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囧飞仙

柳多走进青楼之时，手捏一把折扇，虽没有气宇轩昂之姿，但也算得上风流倜傥，除了个头比一般男子矮上许多，倒也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柳小……”青楼的嬷嬷暗中叹了一口气，被柳多横眼一睨，连忙改口道，“柳公子，您又来了！”
    柳多十分矜持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走上楼，嬷嬷又叹了一口气，这相府五小姐自三个月前摔了一跤昏迷了两个月，醒来后，据说柳丞相请来了一个茅山道士驱邪。
    那茅山道士对着五小姐砰砰磕头，说五小姐是天界的一位元君临世，福泽隆厚，乃天上神仙下凡。可嬷嬷左瞧右瞧，上看下看，相府的五小姐除了脾气比以前温敛了些，某些恶习依然不改，甚至变本加厉。
    嬷嬷再次叹气，若相府五小姐是神仙临世，那她红嬷嬷就是王母下凡，那道士说谎也不打纸稿，尽扯蛋，再怎么扯，这相府五小姐依然是个嫁不出去的命。
    她长吁短叹地摇头，跟着相府五小姐上了楼进了一间偏僻的雅房，这间房曾经住过一位花魁，但最后那位花魁因为不愿做李员外的第十九个小妾，竟想不开，在悬梁上栓了条白绫，勒脖子自杀了。嬷嬷十分惶恐，这五小姐自醒来后，每每来青楼专挑这间死过人的房间。
    “柳公子，这个……你想要点哪个姑娘？”嬷嬷满面堆欢地笑，“是香香？还是绵绵？”
    柳多公子微微一笑，据说那笑容十分沧桑，用扇子敲着窗棂，幽幽道：“嬷嬷，你信不信前世今生？我醒来之后，那道长说我乃天上一位元君临世，这话倒有些真假参半，可能的确有那么一回事。我醒来之后，确实比以前奇怪了些，比如我能看到你们看不到的东西。”
    嬷嬷有些毛骨悚然：“哪些东西？”
    只听相府的五小姐苍凉无比地说：“这里曾经住过一位花魁吧。前些日她对我说了许多话，她说她前世是天上的桃花仙子，却爱上了一位叫什么的真王，造孽太多，每次轮回之前都要下十八层地狱吃裂车之苦，轮回也没个好命，做娼妓做定了。”
    嬷嬷吓得脸色发白，来回看房间，结结巴巴惶惶恐恐：“柳……柳小姐，您老人家不……不要吓我。这世上哪有神仙鬼魂。”
    柳多她老人家唉声叹气，扇子忽然一指房中的某个角落：“嬷嬷，看，那花魁就在那里。”
    嬷嬷吓得屁滚尿流，尖叫一声，魂都不顾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房间。房中传来柳多的捧腹大笑，上气不接下气：“嬷嬷，我吓你呢！”
    笑得尽兴了，她喘了几口气，索性一屁股坐到了窗口上，靠着窗棂屈起左腿，摇着扇子看向窗外的湖泊。看着看着，心中忽然略有忧伤。
    自一个月前，她醒来，她老娘抱着她又哭又笑，说她缠在床上昏了两个月，她那丞相老爹也老泪纵横，两老一块儿抱着她，擦泪抹鼻涕。
    其实摔了一跤，昏了两个月，也就那么回事，饭照样吃，酒照样喝，窑子照样逛，赌场照样光顾，一切如常，她柳多还是柳多，还是那个孤鸾命的柳多，只不过这个孤鸾命还胡乱按上了神仙的命格。
    她有些可惜，那茅山道士怎么不说是玉帝临世到她身上。
    和以前不同的，那便是她左眼阴阳，因此，那位茅山道士的话，比起她爹的深信不疑，她半信半疑，这倒真没吓唬嬷嬷。她的确看见了这房里的花魁，只不过那花魁不知为何正要掐她脖子的时候，收魂侍者来得正是时候，一把收魂伞把她捆走了。
    现在想来，那收魂侍者长得深得她心，有一双沧桑的桃花眼，比四弦美公子还美，瞧在她眼中颇为眼熟。这也难怪，只要看到哪家良家美公子美姑娘，她都会觉得眼熟。所以她柳多的搭讪方式十分没脸皮，第一句便是——公子，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通常这样的搭讪方式都会吓跑那些美公子，后来她的贴身侍女说，因为她柳多捏着一把扇子招摇，笑容忒猥琐了。
    那日，那位收魂侍者来收花魁的魂的时候，她也这么搭讪了，却得到了不同的反应。那收魂侍者看也不看她，眼神幽幽的，深深的，声音清冷寒凉：“姑娘，我们从未见过。”
    她首先愣上一愣，然后正要再搭讪几句，收魂侍者在她眼前嗖的一下凭空消失了。当即她觉得十分惋惜，不知何时再能见到那位比四弦美公子还美的收魂侍者。
    说起四弦美公子，柳多又要在心上提一提，这四弦美公子大概因为这房里的花魁归西了，说混账话做混账事，竟三媒六娉向她提亲。或许，这就是那花魁要掐她脖子灭命的原因。
    据她爹说，四弦美公子现在是某某城的首富，此时正巴不得她这颗烫手山芋送给四弦。
    柳多靠着窗，长吁短叹。
    “柳公子……柳公子！”忽听嬷嬷的声音传来，十分惊惶，一把推开门，大声道，“柳公子赶紧去后院躲躲。丞相……丞相大人和您的未婚夫已经上楼来了！”
    她短暂的诧异，随即笑笑：“那就请嬷嬷挑几个好姑娘，我爹和四弦公子来青楼也就那么回事。”
    嬷嬷正要张口，哐当一声，已经打开的门被重重踹了一脚，她老爹率先进了门，领着四五个操着棍子刀子的家丁，气势冲冲，最后跟着她的未婚夫四弦。
    “小多。”四弦轻声唤她，眼神温和，“趁岳父大人还没下棍子之前，你和我赶紧一道回去吧。”
    她瞪了一眼四弦美公子，又看了一眼她爹，猛一哆嗦，她爹的两颗眼珠子瞪得比葡萄还大，手中的棍子捏得不太稳，抖得厉害，大概正想着该打在她身上哪处比较合适。
    她抖着双腿，面对这仗势，也不敢从窗口上下来，只怯怯地叫了一声：“爹……”她已经想好对策，要是爹这棍子打下来，她一定要从这窗口跳下去。
    柳多偷偷往窗下觑了一眼，暗自琢磨，大概有五丈高，下面刚好是潭湖，跳下去的话，绝对死不了人，多喝几口湖水是免不了的。
    “想跳湖？想得美！”她爹吹胡子瞪眼睛，头上那一块秃顶，应该是愁出来，“来人，把给我小姐拉下来！”
    “岳父大人，且慢。”四弦美公子阻拦，她爹立即眉开眼笑，翻脸比女人还快，“贤婿想说什么？”
    四弦美公子道：“岳父大人，小多年纪尚小，行事难免过了些——”
    “她年纪小？她年纪小，猪圈里的母猪都成小猪了！”她爹立刻截话，肺都快气炸了，“有哪家闺女像她这样的！”
    柳多干干地傻笑，生怕她爹手中的棍子不念血亲一棒子打下来。
    “岳父，小多这样子……贤侄很喜欢。”
    她当即差点摔落窗口，脸皮抽了几下，她爹却十分不给面子，当场数落她一大堆不是，数落完又对四弦美公子唉声叹气：“贤婿，委屈你了。”
    她立马撞死在这窗口的心都有了。什么话，她柳多好歹是茅山道士口中所说的神仙临世。
    “贤侄不委屈。”四弦美公子笑道，文雅有礼。
    她爹十分惭愧：“贤婿委屈了。”
    “贤侄不委屈。”
    “贤婿委屈了。”
    ……
    两人你客套来他客套去，她实在听不下去，捂着耳朵，一个纵身，从窗口跳下，上头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叫。
    终于清静了……
    在湖中喝了几口水，正要晃出湖面，猛然惊见湖底居然有只淹死鬼，一身白袍，披头散发，活似冤死的厉鬼。人遇到鬼总是有些惊恐，柳多蹬着双腿，双手奋力地朝湖面划，生怕那淹死鬼伸出一双手扯住她脚踝。
    此时，上次那位收魂侍者又出现了，手中持的依旧是一把伞。不知是不是在水中的缘故，几日不见，柳多瞧他长得越发风情了。
    “收魂兄，好久不见。”咕噜咕噜又喝了几口水，她划着双手朝他逼近。收魂侍者收了那淹死鬼的魂后，头也不回，欲离开。
    她急了，不知为何总忍不住亲近他：“收魂兄！收魂兄！我真在哪里瞧过你啊！”收魂侍者身形微顿，转过身来，不带情绪道，“姑娘，阴阳两隔，请速速上岸。”
    她两腿又蹬了几下，用尽了力气朝他这边游去，“别姑娘姑娘的，收魂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只是阴间的鬼奴。”只说了一句，她眼前水波一荡，收魂侍者又走了。
    咕噜咕噜又喝了好几口水，柳多在湖中十分懊丧，走得忒快，连点便宜都没捞到。
    下次……下次一定要揩他点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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