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囧飞仙

奈何桥上，她追着前面的背影，一直追，哭喊着那人的名字。那袭身影忽然停了下来，却未转过身来，只无比清冷地说了一句：“姑娘，你认错人了。这里是往死城，我是地狱的收魂侍者，你，认错人了。”
    “姑娘，走吧。”收魂侍者执着收魂伞，背影渐渐远去，“前世今生已注定，莫要再执着了。”
    前世今生已注定，莫要再执着了……
    猛地惊醒，览华一下子睁开眼睛，一张姣好的脸映入眼帘，看着她的双目清透冷淡，勾陈手指正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她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
    她被太上老君这个老东西掳上天庭来了！
    “醒了就好。”勾陈收起手，平淡道，“和我说会儿话吧。”
    就只谈天说地地闲聊？她忍不住问：“玉帝请小仙上来所谓何事？”说话间刻意加重了请字。
    勾陈淡淡地笑：“放心，本皇已经放了你的魂，这次让你上天庭只是为了精元一事。”
    精元？她一愣，难道李桃花也被他抓上天庭来了？
    果然他道：“是的，本皇趁和玉清心斗时让广道玄君把桃花仙带回了天庭，本皇会下旨让她还了你的精元。”他双目幽幽地扫过来，“你和玉清……从此后就在魔界好好活着。以前是我执着了……对不住。”
    一番话说得她心肝发酸，从勾陈这个冷清的神仙口中说出来，别有动情处，实属难得。
    然而她却苦笑：“恐怕桃花仙没那么听话。”
    勾陈冷峻了脸色：“不听话有不听话的惩罚。此事拖了千年，总该有个了结。”她暗自赞同，折腾了千年，是该有个了结，否则她这个憋屈命永世翻不了身。
    她下了床，拱手谢道：“多谢玉帝成全。”
    勾陈也不领谢，负手站在窗边，许久沉默。那背影瞧得有多苦情就有苦情，又多寂寥就有多寂寥，她不由在心中凉叹，一人俯瞰九天，行正坐端，天庭美貌仙娥虽众多，但是统统只看不能吃。这没有美女相伴也就作罢，可怜见的，连个知心人都没有。算起来，当玉帝也是个憋屈命。
    两人一时无话，一人杵在窗边忙着伤情，一人杵在床边忙着感慨，各思各的。许久，勾陈终于开了口：“下旨前，览华陪我说会儿话吧。”
    她低低应和，却不知说什么话，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甚是别扭。勾陈向来少话，更是没话说，就算说几句深情话也说不像样。
    但两人杵着各地，一直僵着不说话，也不是个办法，那种滋味仿佛一把刀子架在脖子上。于是她率先开了口：“广道玄君是个闲话长聊的好伴，玉帝以后若是嫌日子寂寞，可与他说说话。”话一开口，她真想自掌嘴巴，这说的什么混话，就算玉帝也是个憋屈命，她也不好张口就说出来。
    勾陈却眼睛微微一亮，转过身来，问道：“你是在关心本皇？”
    她顿觉心虚不已，她也只是因为没话说胡扯而已，却厚着脸皮点头：“小仙现在还是个神仙，是玉帝的下臣，当然关心玉帝。”
    勾陈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又问：“览华，我只想问你，当年你见了我，为什么不说是你救的我？你看见荷姑手上的通灵玉，为什么不和我说那是我送你的？”
    这可不太好回答，如今她少了命魂，对当年的事还未有切身体验的心情，想了一想，她妥当地回答：“小仙当年不懂人情世故，未向玉帝说明，也属正常。”
    “那你曾经喜欢过我么？”
    这一问，她结结实实地惊吓了，对方是玉帝，说不喜欢忒不给他面子，说喜欢又会将事情搞得污七八糟。只好答：“玉帝乃为上上天人，玉芝高洁，小仙怎好对玉帝有那种龌龊心思。”这话委实心虚，她览华曾经对他的确存了龌龊的心思，纯属看上他的美色了。
    “我想听实话。”勾陈不屈不挠。
    她满心苦涩，硬着头皮诚实答道：“这个……实话就是，五百年前小仙见玉帝第一眼，确实心怀不轨。那种龌龊心思存了五百年，但那只是觊觎玉帝的美色罢了。这个……小仙有罪，玉帝请恕罪。”
    怨恨……怨恨！神仙当久了，不仅人活得憋屈，连说话也憋屈。她要是个凡人，她定一把拎起对方的衣领，欺上他身，摆出一副强盗嘴脸，直说老子就是看上你的美色了，怎么着！谅你也不敢不从老子！
    勾陈却半晌无反应，一直杵在窗边，一时间两人又无话可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说下去就是扯蛋了。两人就这样一直静静地各顾各的，直到外头沐焉辞的声音传到：“玉帝，罪仙荷姑带到。”
    “嗯，进来。”
    勾陈令下，沐焉辞领着桃花仙进了房。她看了一眼李桃花，李桃花也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饱含怨恨和不甘，她不由叹道，唉，李桃花到了临头还死不悔改，应当去观世音娘娘那里诵经念佛个百年，除除心中的怨气。
    勾陈转过身对李桃花冷言口谕：“罪仙荷姑，枉顾天规屡犯天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皇命你将精元归还览华仙，将功补过，本皇既往不咎。”
    李桃花不由一怔，大概没有料到她被勾陈带回天庭并不是在救她，而是同玉清一样，讨要那颗精元，不由脸色一变又一变，最后变得十分狰狞：“玉帝，枉顾天规屡犯天条的不止我一人，那她呢？”李桃花手一指她。
    “大胆！”勾陈脸色更冷，她不由钦佩起李桃花的勇气来，胆敢在天庭顶撞勾陈，当真连魂就不想给自个儿留了。
    勾陈不由缓了神情：“览华仙本皇自有处置，只要桃花仙交出精元，你还是天庭的桃花仙。”
    李桃花忽然大笑起来，十分凄厉：“你们都护着她！好，好，我交……我交，我把精元还给她就是！”
    勾陈蹙眉，她倒是愣上一愣，就这么了事了？只见李桃花左手按住胸口，一颗只有小半颗鸡蛋那么大的精元从她口中缓缓吐出，幻着光芒，躺在她的掌心。
    她与勾陈沐焉辞都盯着李桃花手中的精元，谁都没看见她眼中一闪即逝的阴狠，她的手指缓缓收拢，沐焉辞忽然一惊：“不好！”
    话刚落，谁都来不及阻止，李桃花忽然十指紧紧一握，精元碎裂的刹那，她只觉胸口一阵剧痛，然后全身有些飘忽。她听到李桃花仰头厉笑：“精元尽毁，不得轮回，从此再也没有览华这个人！你们都去爱她啊……都去爱她啊！哈哈……”
    “来人！”勾陈大怒，天兵天将骤然降临，“将李桃花打入轮回，永世为妓！”
    天兵天将一左一右将李桃花架走，疯癫的大笑渐渐飘远，她再也支持不住软倒在地，一双手蓦然接住了她，是沐焉辞：“览华！”勾陈似是略略失了神，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何其凄惨，折腾到最后，飞灰湮灭不成，千年后轮回不成，居然精元尽毁，连个畜生道都不给她留个位置。
    “玉清……小……小曜。”凡人常说，临死前总会惦记心中最重要的人和事，她也不矫情了，唱戏唱到最后，她与谁都无缘，索性断断续续地直呼玉清和儿子。
    耳边有人一直叫着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是沐焉辞叫的，还是勾陈唤的，她最后无比虚弱地叹了一气，觉得此时是她最伤情的时候，眼看着自己快没了，玉清和儿子却都不在身边送个终，留在他们身边的缘分也没有。
    前尘尽去，什么也没留下，她唇发抖，最后连气都快呼不出的时候，她忽然想通了。
    她虽然活得憋屈，但她尝过了人世间的情，造了千年的孽，栓住了玉清，沐焉辞与勾陈三人，朝朝暮暮她都有了，此时什么都没，也值了。玉清和小曜此刻不在，眼不见为净，就能少伤心些，或许过段时间就能缓过来。
    她渐渐释怀，全身上下空空无无，大概仙气殆尽。浑浑噩噩中，似乎听到太上老君那个老东西的声音——
    “玉帝，玉清真王杀上天庭来了！”
    玉清……
    她呼出了最后一口气，看东西渐渐模糊，只觉身边掠过一道风，有人似乎叫了她的名字，接着感觉有一滴泪落到她的脸颊上。
    模模糊糊中，她的周身被两道光芒围住，分不清是谁的仙辉。
    今生遇前世劫，今生注定亡命，前尘尽了，再无续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