘴哭了起来。她看见了荟荟身上的那些血渍。要把一件棉衣染成这个样子,那需要多少的血?
  她今天正好在陪着罗宇咪,张叔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罗宇咪刚巧走开一下,电话还是她接的。张叔在电话里说大约不要紧,所以来的路上,她虽然着急,但却并不慌,直到看见荟荟失魂落魄的脸和那一身斑斑血迹,她才意识到情况或许比她想的严重。
  荟荟此刻已没有眼泪。罗宇咪冷冷的盯了她几眼,转身就抱住林珑:“小辉会没事的,要相信他,不要着急。”话说这样说,她的声音却是哽哑的。从那个医院赶到这个医院,她顿时感觉心力交瘁,如果儿子再有事,她空有季氏又有什么用?她不能原谅那些让她儿子出事的人。
  林珑伏在她肩上,忍不住的低泣着。这种时候,她已无心去演戏,她本来就是深爱季若辉的女孩,她嘴里所谓的‘兄弟’,原本就是想靠他更近的托辞,她可以大度的包容他去爱别人,但却无法忍受季若辉会永远的离开她。
  这一刻,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真情流露。
  张叔带了一个年纪较大有点身份的医生过来,罗宇咪放开林珑迎了上去,林珑转身看见,也立即跟了过去。
  荟荟看着他们三人围着医生站在走廊那头,脸色变得愈加的苍白。
  她站不起来,也走不过去,即使可以走过去,她大约也听不见。她耳中还是救护车的鸣叫声,由远,而近,直至充斥着她整个耳膜。
  她的手冰冷,上面沾满了季若辉的血。她的唇也冰冷,那是季若辉刚刚留给她的体温。她的胸口更是一片冰冷,没有了那颗随着季若辉而去的心,她的身体,还能解冻吗?
  距离
  病房里,荟荟站在门边,远远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季若辉。他刚刚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依然处在深度昏迷状态。
  他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的犹如他枕着的枕头。所以隔着这么远,她都可以清晰的看见他密密长长的睫毛,它们在他失血的眼脸上,投下了一大片弯月般的阴影。
  她其实离他并不远,只是隔着四五米的距离,可是,她却感觉很遥远。
  因为,现在,她够不着他,也摸不到他。
  好几个人围在他的床边,他的母亲罗宇咪,林珑,张叔,还有医生和护士。
  他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她就想冲到他跟前,但她只迈了两步,就被罗宇咪的眼神制止住了。那样冰冷的眼神,似乎是在告诉她,这是她的儿子,没她的允许,外人是不准随便靠近的。
  她就站在了门边,没有了靠过去的勇气。
  在爱的面前,她似乎一直这样软弱,只是退缩着。
  她能听见他们的谈话,罗宇咪在问医生他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医生在回答:“他是失血过多引起大脑缺氧导致的昏迷,具体什么时间能够醒过来,现在谁也说不准。神经系统没有损伤的话,应该很快就可以醒,但是万一有了脑部损伤,也许要昏迷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也有可能一直昏迷,所以,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医生的话音一落,病房里顿时一阵死寂,几秒钟之后,传来林珑压抑不住的低泣声。
  医生带着护士离开了病房,出门的时候,他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有个护士还一下捂住了嘴。
  她的样子一定很难看,还有一身的血渍。
  张叔这时回头看见了她,怔了一下,转身向她走了过来:“荟荟,要不你先回去,换了衣服再来,若辉大概一时也醒不过来。”他不忍见她这个样子。
  张远对荟荟并不陌生,季立春对荟荟母女的关照一直都是由他经手的,隔段时间他就会见她们一次。而他对季若辉的状况,了解的也比罗宇咪和季立春清楚,他知道若辉正在和她谈恋爱,若辉之所以会躺在这,也是为了她。
  她摇头,轻声说:“我要等他醒过来。”
  张远无言的看着她,眼底覆盖了一层怜悯,他放弃了劝她的打算。
  罗宇咪也走了过来,她看她眼神不再冰冷,但却淡漠疏离的厉害。或许她不喜欢除了林珑以外的女孩在若辉的身边,但她的理智也告诉她,这个女生,是她儿子愿意割腕去救的女人,至少在目前,她必须容忍她的存在。
  她的目光很快移向了张远:“我去看一下立春,他身边不能没有人,小辉有什么情况你及时告诉我。”说完她就出了门。
  她不想搭理荟荟,她的心情很恶劣,儿子不知几时才可以醒过来,她处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之中。
  “要不你去洗一下手,你手上都是血。”张叔看着她。
  荟荟低头看自己的手,满手锈色的暗红,手指粘在了一起,指甲里也是血痕。
  “哦,好。”她低声说了句,转身向门外走去。
  她洗了很久才洗干净,水刺骨的冷,她的手指隐隐生疼,到后来已失去知觉。看着流水下干净了的一双手,她又突然后悔不该洗这样彻底。这是季若辉的血,有他的生命,她洗去的,仿佛不是血,而是他。
  关了龙头要走开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镜子。她的目光滞了一下。镜子里的女生,是她吗?这样坠入深渊的一张脸,失了魂灵般空虚无助的眼,这是她吗?
  走出洗手间,她回季若辉的病房。黎明还没来,走廊里空无一人,寂静中,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响。空气中弥漫着她最不愿意闻到的消毒水气味,冷白的日光灯照着更白的墙。几年前,她就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医院不用暖色一点的灯?那样,至少给人感觉不会这么冰冷。
  她走的很轻,怕回声太大干扰了这份宁静。病房到了,走廊的灯很亮,屋里光线有点幽暗,门虚掩着,从开着的一条缝里望进去,她看见林珑伏在季若辉的病床边,脸埋在他的手上,肩在不住的抖动。
  她在啜泣。
  她一直以为,像林珑这样的女孩,潇洒的不让须眉,是不会流泪的。
  可是,今天,她第三次看见林珑哭。
  她按在门上的手骤然停住了,突然之间,她失去了进去的勇气。脑海中浮现出林珑俏丽的脸庞,她眼底跳跃着顽皮的光芒,用着那样让人深信不疑的语气在对她说着:“叶林珑,季若辉的兄弟,从小一起长大。”
  仿佛一霎那,她明白了一件事,林珑,并不是季若辉的兄弟。
  她爱他,或许比她多很多。
  她倚在门边蹲了下来,慢慢的把脸埋在两条胳膊里。衣服上都是血的气味,浓浓的,阻塞了她的呼吸。
  她要等他醒过来,但她无法走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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