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囧飞仙

览华一直觉得自己很缺心眼，不管是五百年前的柳多还是现在的览华仙，以至于她对千年前的是非纠葛也没有过多的切身体验，仿佛就像一个看戏的局外人，这一切皆因为七魂六魄中她少了命魂。当然这也只能怪她前世忒蠢，舍自己的命去救情敌，如果是现在的她，绝对不会做这种和猪一样蠢的事情。
    少了命魂，她缺心眼，所以当五百年前的小银龙，也是她的儿子小曜滚着猪一样肉肉的身子粘到她身上，闪着天真的龙眼，眼冒亮晶晶的星星，噌着她衣角奶气地叫着她娘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条龙一定是她的前世捡来的。她前世是桃花精，玉清是白龙，怎么会生出一条威武的银龙来？如今他却认勾陈是爹，那么一只桃花妖精和一只凤凰又是如何生出一条银龙来？
    “娘不认得我了吗？”她儿子把她从茫然的出神中拉回，“我是小曜。”小银龙抖了抖短小的龙尾，两只前爪抱住她的腿，“娘，我头疼。”
    她一个激灵，从勾陈的怀中挣扎出来，问道：“你对小曜做了什么？”
    勾陈淡淡说道：“本皇没做什么，他醒来就认我爹，我只是顺便诱哄他下几道龙旨罢了。”他看了一眼小银龙，不知触动什么情绪，下意识地朝它伸了臂，却又迅速收回，说道，“你们母子好好聚聚吧。”然后转身走出了寝房。
    “娘，我头疼。”又软又肉的身子又往她腿上噌了一噌。
    娘，我头疼。迷惑中，记忆中似乎有人也同样对她说过，那是一个七八岁小毛孩，有着和玉清一样的眼睛，和小玉清一样白白嫩嫩的脸颊……如同一根针芒钻入她脑中，一阵刺痛，令她下意识地抚住了头颅。
    腿上趴着儿子的龙身，“娘也头疼吗？爹说，娘头疼是因为娘又要对爹耍脾气，可是爹刚才已经走了。”
    她低下头，她的儿子不过三尺长，银色的鳞片软软的，银色的角如同鹿茸一样只钻出一点，连根胡须也没有，它摆着尾巴，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她看得出神，有些茫然：“小曜……”
    “娘，你会不会又要把我煮了？”小银龙前爪抱住她的腿往上噌，试图爬到她怀里，眼神有点受伤，令她不由又想起五百年前她差点干下的蠢事。
    心酸之下，弯腰抱起它，儿子缩在她怀中，用角在她胸前噌了噌，“娘，如果你想去赌坊，我一定会做你帮凶，我再也不和晟儿亲嘴了。”
    她手一抖，差点将儿子抖出怀抱：“你……你说什么？和晟儿亲嘴？和那个小祖宗亲嘴？！！”孩子它爹，儿子小小年纪和头小狐狸精搞断袖，作为娘，她很忧郁，很为儿子未来的前程堪忧。
    “我知道娘不喜欢晟儿，所以我不和晟儿玩了。娘不要生气。”小银龙从她胸口抬起一双婴儿一般天真的眼睛看她。
    “娘不生气。”自称娘的时候，她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白捡了个便宜，“娘问你，小曜的爹是谁？”
    小银龙噌的一下跳到了地上，又噌的一下变了身，从一只不过三尺长的小幼龙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他站在她面前，问道：“娘看我像谁？”
    有八分神似小玉清。
    她儿子又道：“我爹是一条白龙，娘是一只桃花精，按爹的说法就是杂交后的种，杂种。”
    她身子一抖，这个儿子也忒……伶牙俐齿了，但随之松了一口气，看来并不是勾陈的种，只是她儿子神智错乱而已。
    “乖儿子，可是你刚才认的爹是只丑凤凰。”形势不同以往，如今的勾陈再美得惊心动魄，在她眼里就是一只丑凤凰，“刚才那只丑凤凰又虚荣，又爱记仇，又阴险，又狡猾……反正小人一只，禽兽一只，绝对不是你的爹。”
    男孩说道：“我知道，他是我的大爹，卿旭道长是我的干爹，玉清真王才是我的亲爹。”
    怎么认了那么多爹……
    她蹲下身子，凝了神色：“既然小曜知道玉清是你的亲爹，你为什么要下龙旨？”
    男孩鼻孔哼了一声，小大人一样翻了个白眼：“娘，这叫缓兵之计。”
    她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她刚才怎么会眼花以为她儿子的眼神像婴儿一样天真呢？
    “谁教你的？”
    男孩再度翻了个白眼：“娘果然老了，我从娘那里学来的。当年娘输光了兜里的银子，怕爹骂你，对爹撒娇软磨不让爹知道，娘说这是缓兵之计。”
    她老脸一抽，她有那么蠢？不由干干一笑：“乖儿子，那是美人计。”
    男孩歪头，咂嘴：“美人计？娘，爹听到了会笑掉大牙的。”
    她一愣，什么意思？嫌她长得不美？
    “那我先拔了你爹的大牙。”她冷哼一声，十分忧伤，“乖儿子，你这缓兵之计害苦你亲爹了，直接下道让我们一家三口团圆的龙旨不就省事了。”
    男孩摇摇头：“娘，我被抓了，所有人都被大爹抓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下这种龙旨，不服众仙的心啊。”他一拍胸膛，“娘别怕，爹我来救！到了适当的时机，我再下道龙旨放了爹和娘，还有干爹。”
    真懂事，她不由老泪纵横，一把抱起儿子：“乖儿子，娘没把你白生了。”
    一老一小在玉帝的寝宫里诉长诉短，她觉得她一只桃花精能生出这么一个好儿子，乃是她前世积下的德。不知过了多久，勾陈很不识相的打断了母子两人的重逢，他揽衣进来，淡道：“览华，你先回紫华殿，本皇和小曜有话说。”
    男孩死死抓住她的衣领，扭头道：“不，我要娘在外面等我，今晚我要娘陪我睡。”
    勾陈蹙眉，想了一想，点头。她放下儿子，走出寝房，站在门外等着，细细听着房中的动静。
    勾陈俯下身，伸手摸着男孩的头发，眼神柔软：“小曜，帮本……帮爹做件事情吧。”
    男孩回答得毫不犹豫：“我知道了，下龙旨。”
    勾陈笑了：“真是好孩子，爹果然没看错你。”
    男孩歪着脑袋摇头：“可是您有一点看错了。”
    勾陈微微一愣，男孩甩开了头上的大手，奶声奶气说道：“我是个好孩子，但不是个傻孩子。”
    说完，趁勾陈还未回神，男孩昂首挺胸地转过身，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寝房，踏出门槛的时候，一不留神被绊了脚，扑通一声摔得四脚扑地。
    “小曜！”门外的览华惊了一下。男孩摔得呲牙咧嘴，从地上抬头十分委屈地看着她，瘪嘴：“娘，好疼。”
    她弯腰抱起儿子，“和娘一起去看你爹。”
    法力被禁锢，只好用走的，天庭几千几万广，估计走上百年都走不到和春居。于是她对儿子道：“小曜，娘使不了法力，你快驾云。”
    男孩闪着无辜的眼睛：“娘，爹还未教我驾云术。”
    她顿呆了，恰巧沐焉辞腾云驾雾遥遥而来，落在她眼前，道：“览华又要去和春居？”本想让他带她一程，但念及勾陈又拿他压她，只好作罢。
    “不是，我和小曜四处随意逛逛。”瞥见儿子纳闷，正要说话，她连忙抢话头又重复一句，“我们只是逛逛，就此告辞。”
    沐焉辞放眼一瞧，四周白茫茫一片云雾，没有花没有树，更没有仙池，不由眼抽了一抽：“你确定今日你们能逛完这里？”
    她干干一笑：“只是稍作散步。”
    沐焉辞瞧着她，抿了抿嘴，关切问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勾陈？她微笑，摇头：“我有小曜这个龙神儿子做靠山，他暂时不会对我怎的。”沐焉辞一直看着她，竟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急切和关怀，看得她老脸发热，有些不好意思。
    真她先帝的，本仙君的春天来了，却来得不是时候。
    “卿旭干爹想和我娘说什么？”她儿子打破沉默，抬头看着沐焉辞。沐焉辞几番动嘴，终于说出了口，“览华，我护你和小曜下界吧。”
    “那你呢？”她问。
    沐焉辞从容一笑，如同一杯甘苦的清茶：“我自有我的去处。”
    她听得有些难受和愧疚。千年前，他拼尽了自己的性命和一生的修为救她，她欠了他相救的恩情和一片痴心，须知欠下的债要偿还，如今她偿还不了，怎能再欠他一次人情？
    她摇摇头：“而今是我欠着你的都偿还不了，我不想再欠份债。焉辞兄，如今你修成正果，好不容易飞仙，就别再混这趟污水了。”
    沐焉辞看着她转身离开，身形在云雾中渐行渐远，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千年前的桃夭揽着玉清的手臂，背影渐行渐远。
    他叹了声悲凉气，转过身驾云背道离去。
    牵着儿子软嫩的小手在大片云雾里吹冷风，览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在凡间呆久了，竟有些畏寒了。幸好吹风途中碰到一个天兵，儿子利用了龙神的高帽子，天兵立马架起一朵大白云，载着她和儿子二位到了和春居。
    正要踏进囚禁玉清的屋子，里头却传来一阵阵哀愁的声音，如同当时李汉思在院中唱的哀曲，听来十分凄凉。
    “玉清……玉清，他怎么能这般对你。”正是李桃花的声音，她不由捂住儿子的嘴，凝神屏息。忽然想起和春居是上宫府中的，而上宫府正是勾陈赐给李桃花的仙居。
    她听得玉清的声音道：“荷姑，这只是暂时的，你就不要再哭了罢。”温柔如水的话从玉清口中说出来，她不禁蹙眉。
    李桃花哭得越发伤情：“玉清，我护你下界吧。”
    捂着儿子的手不由动了一动，何其动人的话，忽听房中玉清说道——
    “荷姑，那你可否愿意与我一起去魔界？不做神仙，也不做人，做妖魔。你可愿意？”
    她的眼前顿时有些飘忽，渐渐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