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怪堆里打滚的日子

我还居然没能感觉到？
  缓缓转身，却发现身后无人。我长吁一口气，惊魂未定地回过头来，却看见一张放大的笑脸。
  “哇！鬼啊——”我尖叫一声，同时很配合地软倒在地，顺带闭上眼睛。
  “别装了，你哪有这么容易被吓到，姐姐。”阴柔的男声带着笑意，轻轻地滑进耳中。
  这回我真的是受到惊吓了，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了？我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却闪了一下神。因为眼前的这个男子太美丽了，如果说妖孽的美是清水出芙蓉的诱惑，那他就是海峡女妖的歌声般的魅惑，带着浓重邪气的美丽。我郁闷地瞪着这个艳若桃李的男子：“你可别乱认亲戚。”
  可是瞪着瞪着，却发现这比妖孽更妖孽的男子有着与我现今一样的翡翠色眸子，而且看上去总觉得他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啊！”又一声尖叫，我指着他大叫道，“你，你不就是我梦里的那只东西？！那只拿着一株双生花净跟我打哑谜的东西？！”
  玉指轻轻撩弄鬓边垂下的酒红色发丝，男子对我抛了个欲语还休的妩媚眼风，嗔怪道：“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呢？虽然你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
  我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干笑道：“什么以前的事啊？我现在可是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酒吞童子，”男子瞬间就正了脸色，幽幽地斜睨了我一眼，手中幻化出一红一白的双生花，才缓缓道，“这株花，就是我们。”
  我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扯住他的广袖一角问道：“你确定你叫酒吞童子？你真的是统领大江山的鬼王？你确定你不是跟他重名？”
  他微微扬起嘴角，慵懒地侧身就躺，瞥了我一眼道：“你说呢？不然你以为你身上的妖力是平白无故生成的？
  “我们俩是双生子。我们的母亲是个不安分的人类女子，而父亲就是名噪一时的阎魔，所以我们俩都是半妖。你是白天出生的，获得的人类灵力自然多于妖力，表面上便与寻常人类婴儿无异；而我是夜里出生的，身上妖力要强得多，所以一出生时就是红发红角的原型。”他说到这里，低低地嗤了一声，“也就因为这样，所以母亲总是百般呵护你，而对我不闻不问。”
  我听着，脸上许是露出了些微的同情神色。只见他盯着我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曼陀罗华的花瓣一丝丝地撕掉，道：“不准怜悯我。你不知道，自我懂事起，我就极恨你，还曾想要杀了你，想着也许那样母亲就只能爱我一个了。但是，当我正要对当时还只是会呵呵傻笑的你下手时，转而想到，杀了你只能使她更恨我，更疏远我。我才停住了。”
  感觉到酒吞童子身上陡然散发出来的凛然杀气，我吞了吞口水。我知道，他不是在说谎。
  “后来在我们大约三岁时，家里着火了。当时母亲首先想到的就是你，她疯了似的跑进火里救你，然后就没出来了。”他淡淡地说。
  “那你呢？”我奇怪了。
  “呵，妖怪的成长速度比人要快得多。我的妖力比你的强，自然要比你成长得快，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当时第一时间就离开了，因为我知道母亲不会想到我。”他嘲讽地笑，眼里却有一丝遮掩不住的落寞，“我也不知道你是如何幸存下来的，只是前些日子竟让我无意中发现了你，于是这会就把你带回大江山了。”
  “既然你这么恨我，干嘛还把我留在这里？”我不敢直视他此时阴森森的双眼，只望着身旁的古琴小声问道。
  酒吞抬眸轻笑，道：“既然你鬼火都能使出来了，我便知道你体内被母亲封印的妖力已经被全部释放出来，所以想要教你操纵好自己身上的妖力。一来是免得浪费了，二来是免得你出去丢我的脸。呃，至于其他的，你自己不想想？”
  我抬眸，只见他手中的曼陀罗华只剩下零丁的几片花瓣。这里很显然是他的地盘，而他本来是极恨我的，恨到几欲要杀死我的，如今却特意将我带回来。原因？无非是我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罢。
  我叹口气，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要跟这新认的弟弟有太多的瓜葛比较好。让这样的人，不对，让这样的半妖在自己身边晃悠，简直就是把一定时炸弹搁身上了。
  酒吞抛开手中的花，花在半空中眨眼间消失不见。他眨眨眼睛，轻摇食指笑道：“别傻了，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给，或者说是给不了。”
  见他心情似是好些了，我壮着胆站起身来，拍拍胸脯，义盖云天地吼道：“说吧！我就不信有什么是姐不能给你的！”
  他却丝毫不领情，只摇摇头就站起来离开了。空气里飘来一句悠悠的话语：“我要的，其实很简单。可是你未必给得起。”
  我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还真是个喜欢跟人打哑谜的家伙。
  酒吞默默地踱着步，回到自己的院子。依然垂眼思索着，他忽然停下来，轻轻一跃，便坐在了院子中间的大槐树粗壮的枝桠上。
  “王。”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了树下，恭敬地弯着腰等候吩咐。最显眼特别的是男子的头发，明明是一头黑发，前额上的一撮头发却是鲜红色的，鸡冠般几欲滴血的红色。
  “晓，你从现在开始就守在长公主身边，寸步不离，有什么事就第一时间通知我。”酒吞翡翠色的眸子深不见底。
  “是。”晓应了一声，便瞬间消失了。
  小时候，当他看到母亲无微不至地照顾姐姐却完全不顾自己时，心里总会涌上一股深深的怨恨。为什么，为什么姐姐就能得到母亲的爱？她凭什么？难道就因为她长得像那些无能又无聊的人类？
  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怨恨之下，还有一种渴望，对爱的渴望。为了得到这种叫做 爱的、自己根本没接近过的东西，他甚至想过要杀了自己的同胞姐姐。只是，也因为害怕以后完全失去得到爱的可能，他没有下手。
  而在后来，离开了她们两人的日子里，他自己一个四处闯荡，在危机四伏、弱肉强食的环境里挣扎着向上爬，也渐渐看到了所谓爱的危险。有可能昨日说爱你的人，今天就要杀掉你吸取你的妖力，或者联合他人将你剿杀掉以夺取你身上的宝物。于是，他知道，自己若真的想得到一份唯一的、完整无缺的爱，比较稳妥的做法只能是从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找。当然，这只是说比较稳妥。因为在妖的这个追求力量的世界里，即使是兄弟、父子也有可能互相残杀。所以，绝不能让她产生异心。即使只是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容器，他也无法忍受与他人分享。另外，更不能让她有机会对自己不利。
  父亲早已在多年前与魔狐一战中灰飞烟灭，现在，母亲也应该已经去了。那么，这世上，就只剩下她了。
  *****
  灿烂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照得每样事物都闪着光，明晃晃的。正托着汤药走在长廊上的泉水忽然觉得衣裙下摆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她低头一看，便无奈地轻摇头。怎么又是它。
  “来钱，怎么了，有什么事么？”泉水柔柔地问道。
  “嗯，嗯，我，”来福扯着泉水的裙，扭扭捏捏的模样，“我可以进去看看安倍大人了吗？”
  泉水微微皱眉，为难道：“不是我不让你进去，只是不知道晴明大人他让不让你进去罢了。这几天我都只是送药过去就马上离开了，因为晴明大人说不想被人打扰。”
  “你就问问他吧，泉水姐姐，好不好？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要告诉他，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呢。”来钱水光荡漾的眼睛以45°仰望泉水，一脸怨妇样。
  泉水终是拗不过它，便让它跟着自己来到安倍房门前，轻声道：“你先在外头候着，听到我唤你时才进来，知道吗？”
  来钱一个劲地点头。
  “来钱。”泉水柔柔的声音响起，这在来钱听来简直就是福音。
  安倍斜斜地倚在窗边，一头黑发散着，逶迤在地上，尽管他的脸还呈现着病态的苍白，却还是给人极尽妖丽的感觉。
  “那个，安倍大人啊，我就是一直想问，我的贵人到底是谁啊？还有，要是天劫来时我的贵人不在场，那我是不是就注定没戏了？”来钱满脸悲戚，泫然欲泣，“大人，请认真对待小妖的问题。小妖等不及了，要知道小妖这回真的是性命堪忧呀。小妖若真从这世间消失了，那可真是极大的损失啊。我的父母会少了个乖儿子，族里会少了个未来的栋梁，而你们会少了个最知心的朋友啊……”
  安倍的脸色由白变青，又从青变白。“待我灵力再恢复些，我便会帮你占卜一下，你暂且宽心吧。”
  “可是，可是……”来钱还没来得及说下去，便被隐含怒气的泉水气势汹汹地拉出房间了。
  “你能不能再啰嗦点？！啊？！竟然对着养病中的晴明大人说个不停，还诸多要求！”门外隐隐传来一向温婉的泉水极度不满的声音。
  安倍浅浅地笑了下，却很快恢复清冷。不知道风子他们两姐弟这会相处得如何？
  圣镜
  闭眼盘腿坐着，我深呼吸，尝试着按酒吞教的方法将那股汹涌的妖力一点点地压制下去。酒吞说了，先得试着收敛这股妖力，因为若是连压制它都做不到，就更不用说随心所欲地控制这股力量了。
  之所以称呼他做酒吞，是因为我实在接受不了唤他弟弟，或者童子。