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开花的芦荟

那么久以来，她一直在努力抑制自己，想把握住靠近他的分寸，生怕滑出太远会掉进他的那扇门，唯有今天，她站在他的门外，如此渴望走进去，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挡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许很远，远到她够不着；也许很近，近到可以没有距离，只要他能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张叔的声音：“荟荟，你怎么在这？”
  抬起头，她感觉视线有点模糊，或许是眼睛被压迫太久的缘故，又或许是由于眼里蒙了雾气，张叔站在她面前，但她却看不真切。
  隔了好一会，她才看清张叔的面容，原来天已经亮了。
  “张叔。”她叫了一声。
  “进去吧，不要蹲在门外。” 张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惜。
  她随着张叔走进病房，林珑趴在病床边睡着了，她的手，紧握着季若辉的手。
  “他们一起长大的，从小就这样。”张叔向她解释着，大约怕她误会。
  “我知道。”她轻轻笑了一下。
  也许，张叔是现在唯一看的见她的人。
  尽管他们说话声音很轻，林珑还是醒了过来，她放开了季若辉的手：“荟荟，你刚才去哪了？我没注意，不知道你几时出去的。”
  “我在外面坐了一会。”她看着林珑，用和以往一样的眼神。
  “哦。”林珑没有深究，病房或许真的使人太压抑。
  她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了荟荟。
  荟荟终于走近他，从他出手术室起，她整整等了一夜。
  这一夜，她等的满身疮痍，感觉宇宙已经洪荒。
  坐在他床边，她轻轻抚上他的手。摸到他的那一刻，她几乎不敢相信，他的手竟然比她的热，暖烘烘的烤着她。她的眼睛顿时涩涩的酸胀，感觉身体里的潮水都涌入了眼框，心，瞬间活了过来，似乎又有了心跳，又有了脉动。
  握着这一份温暖，她望着那张还在沉睡着的俊颜轻声说道：“季若辉，你不准睡了，赶紧给我醒过来。”
  他的睫毛仿佛轻颤了一下，她不敢相信，以为是眼花，或者是幻觉。
  可是，是真的，他缓缓睁开了眼：“你……去哪了？我刚才……醒过来，找不到你。”
  荟荟笑着流下了眼泪，扑在了他身上。
  说不清的心情
  病房里，季若辉的突然醒来让所有人欣喜若狂。
  张叔满脸的喜悦：“太好了，若辉，你要是不醒，季总那里我怎么交代啊。”说着他去向门，“我去叫医生来。”
  荟荟快快的从季若辉身上直起了身子，刚刚忘乎所以的抱住了他，张叔一说话，她才意识到还有另外两个人在场，尤其是林珑还在她身后，她立时有点微微的不自然起来。
  只是太过欢喜，哪种无法言喻的喜出望外，让她心里像有无数的烟花在升空，笑容，从心里忍不住的往外溢，她拦不住，似乎也就顾不得了。
  季若辉望着她眉梢眼角满溢出的喜悦，嘴角不自禁的也牵动起来，慢慢绽开一个有点虚弱的笑容。
  林珑的眼睛早已湿润，季若辉终于看向她，嘴唇动了一下：“林珑。”他叫了一声，中气明显不足。
  林珑的眼泪粘在弯弯的睫毛上，她上前一步，隔着被单捶了他的腿两记：“你大爷的，醒了为什么不叫我？”
  季若辉做出吃痛的样子：“你睡得那么死，我叫不醒你。我才活过来……你就动手，真是个悍妇，以后谁还敢娶你。”
  “我没打算嫁人！你兄弟我已经想好了，你要是敢不醒过来，我这辈子的任务，就是每天来医院虐待你玩，一直疟到你死为止！”说着，眼泪从她睫毛上滚落下来。
  季若辉笑了起来：“你的目的达不到了，我醒过来了。”
  荟荟本来在笑的，听着他们的对话，眼泪忽然就涌上了眼眶。
  季若辉醒了，一切立即回到了原来，林珑又把自己放回了‘兄弟’的位置。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又是以什么心情在做着这一切。是不是只要他好，只要他是快乐的，她就满足了。
  季若辉，知道自己拥有一份这样深厚，不计回报的爱吗？
  张叔带着医生来了，她起身站到了旁边。
  医生俯身用听诊器量着季若辉的心跳，又检查他的伤口，简单的与他对着话。
  她看着他，脸色苍白，但神情安详，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曾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一般。是不是倘若他真的永远醒不过来，或者真的有可能走掉，他也绝不会后悔。
  他这样不要命，只是为了她，原来，他已经这样爱她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视线又转向了林珑，林珑的眼睛只看着一个方向，自始至终，她的目光没有从那张脸上移开过。
  即使在这个时候，林珑都比你专心，她的眼里只有季若辉，而你，还有心情在这观察他们两个。
  医生走后不久，张叔就劝她回去换衣服，再休息一下。她答应了，说了一声，“好”。她被绑架，经历要失去季若辉的恐惧，又一夜没合眼，现在确实想睡觉。
  季若辉看向她的眼神有点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知道他舍不得她离开，对着他的眼，她也凝望着他。季若辉应该读懂她现在的眼神吧，她想也许自己此刻的眼神，是真正开始爱着他的眼神了，他会看清吧。
  她走向门，但门一下被从外面推开，涌进来一群人，她被挤到了墙边。
  张叔立即迎了上来，她听见他叫了一声：“叶省长，”然后就走到了其中一位气宇不凡的五十岁左右男子面前。
  林珑也在叫：“爸爸，你这么快。”
  叶省长爽朗的笑：“我刚好路过这，接到你的电话说若辉醒了，就抽空上来看一下。”
  他走到季若辉病床边：“若辉，感觉怎么样？”
  “叶叔，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你这次太危险了，不为自己，也要为你妈妈着想啊。她昨天晚上在电话里对着林珑的母亲哭，以后可不能再把性命当儿戏。”
  “……我知道了。”
  病房门又开了，涌进几个医生，有一个年纪很大的，张叔在招呼他，称呼他院长。他们直接走向林珑的父亲，她听见有人在叫“叶省长”。
  季若辉的病床被密密的围住，她看不见他，大约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她悄悄的出了门。
  林珑却看见了，她跟了出来：“荟荟。”她叫住她。
  她回过头：“林珑……我可能要晚点才能来。”
  林珑笑着拍她一下：“你好好睡一觉，我会帮你看好你男朋友的，他是我兄弟，你放心吧。”
  她盯着林珑看了三秒，笑着“嗯”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她没有理由不放心，林珑的爱，比她还要多，不是吗？
  回学校的路上，她还是失魂落魄了。
  昨天夜里失魂落魄，是怕季若辉一直睡去；此刻的失魂落魄，是看清了林珑的心，也看清了自己的心。
  林珑的爱，无私且强大。而她的，很懦弱，很自卑，还很自私。
  看见季若辉被这么多有身份的人围住，她又产生了强烈的自卑心理，似乎又在想退缩。她一直提醒自己把握分寸，可所谓的把握分寸，不就是怕未来的自己受到伤害吗？但季若辉去救她的时候，又想过他自己的未来吗？是不是那一刻，她就是他的未来。
  她比林珑幸福，可她却不敢大胆的爱。林珑已经在承受伤害，可她依然在爱着。
  这样迟迟疑疑裹足不前的她，对全心全意为她的人来说，不是自私又是什么？她配拥有这样的爱吗？
  在校门口下了车，她穿过马路走进学校，沿路的人都在用惊悚的眼光看着她，她也不理，只是走着。
  迎面开来一辆奥迪，突然在她左侧停住了，她还是视而不见，依旧走着。
  车里下来一个人：“荟荟。”叫着她。
  她停下脚步，看过去。
  姜伟文几步走到她面前，扶住她肩，上下打量着她，脸色很着急：“出什么事了？怎么搞成这样？这是哪来的血？”
  她眼眶一热，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想哭。
  可她最终忍住了。
  眼睛看着别处，她大致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姜伟文一声不吭的听着，拳头几次握紧又松开，直到听见季若辉醒了过来才长吁一口气。
  “你走了，谁在陪着若辉？”
  “林珑……还有张叔，可能还有其他人。”她的眼神渐渐的黯淡了下去，仿佛飘摇的火烛燃到了尽头，只余下一线青烟，点点灰烬，然后是触摸不到的暗。
  姜伟文看着她，似乎懂她这一刻的情绪。若辉身边的人他都认识，老早他就认得林珑，作为旁观者，他更清楚林珑对季若辉的感情。
  “荟荟，”他叫她，荟荟抬头看他，“你不要在意别人，你只要记住，若辉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你只要看着若辉就行了，其他人都不重要，你懂不懂？”
  她望着他。姜伟文的话，她懂，只是做起来有点难，她无法忽视罗宇咪，也无法忽视林珑真实的存在。
  旁边奥迪车的车窗忽然摇了下去：“伟文，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开口说话的，是红姐。
  姜伟文回了一下头：“哦。”
  荟荟微微吃惊的看向车里的女人，一张明艳的脸，透着成熟，似乎不是学生。红姐也在看着她，两人目光对上，荟荟下意识的点了下头，红姐对着她微笑了一下。
  “我现在有点事，要去拜个老师。”
  “拜个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